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活了二十八個年頭,童智美見過不少男人,穿衣服的、沒穿衣服的她都見過。坐在辦公室裏的、肩并肩一起坐在海堤邊看夕陽的、會議桌上的、甚至是躺在床上的,她也都見過。

唯獨沒見過一個穿著圍裙,站在廚房裏,拿著鍋子和炒菜鏟如此順理成章、從容,并且怡然自得的男人。

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說過他會烹饪,那時她只是當笑話聽聽,并不真的相信,如今眼見為憑,她開始相信龐博佳不但會下廚,而且還可能真的連洗衣刷地都親手做了。瞧瞧這間屋子,一個大男人居然有辦法讓它看起來這麽舒适,真不簡單。她萬分佩服。

「晚餐吃雞肉燴面和玉米湯,可以嗎?」

他突然轉過身來看著她問,想必是早知道她站在那裏了。

智美有些訝異,但還是說:「都可以,客随主便。」她确确實實當自己是一個來此短暫居留的客人,只是她向來習慣主動,所以有些不太能适應被人照顧。

他轉過身去。「冰箱裏的存糧快吃完了,我忘了找時間去采購,只好弄些簡單一點的食物。」

「我以為我們晚餐是要吃外食,我沒想到你會自已下廚。」智美在餐桌前坐下來,自動地拿出兩副餐具,在餐桌上擺好。

博佳笑道:「來的時候你可能沒注意到,這附近沒什麽餐廳,要吃館子得到遠一點的地方才有,所以我若在家,都是自己準備食物。」

「這樣麻煩你,我有點不好意思。」她誠實地說。

他笑說:「我總不能讓你下廚。」

智美笑了笑,沒答話。她也不能下廚,因為她連煎個蛋都不會,要她下廚,不如教她去死。

試了湯頭,熄了火,他先将玉米湯端到餐桌上,接著又把燴面和醬料一起端上來。

「好香。」智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中午時忙於應付家人,她沒吃下多少東西,眼前美味的食物完完全全勾起了她的食欲。

他笑了,替她盛了面,淋上醬料。「開動吧,我不是基督徒,沒有飯前禱告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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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美笑著咬了一口面條,「很高興我們不用飯前禱告。」說著,她大大方方地享用起美味的晚餐來。

舌蕾一接觸到美味的香料,所有的感官都敏銳地被喚醒。智美一臉幸福地叫道:「哇,真好吃,當你太太的人一定很幸福!」

博佳本來正埋首吃面,聽見她的話,不由得停止進食,擡起頭來。「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麽?」

沒有察覺任何不對勁,她呼嚕呼嚕地吃著熱騰騰的面條,邊道:「我說,你的廚藝真好,當你太太的人會很幸福。」

一陣發自喉嚨深處男性的醇厚笑聲朗朗地在廚房裏回響。

博佳大笑著,智美莫名所以地看著他,遲疑:「我說錯了什麽話嗎?」

顯然她一點兒都沒有身為龐博佳的太太的自覺,也不認為自己已婚。看著她困惑的模樣,博佳猶豫著要不要提醒她。他的笑聲停止了,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咽下。

童智美不認為她已經嫁給他了,這是再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他們的婚姻只是一個權宜之計,是他們為了逃避必須面對的婚姻問題而衍生出來的畸策,透過這一樁婚姻,他們将得到彼此所想要的自由,這意謂著他無權羁絆她,他甚至不該有想要約束她的念頭——不管是有意或是無意。

龐博佳在心底自問,他真的想要這一樁毫無意義的婚姻嗎?他有沒有在無意中,促使他們結婚的目的變了質?童智美——他的婚姻合夥人,是個很吸引人的女子,不是嗎?他會不會是因為受她吸引,才昏了頭的答應她的「求婚」?

許多疑問在他心中一個又一個的浮現,他清楚地看到諸多問題所在,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要知道真正的答案。

此刻,他所該堅持的,應是在木已成舟後,盡力遵守他們當初的種種約定——他會給她自由。這是他在此刻明确不過的目标了。

他不像智美那樣,對自己的婚姻毫無感覺,這跟他當初想的不一樣,在法院交換過戒指和誓言後,他的心态就有了些許變化。

與她結婚并沒有為他帶來獲釋的感覺,相反的,他竟然覺得他是個「已婚男人」了。他想這或許是因為今天才剛結婚的關系,也許再過幾天,他就不會這麽認為了。此刻會如此,大概是适應不良的緣故吧。

他對婚姻這種東西向來有些過敏。

厘清了一些散亂在腦中的思緒,他的心漸漸清明。

「博佳?」見他失神不語,智美叫喚了聲,同時有些不确定地看著他。

他擡起頭,視線凝聚在她臉上。他對她微微一笑,她放松了些。

「有什麽問題嗎?」她問。

搖搖頭,他說:「沒有,一切都很好。」

智美也笑了,「是嗎?你也這麽覺得。」她說:「我也覺得到目前為止,所有的事情都進行得很順利喔,一切都會很好的,放心吧。」

這天晚上,智美睡在她的房間裏,很快便睡著了。

過去即使是在她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床上,她也偶爾會因為工作或其它事情所帶來的壓力而久久無法入睡——即使她已經累得動彈不得。

隔天一早,鳥鳴和晨曦叫醒了她。

博佳給她安排了一間看得見日出的房間,她精神飽滿地醒來,看了看時鐘,發現不過才五點半多。

這張床真的很好睡。她嗅了嗅枕套的味道,聞到陽光和香草植物混合的味道。

或許是薰衣草的關系吧,薰衣草香幫助放松神經,減輕壓力。

早晨的微風從未關緊的窗子吹進來,雪白的窗簾被吹得飄飛起來。下了床,她走到窗邊,将窗簾拉攏、束起,同時注意到有人在花園裏穿梭。

是博佳。

他也這麽早起床啊?

這時間,他在花園裏做什麽?

她看見他蹲了下來,半腰高的七裏香恰恰遮住他的身影,只看見他頭上的大草帽。

不久後他又站起來,走到一片矮小的綠色植物前——真抱歉,她能喊得出來的植物名稱實在不多。

他在挖掘泥土,她看見他把一個球狀物體放進泥土中,然後又将泥土覆蓋起來。

他擡起手臂在額頭上抹了抹,突然他往窗子的方向看過來。

智美愣了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朝他揮了揮手,沒有像受驚的小兔一般躲開,假裝沒看見。

他露出一口白牙,朝她咧嘴笑著。

智美讀出他的嘴型,發現他是在跟她打招呼。

他用唇語告訴她——早安,睡美人。

智美笑了。想到她睡了一夜的頭發此刻應該是蓬亂的見不得人,他真是幽默。

她微笑地拉上窗簾,轉身走到房中央換下睡衣,随即到隔壁浴室盥洗。

十五分鐘後,她神清氣爽地走下樓。

沒見到博佳,想必他還在花園裏,她跟了雙便鞋,走出大門到花園裏去。

他的花園不小。

昨日來,沒仔細瞧;今日在晨曦下看這花園,才驚覺花園的美麗。

開著紫色花朵的朝顏花盤繞在矮籬笆上,花朵和葉片上還凝有早晨未蒸發的露珠。

朝露湛湛,在陽光折射下益發晶瑩剔透,玲珑可愛。

泥地上鋪著一條合一人行的青石小徑,石頭上爬滿了青綠色的薜荔。健康的韓國草從石縫裏竄出來,智美脫了鞋,将鞋拎在手裏,同時赤腳踩上那猶沾著露水的柔軟草皮。

腳底板傳來搔癢和冰涼的感覺,非常特別。她笑了起來,在花叢中穿梭。

在都市叢林裏生活了太久,她不記得自己是否曾經像現在這樣,距離自然這麽的近?但她不覺得遺憾,她只是非常訝異自己立見然還滿喜歡這種赤著腳踩在草皮上的感覺。嗯,真不錯,有度假的味道了。

「我是不是該立一塊牌子,上面寫「請勿踐踏草皮」?」

智美愣了一下,擡起頭,看見龐博佳從一叢木槿後探出頭來。穿著短袖T恤的他袖子卷到肩膀,裸露的兩條手臂看起來非常結實。

她張大著眼,欣賞地看著他結實的肩臂。「真的,不能踩草皮嗎?」

博佳呵呵笑出聲,越過木槿花叢走了過來。「我開玩笑的,這些草皮很少有人踩,我想只要不把它踩禿,它們會很歡迎你的。」

「哦?」智美看著腳下的青蔥小草。「你知道它們在想什麽?」

「不,我不知道它們在想什麽,但它們會用自己的語言告訴我。」

「哦?」智美還是不太相信。她只是笑。

博佳來到她身邊,自在地蹲下身,修長的手在草皮端稍上來回撫觸著。

智美彎著腰,長發沿著頸項垂下,不自覺地在博佳肩膀和手臂處搔拂著。

博佳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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