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站隊
第71章 站隊
“他……”宋珩之聞言已經擰起了眉心。
“無礙。”蕭宋寬慰道,示意宋珩之放心,“知道他已經回京的人很少,他在左丞相那裏很安全。”
“只是如今的盛京有危險的也并非他一個了。”蕭宋蹙眉道,“這裏已經集結了太多牛鬼蛇神。”
“怕什麽來什麽呗。”裴修堯冷笑一聲。
“關于匈奴的滲透。”裴修堯開口道,“基本上就是齊王那邊沒跑了。皇後的家族韓氏在戶部勢力太大,通牒的事情除了他們基本上沒有人可以做得如此密不透風。”
“真是瘋了。”宋珩之蹙眉,覺得近些日子以來聽聞的每一條消息都令他感到不适。
“目無君上,罔顧國法。”裴修堯冷聲接話道,“通敵叛國。”
宋珩之垂眸,感到不可理喻地搖了搖頭:“不止齊王,昭王那裏的文章也很可做。”
“呵。”裴修堯毫不客氣地冷笑道,“他們二位倒襯得趙宥挺傻,都不知道去找個有國仇家恨的來幫自己點一把火把家燒了。”
青雲往嘴裏塞糕點的手頓了頓,還未咽下去的一口糕點也險些卡在喉嚨口把自己噎到,果然他還是沒能習慣裴世子這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話習慣。
“這個局裏可沒有傻子。”蕭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這個局能在盛京組起來,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缺少不了。
天時,承華帝重啓了二十年沒有舉辦的千秋宴,遍邀朝廷百官、世家大族、江湖大宗中聲望頗高的人物,讓他們能同時齊聚盛京。
地利,盛京地緣本身的特殊性和複雜性。盛京是天子腳下、百官中樞,各方勢力在千百年來早便于此形成盤根錯節之勢。
人和,千秋宴召開之際,盛京城內各方魚龍混雜,渾水摸魚之人有了更多的可乘之機躲過朝廷的搜查監控。對于一些密謀、暗殺之事,可謂無往不利。
蕭宋順手給青雲遞了塊糕點,再擡手給裴修堯添了杯茶,冷冷擡眸道:“不過他們也的确是天真。”
宋珩之擡手給自己添了杯茶,抿了抿唇角,并不反駁蕭宋的話。
這一趟來盛京,他一路聽阮秋水講了不少,也算是對盛京城裏這一輩的趙氏皇族有了一次更深的了解。
承華帝趙殊一貫以冷酷鐵血、刻薄寡恩的形象著稱,但他的三位皇子,卻都不像他。
齊王趙朗是個沉穩低調的性子,他随了他的母後韓氏,喜怒不形于色,在盛京朝堂裏名聲頗好,深得不少官員的支持。
昭王趙子昭則是個急躁高調的,他的母妃寵冠六宮,他自然在這一份恩寵之下受及到了些好處,日常行事頗有幾分乖張。
琅琊王趙宥,更是其中最奇怪的一位。恐怕直到今日,盛京的很多人在提及這位殿下時,還是摸不清他的套路。
四殿下平日裏總是漫不經心的,笑眯眯的,他似乎很少發脾氣,也不會咄咄逼人,看起來性格不差。但他又會在不時顯露出一些太冷漠的神情,那時候,他或許只一個冷冷淡淡的眼神就能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大殿下與三殿下在功課和政績上總是會争個你死我活一般的高下,他們都早早地在不大的年紀就對朝政表現出來了極高的興致與熱情,并以各種熱火朝天的姿态參與了進來。
四殿下又在此處與他的兩位兄長不同,他與長寧王家的裴世子兩人,是全大雍聞名的一南一北兩位最擅縱馬游街的風流貴公子。他在學堂不寫策論,三天兩頭推辭不上朝,卻被三朝帝師沈太傅盛贊一聲“驚才絕豔”。
這種矛盾又往往是最有趣的地方,畢竟不論是為人還是為皇子,最忌諱“平庸”二字。
而明眼人也看得清楚,這位脾氣極其古怪難以琢磨的陛下,最器重也最看好的,就是這位表現很矛盾的四殿下。
雖然慧妃之死在趙宥與承華帝之間造成了無法修複的傷痕,雖然趙宥一氣之下自請離京了三年,但是他依然是那位陛下心中的首選,這又是個不争的事實。
所以說齊王和昭王天真。
這東宮之位,說到底還是陛下選的。
所以無論他們先拉攏了那一方,手下有多少人支持,又能如何呢。
趙宥毫無費力地就已贏過了他們。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得到了承華帝的支持,而承華帝正是這個游戲的最終的決策人。
況且以承華帝的手腕權術,所有的彎彎繞繞在他眼前不過是徒勞的把戲,他從屍山血海中走來,以鮮血染紅了龍椅,這些都不過是他玩剩下的游戲。
雖說已經即位二十年,但承華帝也不過是不惑之年,遠不是垂垂老矣、老眼昏花的年紀,他頭腦無比的清醒,在那最高位上,或許看得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也說不定。
用阮秋水的話說,“趙殊是一個很恐怖的人,因為他對自己比對任何人都要狠”。阮秋水經歷過當年的清洗,見過了那帝位之下無數的屍骨與亡魂,卻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而承華帝趙殊,也是大雍史上為數不多的,獲得了軒轅帝劍認可的帝王。
因此沒有人再去懷疑他的正統性。
而他看中的繼承者,又怎麽會差呢。
但是鬥争嘛,就算結果已經很明晰,古往今來還是有無數人前赴後繼地投入進來,鬥得其樂無窮。
而趙宥又表現得,并不樂在其中。
與衆不同,是為不凡。
能名垂千古者,都有其令人咋舌之處,而趙宥身上矛盾的争議性,則又正好應了這個道理。
裴修堯是三人中是看得最明晰的那個。
因為他離朝堂的中心最近。
蕭宋雖看着吊兒郎當的,其實也心裏門清兒。
因為他不可避免地将要成為下一任國師,他不能不懂這些潛在的道理。
而宋珩之又不同,在某種意義上他是離趙宥最近的人,可是在某種意義上他又是離趙宥最遠的人。
宋珩之微垂着眉眼,不語。
他知道自己已經跟随着趙宥站在了歷史的風口浪尖上,沒有了回頭路。
“這次千秋宴的成敗事關大雍百年氣運。”蕭宋垂眸,打破了一片平靜,“在座的都是權重很大的人。”
說着,他的目光在屋內其餘三人的面上輪了一圈,最終落在了裴修堯臉上。
“世子,你說實話,”蕭宋直直地望進他的目光中,雙眸深邃地似乎在引人堕落,“你當真在心裏沒有一個傾向麽?”
裴修堯涼涼地擡眸,與蕭宋那一雙似乎要攝人心魂的雙眸對上。
他是裴家地世子,要說他真的沒有思考過這些問題,那是肯定假的。但要他輕易地被套出立場傾向,那他也不會這麽傻。
只不過,到了必要的時候,他也是必須要表明立場的,并且是一個不容出錯的立場,因為無論是他還是整個裴氏,都擔不起那個出錯的代價。
“還是說,你如今依然想要明哲保身。”蕭宋的目光在裴修堯身上打着圈兒,每一個字卻都讓裴修堯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裴修堯鳳眸擰起,眼瞳緊緊盯着蕭宋,一字一句道:“你在逼我?”
“是。”
“……”
宋珩之在一側有些驚訝于兩人之間倏爾劍拔弩張的形式,他感到莫名,又下意識認為自己不該在此刻開口。
宋珩之是對于這些事情很敏感的人,他意識到兩人之間的真正的矛盾點其實與趙宥無關,這是只屬于蕭宋和裴修堯的博弈,任何一個第三人都插不進去。
“蕭宋,我敬你是青城山千年一遇羽化登仙的天師,我不與你計較你的無理,但是你若借我來侮辱裴氏,我不會善罷甘休。”
“冤枉。”蕭宋莞爾一笑,一種朗月清風般的清爽與灑然便撲面而來,與他方才的咄咄逼人完全不同,“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裴修堯薄涼地盯着蕭宋,面色很冷淡。
“世子知道我是什麽意思。”蕭宋不緊不慢地給裴修堯遞了一杯茶。
“宋珩之已經與趙宥站在了一起。”
“我也直說了,青城山也已入世。”
蕭宋直直地望進裴修堯的雙眸之中:“那你呢,世子。”
“無論是于廟堂還是于江湖,你們裴氏都是舉足輕重的。”
裴修堯則微微凝眸,在蕭宋和宋珩之的面上深深地停留了半晌。
他最終輕聲開口,情緒無喜無悲:“兩位竟然都是趙宥的說客?”
“非也。”蕭宋搖頭,“我不會為了他做到這一步。”
他直直地望進裴修堯眼底,語聲堅毅如冰。
裴修堯卻是了解他,在與趙宥沉默着對視了一會兒之後,才緩緩垂下了眼,開口道:“你自當是為了你的天下。”
“世子折煞。”蕭宋卻是自嘲一笑,“我不過是為了自己。”
“不用你們說我也知道。”裴修堯垂下一雙上挑的眉眼,淡淡道,“長寧王府掌握中央軍權,這支軍隊代表的是大雍。我們斷然不會選擇罔顧家國之人。”
“一來齊王勾結匈奴,二來昭王暗聯南诏。”
“如今我也不必選了吧。只剩下一個趙宥了。”
“你說話倒真是不客氣。”宋珩之笑了笑。
“我們高低也都不是愛聽漂亮話的人。”
裴修堯輕笑一聲,再擡眼時,其中已然是一片清明的厲色。
“所以,這其實是盟友會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