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讨厭顧頃(替換)

第4章 讨厭顧頃(替換)

徐入斐喝醉了。

辛辣的白酒燒灼喉嚨,像一枚炸彈投放進胃裏。

在此之前他們已經聊了很多,關于劇本、創作。

顧頃今天不是以演員的身份來的,他一早便有想法,想要投資,認真拍一部藝術類影片。

徐入斐瘋狂鼓掌,朝顧頃豎大拇指,捧場:“顧老師,你的思想境界太高啦,不是我們一般人能企及的。”

安姐坐在他旁邊,拼命拽他的衣擺,指甲掐出的皺,如同每次開會,眉宇間擰着的“川”字。

包廂很大,圓桌的兩面,徐入斐與顧頃遙遙相隔。

顧頃說:“小斐,你不能再喝了。”

他耳不充聞,異常亢奮地站着身,舉起酒杯,賣笑,“來,顧老師,我再敬你一杯!”

然後,意識全無。

再醒來是在一輛車的後車座。

徐入斐自動代入出租車,擡起一邊手臂叫司機停下來。

他雙腿還發着軟,妄想從車上爬下去,結果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撈住了,拽着領子、攬着腰, 扥了回來。

徐入斐茫然地擡起頭,望見熟悉的面孔。

好像夢裏見過無數次,萬不該出現在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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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頃瞳色很深,在夜晚趨近于黑,身上沉穩而內斂的氣質,給人莫名的安全感。

徐入斐卻在六月末的夜晚,起雞皮疙瘩,向後退去。

“你現在住哪裏?”顧頃問他。

徐入斐向四周看,只有他們兩個人。司機是個陌生面孔,長得很精神,他不認識。

“還真給我賣了。”他喃喃自語,擺着手,斬釘截鐵道,“我不告訴你。”

車廂裏靜默了兩秒鐘。

“那麽,你今天暫時住在我的酒店。”

“不。”徐入斐拒絕道,随後利索地報了一串地址。

“那離得有點遠啊老板,開車最起碼要一個小時。”司機一邊偷瞄車後鏡,一邊說。

“開過去。”顧頃只是簡短地吩咐,轉而看向醉成一灘爛泥的徐入斐。

徐入斐在淺層意識裏掙紮、蠕動,現實卻是他連手臂都擡不起來,腦袋随着車子的幅度搖擺。

“開慢一點。”顧頃觀察他一會兒,對前面的人下命令。

“可是老板,你明早還要……”

“他要吐了。”顧頃冷靜指出。

車子果然慢了下來,還貼心地打開了車窗。

徐入斐皺着的眉稍稍松開,眼皮也掀起來,瞥了顧頃一眼,又一眼。

“怎麽了?”

“讨厭顧頃。”徐入斐說。

顧頃“嗯”了一聲,手按在他的額頭,讓他不能再亂動。

“讨厭我吧。”他說。

徐入斐在做夢。

夢裏被一條寂靜的河流包裹全身,沒有辦法呼吸。

腦海裏不斷閃現的片段,有時是一根棒棒糖、一瓶啤酒、一根香煙,還有靜谧的深海,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

随後,耳邊響起不久前,範晴和自己說的話。

——“你去看一部他演的電影,保證立馬愛上他。”

可是怎麽辦?

他愛上顧頃是更早以前。

徐入斐認識顧頃時,《潮湧》還沒有正式定名,還叫做《小鎮漁歌》,是他亂編的。

說來好笑,他在還不懂愛的時候寫情愛,寫一個人一心一意地愛另外一個人,寫同性戀,寫自己的困惑和發現。

董兆卿願意把它拍出來。

直到現在,徐入斐都還想要問一問,為什麽?

但這就像他口中的“讨厭顧頃”一樣。

注定是一道無解題。

銀灰色的MPV在小區門口停下。

周遭都是又破又舊的老房子,磚頭沏出的牆壁內,郁郁蔥蔥生長的樹木,平添幾分恐怖陰森。

顧航把車停下來,想要下去幫他哥把那酒鬼整下車。

“你在這裏等。”顧頃說。

顧航還想再争取一下,但看到顧頃臉上的神情,識趣地止住了聲。

徐入斐的酒品雖差,但來來回回也就是“讨厭顧頃、顧頃人品不行”兩句話瞎倒騰。

起初接到人,顧航驚詫至極。

且不說他這表哥在他們村子裏什麽聲望,就是在他們一大家子人面前,都是說一不二的主!

到底誰這麽大膽,還要他哥親自扶着、哄着出酒店?

顧航做助理做了一年多,無論女人、男人,都沒見顧頃帶回去過。

女伴是有的,多是影視上的合作夥伴。

顧頃專心于他的事業,三年內拍的影片無數,行程通告統統排滿。

他的成長速度之快,演技提升之迅速,敬業程度和人際交往的能力,都令業界人士拍手稱贊。

但畢竟,顧頃是靠一部同性戀片子走進大衆視野,這幾年遲遲不找女友、不近女色,難免被造謠。

公司想辦法把謠言壓下去,直到前不久顧頃拿下一個重量級的獎項,受人眼紅,這波瀾便又起來了。

顧航實在不情願他哥去送這個沒禮貌的酒鬼,萬一被拍到,無良媒體可是什麽新聞都編的出來。

但顧頃堅持。

他一路上都很沉默,只有在徐入斐說出“讨厭顧頃”時才有所反應。

顧頃注視徐入斐,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徐入斐迷迷糊糊地指揮方向,在顧頃要帶自己上臺階時開口:“不是、不是。”

他一連兩個“不是”,顧頃的腳步頓住。

徐入斐揚起頭,氣息蹭過顧頃的下颌。

“我住地下。”

鑰匙是顧頃摸他的口袋,幫他翻出來的,門也是顧頃推開。

但是兩個人沒進去,就停在那裏,男人的手還按在他的腰上, 扶着他的肩膀。

“小斐。”顧頃遲遲開口,“不然還是跟我回酒店吧。”

徐入斐覺得眼前的人有病,掙脫了,獨自一個人往漆黑的出租屋裏邁,踢到腳下藍色的盆子,盆子裏晃出的水,打濕他的鞋。

顧頃怕他摔了,還是跟着。

徐入斐的房間,他需要側過頭才能進,徐入斐的彈簧床,坐在上面會發出“嘎吱”的響。

顧頃掃視了這只有二十幾平方的小地方,最後把視線轉回到徐入斐身上。

“我不知道你住在這種地方,過這樣生活。”他說。

徐入斐兀自脫掉鞋襪,蜷起來在床上,像嬰兒蜷縮在子宮。

“是我的錯。”顧頃的聲音很輕,落在這間不大的房屋,變得重,“董老臨終前囑托我要照顧好你,是我沒能辦到。”

##

六年前 新巷。

董兆卿打電話叫徐入斐出去吃飯,電話裏,老爺子說:“只是吃一頓飯,能要了你的命?快點的,就在你學校樓下!”

于是,徐入斐不情不願,随手扣上一頂帽子出了門。

再有兩個月他就畢業了,董兆卿想讓他跟着自己進劇組學習。

但徐入斐還沒想好。

他想自己投簡歷,去找影視公司,從實習生開始做起。

他不敢告訴董兆卿,恐怕老爺子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放着身邊的資源不用,沒有人比他更蠢的人了。

新巷的四月,空氣潮濕,随時都醞釀着一場雨。

晚八點的街市,天是黑的,各色燈牌卻如白晝明亮。

這是一場私下聚餐,是上一部電影所有的制作流程都走完了,劇組人員相處融洽,制片人主動蹿局,讓大家最後放松一次。

董兆卿便想着介紹個人給徐入斐認識。

一年前,他拿走徐入斐的劇本,大刀闊斧地修改,最終拍板,要拍一部同性的片子。現在正到處物色演員,還把主意打到了徐入斐的學校。

“不要啊爺爺,讓我同學來演,我社死了。”徐入斐一口南方口音,他出生在一個偏僻小鎮上,尾音帶勾,撒嬌似的,但他臉上的表情顯然不這麽想。

他只是想象不出,有誰能來演蔣漁聲。

蔣漁聲是他筆下的男主角之一,也是唯一一個沒被董兆卿改動太多的角色。

同樣是他的理想型。

徐入斐的性向,是一出生便定下來的。

至于董兆卿知不知道……徐入斐不知道,老人家或許看出來了,但沒有戳破。

日料店開在一個偏僻的地方,只有附近的學生找得到。

徐入斐還沒進門,便看到門口有一男一女,堵着門,言語激烈地争吵。

然後,女的給了男的一巴掌。

那脆響,把徐入斐吓了一跳,深棕的瞳仁瞪大了,毫不避諱地探頭看起熱鬧。

令人失望的是,女人提着包踩着高跟與徐入斐擦肩而過,男人則飛快地瞥了徐入斐的方向一眼,拉開門進去了。

夜色深,離得又遠,徐入斐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長相,只知道身材比例一定很好。

那腿!那腰!那巴掌!

徐入斐還在回味。

推開門,進了裏面的房間,董兆卿招呼他到自己旁邊。

日料店都要面對面坐着,徐入斐剛一坐下,聽到老爺子說:“來,我跟你介紹個人,這位是顧頃。”

徐入斐擡起頭,一看,對面人的穿着和剛才在門外被賞巴掌的男人一模一樣。

徐入斐:“………………”

徐入斐眨眼:“哥哥,初次見面,你好呀,我是徐入斐。”

他試圖賣乖。

【作者有話說】

1.11全章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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