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陶南溪還是沖下了樓，不是為了跑下去沖動地抱住趙西澤，将自己內心的想法付諸行動。
而是，想快一點見到他，不管怎樣，見到他就好。
教學樓不動聲色地将毫無停歇之意的大雨隔絕在外面，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安全出口的标識亮着綠色的微弱光芒。
趙西澤一步一步緩慢走着，他個子高，有先天的腿長優勢，即使是從校門口走到教學樓再上樓，所花費的時間也不算太長。
兩人是在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中間碰面的，當陶南溪眼睛觸及到亮白的光線時，便放慢了腳步和呼吸。
她将手放在冰涼的不鏽鋼欄杆上面，略微探身向下看了過去——
趙西澤借着手機手電筒的光低頭走上來，估計是腳腕還疼，很難做大幅度的動作，他一階一階樓梯認真跨着。
手中的長柄雨傘尾部系着一個超市專用的透明塑料袋，偶與地面接觸發出細碎、輕微的聲音。
大概是怕雨水滴落在樓梯上吧。
陶南溪想，光滑的瓷磚，如果上面積了些水，很容易教人不小心滑倒在地，發生難以預料的意外。
趙西澤心思細膩，應該是想到這一點。
陶南溪停住腳步，站在距離趙西澤兩層臺階的位置，視線下移，微喘着氣，緊張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趙西澤。”
趙西澤擡起頭，眼睛裏帶着些許茫然，一副出神想事情被打斷的模樣。他向上跨了一層臺階，與陶南溪保持着不近不遠的社交距離，驚訝道：“怎麽沒有在上面等我？”
陶南溪盯着趙西澤認真看了兩三秒，走到他的面前，“我怕你找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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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劇烈運動而狂跳不止的心跳聲與心動導致心髒跳動速度加快的跳動聲，混雜交織在一起，在胸腔裏，響在耳邊，教人難以分清。
但是，沒關系。
她不會再逃避、刻意忽略自己的感受，然後找一些亂七八糟的借口了。
“整個學校，就只有一間辦公室還亮着燈，我怎麽會找不到你呢？”趙西澤輕輕笑了，他目光灼灼，看着陶南溪說：“陶老師，今天辛苦了。”
突來的、好似帶着誇獎意味的話語，讓陶南溪臉有些發燙，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職責所在嘛。”
“雖然是身為老師的職責，但還是辛苦了。”說完，不等陶南溪給予反應，趙西澤自顧自轉移話題道，“你學生的家長什麽時間過來接她，說了嗎？”
“具體時間沒有說。”陶南溪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好的情緒，她淡聲道：“家長的消息是劉老師轉達給我的，說公司有急事實在走不開，家裏又沒有其他人可以過來接孩子，最晚八點之前。”
“那我們先上去？”
“好。”
上樓的時候，兩人并肩走得很慢，也沒有刻意找話題交談，就如同散步一般地緩慢爬樓梯，周圍很安靜，過濾掉他們輕微的腳步聲，陶南溪甚至可以聽見趙西澤清淺的呼吸聲。
平時，除非是穿了裙子，否則無論着不着急，陶南溪上樓，都是比較追求速度，樓梯兩節、兩節地往上大步邁。
今天，一方面，她想着趙西澤的腳腕應該還沒有好利索，不能大幅度運動，他冒雨過來接她，她理應也該多少顧及他，放慢一點速度。
另一方面……
她感覺自己應該，稍微注意一點點形象。
來到樓上，慕思佳轉頭看到趙西澤時眼睛倏然亮了亮，她立馬放下書，跑到兩人面前，好奇地問陶南溪，“陶老師，這個哥哥是你的男朋友嗎？”
“！”
陶南溪登時一愣，她立馬看向趙西澤。
片刻後，在趙西澤與她對視之前，又莫名心虛地收回視線，她實在沒有想到一向乖巧恬靜的慕思佳竟然會這樣語出驚人。
陶南溪趕緊搖了搖頭，否認道：“不是的，我和這個哥哥……是朋友。”
現在是朋友。
只是現在，不代表以後。
以後……一切皆有可能，她在心裏隐秘地、小心翼翼地補充道。
趙西澤倒沒有說什麽，他彎起唇角，禮貌地向慕思佳介紹自己，“你好，我是你們陶老師的朋友，趙西澤。”
慕思佳臉蛋有些泛紅，她不好意思地看着趙西澤，“你好，我是陶老師的學生，我叫慕思佳。”
聽着兩人的對話，陶南溪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慕思佳的媽媽是在超過約定時間十幾分鐘後過來接慕思佳的，她匆忙跑進辦公室，看到陶南溪後，拉着她的手，一個勁地向她表達謝意和歉意。
陶南溪回握慕思佳媽媽沾了些許雨水的手，連忙說不用謝，沒關系的，她也沒什麽事情，不着急回家。而且慕思佳很乖，沒有給她添任何麻煩。
“還是給您添麻煩了，讓你這麽晚都沒有回家。”慕思佳媽媽說，“真的太感謝您了，陶老師。”
陶南溪說：“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慕思佳收拾好書包背上，她站到自己媽媽旁邊，神色肉眼可見地開心了起來。
慕媽媽拉着她的手說：“快和陶老師說謝謝和再見。”
慕思佳舉起一只手，朝陶南溪揮了揮，甜甜地笑着，“陶老師，今天謝謝你照顧我，再見哦。”
她頓了一下，也朝趙西澤揮了揮小手，“陶老師的朋友，你也再見。”
陶南溪微笑着揮手回應慕思佳：“再見，思佳。”
趙西澤微微彎下腰，說：“你也再見，陶老師的學生。”
将慕媽媽和慕思佳送出辦公室，陶南溪站在門口，半天沒動，看着兩人手牽着手，逐漸走遠的背影，她突然覺得有點說不上來的難受。
難受的緣由不全然是因為慕思佳的媽媽是單親媽媽，一個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顧慕思佳，很辛苦。
還因為……慕思佳的媽媽，長得很像一個人。
一個她許久沒有再見的人。
其實，說像也不是太像，只有柔和的眉眼略像三分。
但就是，讓陶南溪無端想起了她。
不敢細想的回憶裏，她會笑容滿面地輕捏她的臉，溫柔地喊她“南南”；每次見面都會給她帶各種禮物，也會在畢業典禮的時候，送給她一大束精心包裝的、她最喜歡的綠色洋桔梗。
高考結束，她被網戀對象毫無預兆、突然删掉聯系方式時，她也會安慰她說，“我們南南這麽好，以後肯定會遇到比他好千倍萬倍的人的。”
察覺到陶南溪的情緒好像有點不太對，趙西澤問她，“怎麽了？”
“沒事啊，”藏起情緒，陶南溪擡起頭對趙西澤笑了笑，“很晚了，我們也趕緊回家吧。”
趙西澤：“好。”
.
冷風陣陣，學校路兩邊的樹葉被吹落了不少，雨水肆意，不停打在黑色的傘面上。
陶南溪聽着淩亂卻有節奏可循的啪嗒、啪嗒聲，倏然想起之前那次幻想的奇妙畫面，腦子裏這樣想着，她便好奇地問了句，“趙西澤，你家裏是不是還有一把雨傘？橙黃色的，上面畫着兩顆西柚。”
聞言，趙西澤愣了愣，長睫毛翕動上揚，“沒有，我家裏就只有這一把雨傘，黑色的，沒有圖案。”
他笑道：“為什麽會突然這樣問？”
“沒什麽，就是……”陶南溪說，“感覺你很喜歡西柚。”
趙西澤輕微點頭，承認：“是挺喜歡的。”
陶南溪笑了笑，揶揄他道：“趙西澤，我感覺你生日，如果我買兩顆西柚，再綁個蝴蝶結送給你當做禮物的話，你會很開心。”
“是的，我确實會很開心。”趙西澤說。
他垂眼，看着陶南溪白皙、線條流暢的下颌，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不過，不是因為西柚，而是因為你。
不管你送我什麽生日禮物，我覺得，我都會很開心，非常開心。
“對了，趙西澤，你生日是哪天呀？”
“五月二十二。”
陶南溪“啊”了一聲，語氣頗為遺憾道：“好可惜，要等明年了。”
趙西澤面色未動，心裏卻附和陶南溪說：是啊，好可惜。
前面有一個反着手機手電筒光的小水窪，陶南溪往趙西澤那邊走了走，繞過它後，接着她說了句：“那我明年再送給你兩顆西柚吧。”
難以抑制的雀躍由心底慢慢湧起，趙西澤淡淡勾起唇角，不過于冷淡，也不過于表現欣喜地回答：“好。”
“你呢，生日是什麽時候？”趙西澤問。
“十一月二十六。”陶南溪回答。
趙西澤在心裏算了一下時間，“那不就是下周日嗎？”
陶南溪點點頭，話語不自覺帶了語氣詞，“是的呀。”
握着傘柄的手稍稍用些力，掌心結了薄痂的傷口隐隐傳來不适，牽動起內心的情緒，少時，趙西澤“嗯”了一聲。
他其實是有些輕微緊張的。
而這份緊張，來源于對未發生事情的期待與想象，他現在已經想要開始構想送陶南溪什麽生日禮物合适了。
陶南溪學他：“嗯嗯！”
趙西澤低頭，傘往陶南溪那邊又斜了斜，眼眸溫柔地笑了。
“嗯”是什麽意思呢？
陶南溪想，趙西澤的意思大概就是——我知道了，你生日那天，我會送你禮物的。
可是，她不會直白地問他。
其實，也……不太敢問。
在沒有清楚意識到自己喜歡趙西澤之前，她能夠随便輕易地說出，“糖醋排骨是趙西澤專門給她點的”這種話。
但，等意識到之後，這種類似的話她就說不出口了。
原因有很多，比如，怕被拒絕；怕希望落空；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也怕，暴露自己想讓對方知道又不想讓對方知道的心思。
原來，喜歡上一個人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膽怯，先前在看影視劇的時候，陶南溪不信，甚至是無法理解，與之共情。
然而，此刻。
她卻以切身的體會，深深理解了當初她所不能理解的影視劇當中男女主的那些欲蓋彌彰和踟蹰不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