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斷水劍法
第12章 斷水劍法
宋珩之沒理趙宥滿口不正經的輕佻。
他徑直兩步走到趙宥身前,負在身後的手握住袖中的短刃,不動聲色地把趙宥掩在了身後。
他有直覺,這個躲在黑袍中的來者,很危險。
宋珩之看了一眼來者腰上佩着的劍,那劍極其樸素,看不出什麽門道。
“劍客?”宋珩之冷冷凝眸,心中微動。
黑衣劍客緩緩把劍抽出,手臂慢慢擡起,劍鋒越過宋珩之指向了趙宥。
殺意驟生。
宋珩之擡起握着匕首的手,擋在了趙宥身前,眸色驟冷。
黑衣劍客轉而緩緩把劍鋒指向宋珩之,停頓一瞬之後毫不猶豫地劍鋒一動,寒光乍現,長劍在空中虛晃幾轉,沖着宋珩之徑直而去。
宋珩之也踏步動身,沒有選擇去硬接下這一劍,反而靠着身體的韌性與鏡花水月步的虛幻而險險躲過一招,短刃與劍刃短暫相觸後,兩相彈開。
被彈開的一瞬間,宋珩之手腕一陣麻痹,一整條手臂幾乎不能動彈。
而這僅僅是因為接了黑衣劍客一劍。
宋珩之面色逐漸沉重,此人境界絕不在他之下。
他緩緩起身,眸色前所未有地深重起來。
趙宥顯然也在一招之內感受到對方的實力,再無了開玩笑的心情,面色沉下來。
Advertisement
他站在宋珩之身後,低頭沉聲道:“我暫且看不出來他是出自哪家。”
宋珩之也緩緩搖了搖頭,對方的這一式很普通,就算是一個不懂劍的人也可以揮出這麽一劍,只會差在了境界與內力。而面前的人,大概比他高一境,或許是地一境的模樣,可是地一境放在江湖上可不算少數,僅憑一劍猜不出他的來路。
看他的裝束也不能得到什麽信息,江湖上并沒有哪一家是這樣一身黑袍的裝扮,不過既然對方是來暗殺的,穿得密不透風倒也情有可原。
“你且與他試幾招,測出真實水平就收手開溜。我大概知道兩個皇兄手下是哪些勢力,只要他出手,我就能辨認。”趙宥站在宋珩之側後方低頭耳語道。
宋珩之輕微點頭,幾步上前,左手從右手中接過短刃,他的目光森寒,其中卻又隐隐帶着幾絲興奮。
此次出城以來,他一路順風順水沒有遇到過危險,更沒有在江湖上遇到過什麽有意而來的對手。
但他又一直想要試試自己的水平。
現如今,機會正來了。
黑衣劍客沒給宋珩之多餘的喘息機會,劈劍就來,寒風被劍刃冽冽地劈開,一道劍氣劃破了宋珩之身前的空間。
那柄樸素的長劍再淩空一揮,又一道無色的劍氣朝着宋珩之擊去。宋珩之手腕一動,短刃飛了出去,與兩道合二為一的劍氣在空中相會,一度相持不下,最終被彈開。
宋珩之面色凝重地接回短刃,回退兩步。
黑衣劍客不為所動,繼續揮出一劍,劍鋒所指之處,寒氣凜冽。
宋珩之換右手握短刃,一個縱身飛襲而出,短刃上瀉出磅礴的劍氣,與黑衣劍客的一劍正對上,相接之處火光四濺。
宋珩之內力不及對方,幾個呼吸之後反被彈開一步。
他不滿地咽下口中上湧的腥甜,目光寒冷而倔強。
黑衣劍客的劍不由分說再度席卷而來,長劍揮舞,數不清的劍氣輕盈地似乎是穿水越波,如同行雲流水一般擦過宋珩之的身側。
宋珩之腳下的鏡花水月步翩跹紛沓,堪堪躲過,只被劍氣在身上劃過幾道細小的傷口,滲出了絲絲血痕。
該死。
宋珩之瞥見身上的傷口,忿忿地咬牙,只求這個神秘劍客不是個用毒的,否則他今日真是給趙宥以命相抵了。
“鏡花水月。”黑衣劍客卻收起了劍,嘶啞又蒼老的聲音開口,甚至連男女都聽不真切。
趙宥在後邊皺眉,且不論招式看不出門道,連聲音都是經過處理的,對方還真是藏的好。
“你的鏡花水月很漂亮,但只用來躲的話,沒有什麽意思。”黑衣劍客把劍緩緩舉起,直指宋珩之。
“短刃贏不過我的。”劍客的語氣毫無波瀾,咬字甚至無情地像個機器,“換劍。”
宋珩之皺眉,冷聲道:“前輩謬贊了,但我不習劍。”
黑衣劍客依舊維持着姿勢不動,語氣平平:“可惜。”
“能見到前輩的劍,是我的榮幸。”宋珩之把短刃收回袖中,挺身而立,“敢問前輩是從哪而來,又是為何而來。”
黑衣劍客沉悶了一瞬,緩緩開口,傳出來的依舊是那一道嘶啞難聽的嗓音:“為你身後之人而來。”
“為我而來的人很多。”趙宥上前一步,語氣森然,“你是哪一家?”
黑衣劍客只沉聲不語,似乎是在思忖答案。
“或者我換個問法。”
“是齊王,還是昭王?”
趙宥語氣極冷,眸色深沉。
黑衣劍客依舊不語,保持了沉默。
末了,他擡起握劍的手,最終也沒回答趙宥的問題,把劍鋒指向宋珩之,再問了一遍:“你還是要護着他?”
“是。”
“你當真不用劍?”
宋珩之被連問兩次痛處,心中不滿地狠狠皺眉,語氣發寒:“我沒有劍。”
“可惜。”黑衣劍客說道,但語氣裏并沒有半分可惜之意。
“那你會死。”
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波動,卻無情地讓兩人心中發寒。
——他的确有說這句話的資本。
趙宥一把拉住起身上前欲要再戰的宋珩之:“快走!”
宋珩之甩開趙宥握上來的手,餘光冷冷瞥去:“你看出門道來了?”
趙宥搖頭,面色沉重:“看不出來。但是你再留下會死。”
“你呢?”
趙宥聞言沒心沒肺地笑了笑,唇角抿出個自嘲的弧度。
“我不重要,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死在這裏。也不錯啊,裴修堯還來得及給我收屍。”
“你——”
宋珩之擰着眉回頭瞪趙宥,他總能被趙宥吊兒郎當的歪理氣結。
“你似乎很有自知之明。”黑衣劍客自然沒錯過兩人的對話。
“但是有一點你說錯了。”
樸素的長劍再度舉起,劍氣從他的袖中掃出,吹響一身的黑袍。
“沒有人能來得及給你收屍,因為我會在那之前——讓你死不見屍。”
話音落地,一道劍氣猛擊而來。
宋珩之一掌把趙宥推開,一手蕩出浩瀚的劍氣,直擊而上。
趙宥猝不及防被推到二裏遠的地方,愣愣地握住被宋珩之塞進手中的短刃,一臉無措。
宋珩之不拿短刃,他還有什麽武器?
這不是上趕着去送死嗎?!
趙宥雙目微紅,顫抖着擡眼去看兩道劍氣的交鋒之處。
宋珩之依舊站立,周身殺意四起。
再定睛一看,他的右手中竟然握住一道劍意凝結而成的劍,與黑衣劍客的長劍劍鋒相抵,寒風四溢。
“你果然會用劍。”
“我沒有劍。”
“有趣。”
兩人短暫交鋒,各退一步。
宋珩之劍鋒向後一轉,劃了一道圈收回手中。他在一側傾身而立,劍風從身側料峭而過,掀起一陣陣潔白的、翩跹的衣擺,襯出一身修長俊秀的清瘦。
他面容冷清,素劍在手,一雙桃花眼裏醞釀着凜冽的殺意,竟是美得不可方物。
趙宥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句詩:一舞劍器動四方。
詩中描繪的景象似乎應該就是宋珩之這樣的。
一柄長劍,一位美人,一場劍舞。
宋珩之是适合握劍的。
他就該握劍的。
趙宥的目光流露出幾分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驚豔與狂熱,他只是忽然覺得,宋珩之該握有一把劍,也該在江湖中享有一道絕世的盛名。
那才配得上這樣冷清而孑然的美。
“你是劍客。”黑衣劍客開口道。
宋珩之輕輕搖頭,垂眸看了眼手上幻化而出的劍氣,眸色暗淡:“我不習劍。”
“我喜歡你的劍,你的劍很美。”
黑衣劍客長劍一挽,指向宋珩之。
“你值得我出劍。”
“只是可惜,我不能在你死前問一問你的劍。”
說罷,他的劍鋒一寒。
天地間的風動似乎都随着那一揮劍而停了一瞬。
黑衣劍客手中的劍忽然凝止,劍意浩瀚無垠地從劍客身上噴湧而出,竟是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間引起了一番細微而有規律的氣流震動,似乎讓這一片空間虛化成了模糊的波紋。
劍客緩緩舉起劍,一劍下揮,二劍回舞,三劍化實。
第三劍落下之時,這方天地之間所有虛幻的劍意倏爾化作了實體,在震動中斬斷了空中的氣流,将這一方天地切割成片片縷縷,乍一眼望去,神似碧波蕩漾而出的漣漪。
而那一劍,生生将這空間化作的漣漪切碎了!
看清所有劍式的宋珩之瞳孔猛縮,渾身一震。
他草草擡起短刃勉強接下這一劍,胸口一陣劇痛,不可置信地連退三步。
斷水劍法!
居然是斷水劍法!
宋珩之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一瞬間涼了個透徹,唯有徹骨的寒順着脊背蜿蜒而上,在渾身蔓延開來。
斷水劍法……
劍癡燕九所編,滿庭芳弟子必修劍譜。
宋珩之一雙眸中盛滿了震驚,眼底深深地湧上無力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