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機遇
第61章 機遇
趙宥靜靜地立在原地,望着東方那蒼藍的遙遠天際,目光很淺、很淡。
淡得仿佛方才經歷那一場離別的不是他一般。
他握着懷中蕭宋那夜晚上給他遞來的藥瓶,手中力道不自覺地收緊,又緩緩地放松。
與三位護法的切磋之中,他強行突破體內設限的确是造成了內傷,他本以為瞞得很好,不料還是被這位天師發現了。
而蕭宋給他留下的,不僅僅是一份青城山的承諾,還有老天師的一份心意。
而方才與燕九的劍聖之約……
“啧。”
一聲不輕不重又帶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啧嘴聲從趙宥身後傳來。
趙宥也沒有回頭,卻很了然此時來看他熱鬧的究竟是哪位大神:“師娘,您就別看我笑話了。”
梅潤月帶着幾分笑意緩緩上前站到他的身側,目光也望向那東方的遙遠天際:“媳婦兒被人家長帶走了?”
“是啊……”趙宥幹脆破罐子破摔,嘆氣道,“關鍵人家還是劍癡燕九,完全沒得商量啊。”
“嗯……”梅潤月沉吟着點點頭,“不過人家不是也沒有完全拒絕你的意思嘛,你還有機會。”
趙宥幽幽長嘆道:“機會?繼承我師父的衣缽?去争一個皇位?”
“呵。”這回輪到梅潤月幽幽長嘆了,“你扮豬吃老虎扮久了,還真當自己是豬了?”
趙宥不置可否,也沒應聲。
“我沒猜錯的話,琅琊王氏這百年積累的武道氣運都在你一人身上吧。”梅潤輕輕瞥了趙宥一眼,輕聲道,“你們祖輩武将帥才能人輩出,而近幾百年卻只出文人墨客,你叔父位居左相卻也不掌兵權……唯有你……”
趙宥目光微微一閃,似真似假打啞謎道:“師娘,話不能亂說。”
“別貧,這全九州會算命的可不止你們大雍。”梅潤月斜斜睨了趙宥一眼,不給他詭辯的機會,“不僅如此,趙氏皇族這一輩的氣運你身上也有七分。”
“周沐風會收你為徒,怕也不全是與你祖父的關系。”梅潤月如蛇一般犀利的目光落在趙宥身上,“我沒猜錯的話,你在握劍的那一刻起,就是天逍吧。”
“……”
趙宥回避了梅潤月的目光,保持緘默。
“正因為你是百年難遇的天才,所以他那麽傲氣的人,才願意教你他登峰造極的一劍。”
“因為你,真的可以做到一劍入洪荒。”
“那是連他都只在一生中勉強通過天時地利才達到的高度,而你似乎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
“他把自己實現不了的理想,寄托在了你這個徒弟的身上。”
趙宥在梅潤月幾乎威逼利誘的氣勢之下也依舊面不改色,眼中只流露出幾分平淡的笑意。
“師娘,您就別折煞我了。”趙宥見自己這點東西完全瞞不住對方,幹脆坦言道,“或許我曾經輝煌過,但如今我的确不過是一個出門在外還要靠媳婦兒保護的廢物。”
“噢?那陣中的一劍難不成是你媳婦兒出的?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梅潤月嗤笑一聲,覺得自己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我也只能出那麽一劍。”趙宥搖了搖頭,這一句話倒是沒有作假。
“所以嘛,咱們這就是緣分啊。”梅潤月一手搭在了趙宥肩膀上,頗有分量地拍了拍,笑道,“你都叫我一聲師娘了,我哪有什麽理由不幫你呢。”
趙宥有些不解地轉頭,直直對上梅潤月笑意盈盈的目光。
“別這麽看我啊,我好歹也是個半步洪荒啊。”
梅潤月笑了笑,目光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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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師娘,你當真不願去一趟大雍麽。”
瀾水河畔,趙宥随手甩了顆石子下去,漫不經心地注視着那一圈圈蕩漾開去的漣漪。
他身側立着面色如水的梅潤月,聞言很輕地笑了一下。
“不去。”
她拒絕地很幹脆。
“不是吧……”趙宥懶洋洋地拉長了尾調,半開玩笑道,“我師父已經這麽沒魅力了?”
梅潤月也帶着半開玩笑的意味敲了一下趙宥的後腦勺:“小孩子懂個屁。”
“唉,此言差異。”趙宥不滿地發牢騷道,“你在使喚我做事的時候說我已經長大了,現在又來說我小孩子,您這算盤打得真響。”
梅潤月抿着唇笑,攏了攏身上有些滑落的厚實外袍,視線遙遙地注視這遠處兩岸山間西下的斜陽,沒有說話。
一晃半年已去,連南诏都已入了冬季。
年關在即。
“你要走了。”梅潤月輕聲道。
不是疑問,她的語氣篤定。
趙宥的目光也落在那斜陽之上,輕輕點頭道:“是。我要先回一趟琅琊,所以我才來問,你要不要與我一道回去見見我師父。”
梅潤月搖了搖頭:“不必,我們早就說過這一生不會再見了。”
趙宥聞言頓了頓才開口:“可你還是以師娘自稱,你還愛他。”
梅潤月沉默了半晌,繼而輕輕地一笑:“對啊,我在心裏嫁給過他了,那我就是你師娘。”
趙宥皺了下眉,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我年少時出門歷練,路過東海時遇到了他,我很自信地向他切磋,卻敗給了他的一劍。” 梅潤月喃喃道,目光飄渺,似乎順着眼前一江東流不息的江水彙入了那一道遙遠的海洋,“于是我就胡攪蠻纏地留下了,想着要戰勝他,卻沒想到先把自己的心賠進去了。”
“……不過後來我還是選擇了回南诏繼承大巫之位,是我對不起他。”
這一段感情草草地收了場,一如他們的故事,結尾得倉促。
只是其中究竟有多少肝腸寸斷和心酸苦楚,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蕭蕭的風吹過不算湍急的江水,掀起一點轉瞬而逝的波瀾,那些許的漣漪又很快地被江流吞噬,消失在流水之中。
“……就沒想重新來過嗎?”趙宥忽而出聲,
梅潤月蹲下身撿了顆石子,在手上慢慢悠悠地抛了幾下,再猛地向前擲去,在江面上激起一陣陣的水花。
“……錯過就是錯過。”
“相忘于江湖,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雪白的發絲沐浴在落日餘晖下,在寒風中翩跹起舞。
她沉寂地注視着江水東流,一如在過往幾十年歲月裏的每一日那樣,雷打不動。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這輩子早已被困在了西南的層巒疊嶂之中,注定不會與這江水一道彙入東海。
她已經這樣過了很多年。
也不會再有什麽改變。
……
……
遠處驀然傳來陣陣馬蹄轟鳴之聲,鐵蹄鑿破山石的“噠噠”聲在這幾乎無人際的山澗裏分外駭人。
趙宥與梅潤月同時擡頭,只見一隊持弩抽刀的騎兵現出在了地平線之際。
白馬、黑甲、重盾、長劍。
在江湖上有這麽一號隊伍,被傳說為暗衛精銳中的精銳。
琅琊飛字營。
為首的黑衣騎兵下馬引繩對趙宥深深一拜。
“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