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宗門的變動,并沒有改變修士們的作息。

無雙宗外門,日子風平浪靜。

每日晌午過後,膳堂忙碌的修士們,得以有時間休息。

管事剛要回去,就被穆弈堵住去路。

每日如此。

又是問宗主收徒的事。

管事在心裏嘆氣。

那可是宗主收徒。無雙宗卧虎藏龍不說,宗主是什麽心思,他一個小小的外門膳堂管事,有什麽本事知道?

“有消息會發告示的,你稍安勿躁啊。”

管事只能重複一句話。

“嗯。”穆弈的神情倒是看不出失望。得到回應,轉身就走。

只不過剛出管事的門口,就遇上卓方。

自從上次動了手,卓方對穆弈橫豎瞧不上,每天都要譏諷幾句。

這會兒遇上,當然也得嘲兩聲。

“你還真是锲而不舍啊!”卓方頂着自己的大方臉,杵到穆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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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弈神色如常,沒看見也沒聽見似的,繞過卓方繼續走。

“臭傻子,你聾了?!”卓方氣了。

穆弈是公認的“好拿捏”。平時大家調侃穆弈“傻大個”,指使其幹這幹那,穆弈都一聲不吭。想來也是自知修為不足,懂得夾着尾巴做人的。

這樣的玩意兒,憑什麽無視他?

卓方氣急敗壞。

“你是多大的臉啊,好意思天天來問?”他追着穆弈說,“你不會真以為自己能成為宗主首徒吧?也不找個鏡子照照你那德行,宗主見了你,怕是眼睛都要瞎。”

穆弈腿長步子也大,不管卓方怎麽羞辱他,他都不為所動,悶頭往前走。卓方跟在他後面嗡嗡,反倒像個喋喋不休的煩人精。

于是卓方更氣了。

他馬上想到了刺激穆弈的好辦法,張口就道:“哎呀差點忘了,宗主本來就瞎,否則也不會取消大典,成了現如今最大的笑話。”

果然,一提宗主,穆弈立馬停下腳步。

卓方見狀,頓時喜上眉梢。

然而未等他得意,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氣,忽然襲向他。

“當啷”一聲,卓方的佩劍猶如廢鐵,掉落在地。

“哪裏來的髒東西,也敢妄議宗主。”

夾着冷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穆弈聽見動靜,轉身望去,見一個頭戴玉冠,身穿錦繡的男子,就立在卓方身邊。

卓方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全身抖如篩糠。

哪怕穆弈再木讷,也驚訝于對方毫無預兆得出現。

來者修為,高深莫測。

此情此景,穆弈更不知道該做什麽。

不過也不用他做什麽,管事在這時慌慌張張地從屋裏跑出來,“噗通”給來者跪下了。

“恭迎執事。”管事埋頭叩拜,随即擡頭看向穆弈,使勁給穆弈使眼色。

穆弈:?

管事:……

深知穆弈是塊朽木,管事也不強求,轉而為卓方求情:“弟子管教無方,請執事手下留情。”

吉瑞翻了個白眼。

修真界以強者為尊,他對外只挂了執事的頭銜,但他是宗主近侍,得宗主教誨,不管是地位還是修為,都是門下弟子望塵莫及的,更何況是外門這些烏合之衆。

卓方诽謗楚輕雲,吉瑞沒有當場取其性命,已經算他仁慈。

畢竟他有正事在身。

吉瑞沒搭理管事,扭頭轉向穆弈。

他在楚輕雲的法器裏見過,自然認得出。

不過他依舊費解。

這人看起來也是平平無奇,莫非宗主真的選他?

帶着些許迷惑,還有幾分不善,吉瑞很不客氣地開口:“你就是穆弈?跟我走。”

随後,他才正眼看了下卓方。

原本僵直的卓方,突然卸力般癱倒在地,渾身被冷汗浸透的他,顧不上整理儀表,慌忙改成跪姿,邊磕頭邊道:“弟子錯了!弟子再也不敢了!弟子……”

話沒說完,只聽吉瑞嗤笑,語帶不屑道:

“雜碎,廢掉修為,趕出去。”

*

直到跪在無雙宗正殿,穆弈還是懵的。

從吉瑞和管事的對話中,他得知宗主有意面見他。吉瑞作為宗主近侍,是專門去外門接他的。

宗主,派人,專門接他?!

楚輕雲坐在高高的宗主位上,俯視大殿中央跪着的穆弈。

從穆弈踏進大殿的一刻,楚輕雲就知道這就是他找的人。

也許是在伴生玉裏藏得太久,哪怕隔着一段距離,他仍舊能感應到伴生玉。

熟悉感愈加清晰,穆弈還活着,楚輕雲忍不住唇角上翹。

他沒記錯,穆弈的确是無雙宗弟子啊。

“穆弈。”楚輕雲音如天籁,含着笑意開了口:“擡起頭來。”

砰砰砰!

幾乎是在楚輕雲出聲的瞬間,穆弈的心跳瘋狂加速!

千百年來,世人皆對楚輕雲的美貌津津樂道,提起楚輕雲,除了他跟顧掌院的情愛轶事,就是他不夠潛心修煉,浪費了與生俱來的天賦。

好像大家都忘了,楚輕雲的煉器造詣,修真界根本無人能及。

穆弈追尋着楚輕雲的腳步,一直拼命修煉。

楚輕雲是他的神。

穆弈明白自己一屆凡夫,不可能與神比肩。

他只做萬千弟子中的一個,膜拜着神,或者運氣好,遠遠地看神一眼,他就很滿足了。

此情此景,他萬萬沒奢望過。

穆弈如墜夢幻,身體在思考前,按照命令擡頭。

金座之上,他的神一身華服,微笑不語地注視着他。可他剛跟對方撞上視線,就慌忙垂了首。

宗主光芒萬丈,仿佛連對視都是他的亵渎。

他只有再次俯首,以此表達自己的虔誠。

楚輕雲把穆弈的表情盡收眼底。

他以前完全沒注意過,無雙宗還有這麽一個弟子。他的救命恩人啊,都不等他仔細瞧瞧,就又低了頭。

楚輕雲索性起身,從高坐上飄然而下,落在穆弈面前。

于是,穆弈的視線之內,突然多了一雙潔白的鞋尖。

他立馬意識到是誰,惶恐地把身子壓得更低,脊背幾乎靠近地面。

但是很快,一只瑩白修長的手,順着他的臉龐,托起他的下巴。

“穆弈。”

楚輕雲鄭重其事地,叫出這個名字。

其他侍從們站在原地,在他們看來,這只是宗主心血來潮找來的修士。

興許所謂收徒,也是宗主興起而為,最後不了了之。

可對于楚輕雲,這次見面,卻是藏在心底,無法消解的挂念。

所以他托起穆弈的臉,仔仔細細地端詳。

與那幾近魁梧的身姿給人的感覺相似,穆弈的膚色較深,頗有幾分粗糙感。濃眉像兩把鋒利的刀,橫在眉骨之上,壓着一雙比常人大一圈的眼睛。這會兒穆弈仍舊垂着眸,呼吸略顯急促,密實的睫毛顫抖着蓋住眼神,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雙唇,都顯得他十分緊張……

算不上醜,卻也的确不出衆。

但楚輕雲差點紅了眼眶。

他用自己的命,換我複活。

楚輕雲想。

疼不疼啊?

幸好,還活着。

楚輕雲的指尖,觸到穆弈脖頸的命門處。

只是穆弈的修為,比記憶中還低?

此時的穆弈,只有築基修為,因天資不夠,修為止步不前,如果再不突破,恐怕會步入五衰。

修士都清楚,一旦開始五衰,修行之路,便也走到盡頭,只能等待油盡燈枯的一天。

當年的楚輕雲走投無路,實在沒有注意過穆弈的情況。他報仇心切,只顧催促着穆弈練功。

可以穆弈目前的修為和功底,怎麽能修成禁術之最?

畢竟就算是禁術,與正道功法也是同宗同源,尋常修士,正經路子走不通,旁門左道也夠嗆。

莫不是穆弈于異途之上,格外有天賦?!

楚輕雲思緒萬千,不動聲色地問道:

“知道你因何在此嗎?”

“回宗主,”穆弈整個人都很僵硬,貼着楚輕雲的那塊皮膚火燒火燎。離得這樣近,他都能聞到楚輕雲身上的花香。

所以他腦子更加空白,只知道宗主問了,他得開口回答。

所以他沙啞着嗓子,笨拙道:“宗主選徒,弟子,前來,應試。”

楚輕雲又問:“你覺得,你會中選嗎?”

因為緊張,穆弈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第二個問題讓他更慌,搖着頭道:

“弟子,不敢。”

他的确是不敢想啊,就連做夢都夢不到!

楚輕雲卻失了神。

穆弈不記得了。

在二人少有的閑聊之中,有一回楚輕雲曾說過,如果複仇成功,他就收穆弈為徒,把畢生所學傳給穆弈。當時穆弈不勝惶恐,連連拒絕,在他強迫之下,才鄭重其事地答應。記憶中,穆弈是很聽他話的。所以如果穆弈記得,不會是現在的反應。

禁術之陣,穆弈既是布陣者,又是陣眼。如果連穆弈都沒有前世的記憶,那其他人,應該也不會有了。

楚輕雲從真正意義上,得以新生。

可穆弈,卻付出了前世的修為甚至性命。

眼前人,已經不記得他。

他們都還來不及見一面。

楚輕雲目不轉睛地盯着穆弈。

半晌。

他松手,直起身。

沒關系,重新認識一下。

這一世,要好好活。

就當穆弈是對禁術天賦異禀。

此時的修真界,連魔修都容不下,自然也容不下這等“偏才”。

無雙宗是修真界最有財力的門派,哪怕用天材地寶供,用靈丹妙藥灌,他也能給穆弈砸出個康莊大道來。

不會讓別人發現的。

“就是你了。”

楚輕雲撂下一句,飛身回到主位,言簡意赅地吩咐:“去通知各位長老,徒弟我選定了。”

衆人:!!!

穆弈:!

他沒聽錯吧?

宗主……要收他為徒?!

這一定是夢吧!

他放肆了,敢做這樣不恭不敬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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