第46章 仁政仁政啊
第46章 仁政仁政啊
堎底下鄉這兒目前一共有八百一十二人,這個人數是上到老人下到呱呱墜地嬰兒的。
堎底下鄉的三老叫陳丘福,年紀雖然大了行動不便,可是腦子很好使,對堎底下鄉這兒所有事情都知道得門門清。
分田的事昨天就有縣轶來找他,隐約跟他通過氣了。
因此陳丘福早就把堎底下鄉這兒的人口記錄簿冊交給了李複,還對李複父子講解了不少關于堎底下鄉這兒的風土人情。
到了現場的昀哥兒落地之後就麻溜爬上了一把椅子上,不然他太矮了。又扭頭一看,這會兒姜光手裏就拿着一本厚厚的‘簿冊’。
這是這個時代統計戶口的東西之一,交稅的時候也是根據上面的人口數量來的。要是簿冊無名,那鄉裏就無法把人口上報縣裏,然後登上縣裏的戶籍,沒有戶籍,這個人就是古代意義上的黑戶。
昀哥兒手一伸,狗子趕緊把昀哥兒做好的大喇叭遞給了他。
“我長話短說,我知道你們穿得單薄,大清早過來也凍得很,早點說完就早點完事兒。
另外你們應該也都還沒吃早飯,看到旁邊的大鐵鍋了嗎,一會兒粥給你們熬起來,大餅也給你們蒸起來。咱們到時候邊吃邊說,所以你們也放寬心,不是壞事。”
昀哥兒聲音稚嫩,雖然扯着嗓子喊,還是帶着幾分童趣。
不過旁邊縣尉帶着牌頭外加姜光這些人一個個兇神惡煞,在場也就沒什麽人敢笑。
“是這樣的,之前趙家迎接來的貴人呢是一夥坑蒙拐騙的騙子,趙家人也被他坑害得差不多了,現在趙家也活不下幾個人了。
我阿爹知道這些騙子禍害鄉裏,所以帶兵已經把這些騙子都抓了起來。現在呢,趙家人引賊入室,外加擅自放貸、偷稅漏稅、隐沒田産等等罪行,因此将趙家所屬田契全部罰沒。”
昀哥兒這麽說,下面的人就開始嘀嘀咕咕起來了,有的人面上不由浮現幾分擔憂跟迷茫。
他們大部分人都是佃戶,要是趙家無田,他們租誰的田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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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哥兒歇了會兒,然後無語看了自己阿爹一眼,本來讓他來說的,結果他說不行,非說這是凝聚人望的好時機,讓他來。
他嗓子都快喊疼了。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麽,無外乎以後還能不能讓你們種田。”
“我告訴你們,能!”
“你們別看我年紀小,可是阿爹是隴縣的縣長,隴縣這兒都要聽他的,加上我阿爹最疼我,我說的事兒他一定會給我辦好的。”昀哥兒怕這些人不信他,趕緊拉出李複表示一下,畢竟他實在太小了。
而看他喊累了,狗子又馬上端上羊奶給他喝一口。
入冬之後,這羊乳酪廚房潘大娘一直給他跟翊哥兒常備下,昀哥兒斷奶早,辛娘怕他身體不好,所以一定讓他喝。喝久了,昀哥兒也習慣了。
“這堎底下鄉的地不止給你們種,甚至還分給你們!不過話要說清楚,這些地現在都是收歸公用的,分給你們之後,你們可以免費種一輩子,一直到人死了,他對應名下的的才會被收回!也就是說,你們除了不能買賣,活着的時候這塊給你們的地你們想怎麽種就怎麽種!
咱們這次分的是按照人頭分,也就是說男女老少都有!男女滿十歲六十歲以下,男女六十歲以上則耕地減半,所有人一視同仁。如果女子出嫁,還在本縣的地随人走。如果遠嫁戶籍出了本縣,那就收回個人名下田地,父兄無權奪取!”
十歲以下不分跟老者減半也是考慮到家庭勞動力不足的問題,以及小孩夭折率太高,過早分一旦死亡還要收回,工作量又太大。另外還有一些人會有殘疾等問題也會酌情相對少分,再另外給予其它補助。不過這些還是要在實際行動起來後,再把細則鋪開。
“再有一點,我知道咱們朝廷會征收人頭稅,也就是算賦跟口賦,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征算賦每年一百二十錢,也可折算成糧六石或絹一丈或布一丈五,嬰兒落地便征口賦,征二十錢。以後咱們隴縣這兒的算賦跟口賦不再向你們征收。朝廷所收賦錢,由隴縣財政收入代繳。”
李複聽着昀哥兒的話,雖然之前昀哥兒跟他說過這個事兒,他也勉強被昀哥兒說通了,但真聽到昀哥兒說出來李複還是有些心驚。
可昀哥兒說眼光要長遠,主要是創收而不是死盯這幫窮鬼把他們榨得骨血都沒了。
因為李複不放心,所以昀哥兒又說可以搞試點工程。所謂試點就是堎底下鄉這個地方,按照昀哥兒的說法先看看堎底下鄉這兒發展得如何,最後再考慮向不向整個隴縣推廣。
李複也是想着反正就一個堎底下鄉七八百人口,要是真鬧出事也不怕。再則涼州山高皇帝遠的,這破地方誰來管啊。
想到這兒李複重新激動起來,再次感嘆昀哥兒的腦子真的不知道怎麽長的,有各種治民想法就算了,還有魄力。
得此麒麟子,李複覺得他此生是無憾了。
倒是昀哥兒心裏一嘆,他已經看到堎底下鄉這兒的人那種先是不可置信然後逐漸壓抑不住興奮起來的模樣。
其實梁朝的開國皇帝人還算不錯,他在位時是沒有口賦的,只有算賦,也就是說只向成年人收人頭稅。
可後期梁國稅收越來越少,于是增加了口賦。一開始的口賦是從七歲起征,現在規定是三歲起征。但政策到了下面,那就是從生下來的那一天就開始起征了。
這跟梁國的稅收一樣,是三十稅一,可在下面的加稅之下,有些地方是十五稅一,更糟糕一點的地方更是到了十稅一的程度。
那些小農民有什麽說法呢。
就算遇到有幾個較真的,真去研究了一下梁國的稅收,說皇帝是三十稅一。那些收稅胥吏也會将他暴打一頓,然後喊,“皇上給各州規定了稅收,誰收不上來誰就吃挂落!你說是讓咱們州牧大人吃挂落好還是你吃挂落好?收不上來稅,別說十稅一,全拿你的你也沒話說。這事兒告到皇帝那兒去,也是你這種刁民不肯交稅,揪着自己的便宜不肯讓天子省心!”
昀哥兒講了半天,旁邊熬的粥也飄起了一陣陣的香味。還有臨時從流民堆裏找來的十幾個婦女,這會兒揉面蒸餅,更是一陣陣的面香飄向四周。這可都是一袋一袋的精面,堎底下鄉的人哪能這麽奢侈吃過這樣的蒸餅。
裏面有不少稚子拖拉着鼻涕吞咽着口水,他們雖然日子苦難,但還沒有被打磨的習慣苦難,唯有成年者或老年者開始紅了眼眶。
這…他們是盼來了小神仙了?
剛剛那個小福娃一樣的孩子說的話,是真的?
昀哥兒特意等了會兒,又道:“咱們這次分田之後不僅是算賦口賦免了,咱們的熟田以後的稅收是三十稅一!多一分都不會向你們征收,大家夥兒都聽到了!
另外以後服隴縣徭役者,你們不用自己帶口糧,縣裏至少給你們提供一頓午食。如果以後隴縣財政收入可以,會酌情給予一定報酬,但這一點還需要緩緩。”
昀哥兒越說,堎底下鄉的那位三老手都哆嗦了起來。
仁政啊,這是自古未有的仁政啊。
自打他出生到現在七十年了,從來沒有這樣的仁政過。
“現在說完好事兒,咱們就說說‘壞事’,聽到名字的這些人出來。”昀哥兒跟着簿冊一個個叫,人群就稍微騷亂了起來。
可叫到名字的人不敢不出來,大概一百多個。
這些人哆哆嗦嗦且驚恐地站了出來,他們跟其他六百多個人泾渭分明。可是昀哥兒剛才說的話已經起到了作用,這些鄉民們早就被這個時代馴服。
他們認定了李家是一個好的統治者,于是開始無條件地信任他們。
于是他們大部分根本不會去辨別是非,只是天然地為統治者搖旗吶喊,他們看向那一百多個人,帶着一種他們必然做了壞事的眼神。
這其中也包括三老。
他甚至想這些人難道跟那夥騙子賊人有勾結?如果是,那就把他們逐出堎底下鄉。
昀哥兒搖了搖頭,民智未開就是這樣。
“是這樣的,咱們這次分田是按照人頭分,那就是統一分。你們一百多人是因為在堎底下鄉這兒還有田産,所以你們的田地根據上等田中等田下等田也由李家出資統一購買歸入公有,你們意見如何?”
重新分田是必須要經歷這一步的。
至于不讓買賣,主要還是為了防止土地兼并。否則今天一個趙家倒下了,總會有人投機取巧,過幾天就會有另外一個陳家站起來,那這樣這次的分田試驗毫無意義。
這一百多人中自然有不願意的,但他們也知道他們被架在這兒了。
不賣,那很可能不給他們分田。再則不賣,如果縣長跟這位小福娃惱羞成怒,也很可能斷了其他村民分田的路。要是這樣,他們這些人在村裏就根本待不下去了。
一鄉人雖然會排斥外地人,可同樣也會排斥本地人啊。
這些人猶猶豫豫,昀哥兒趕緊讓李複開口,把打算買田的費用說出來。
這回雖然是陽謀,他們必須得賣,但收購田地也不會虧待他們。而且買了他們的田,再分田他們只會只多不少,說白了就是白賺一筆。
別說,李複一說銀錢數額,那百來個人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眼睛都亮了。
而人群中有不少人則是滿臉懊悔之色,他們中有人被趙家把田賣走,那價格跟現在的比簡直就是沙子跟石頭的區別!
不過這麽一來,這李大人一家真是好人啊。這回就連那些被‘強賣’田産的人都笑了,至少大部分都是一臉喜氣洋洋的。
剛好這會兒有粥熬好了,昀哥兒就開玩笑讓他們派個人回家,去把家裏的碗筷拿來。
他只有鍋跟米,可沒有碗筷給他們。
那些鄉民這回才徹底輕松了下來,然後一個個一拍自己家大一點的小孩兒快回家拿碗筷。
晚了,他們怕分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