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刀

四十六刀

“我送給她的拜帖她就能随意丢了, 現如今她要來太子府,難道我還要笑臉相迎嗎?”謝如扇皺着細眉對楚逢星說道。

“太子府裏丢了位重要囚犯,之後被司獄司抓了去,孤原先去找了司獄司的指揮使, 那死人說要等他提審之後才交還給我, 後來我再去找他要人,他搪塞着不肯交人。”楚逢星語氣含着怒氣, 這一系列事件的源頭都是他命人給謝翾下了毒。

“其間禹國公主和秦指揮使見過面, 孤不能保證他們私底下有什麽交易。”楚逢星捏了捏眉心對謝如扇說道, “你且去探探口風。”

“秦指揮使?”謝如扇語帶好奇,她當然知道惡名滿京城的秦煥是誰, 這個人可連系統都評價過他根本無法攻略。

“她能和秦煥說上話?”

“線人說是她直接闖進了黑牢,司獄司的人都以為她要被秦煥殺了, 沒想到最後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還将秦煥帶到了她府上。”

“獨孤宣和楚景尋有婚約, 就算秦煥不算人, 但如此帶着一位陌生男子回府, 成何體統?”謝如扇有些震驚,若是她敢與什麽陌生男子接觸,她對這太子殿下的攻略計劃可會泡了湯。

“楚景尋是個傻子, 孤怎麽會有這樣的族弟?”楚逢星擰眉說道。

傻子?謝如扇倒沒想到此事, 原來那獨孤宣選擇楚景尋締結婚約是因為傻子更好控制嗎?

她究竟想做什麽?

正思忖間, 下人已前來通報說禹國公主與景王爺一道到了。

“自己來害怕,還要帶上一個傻子壯膽嗎?”謝如扇忍不住輕笑出聲。

“孤不方便與他們相見。”楚逢星站起身來, 竟然拂袖離開。

謝如扇還以為是自己的未婚夫不願纡尊降貴去與那兩人相見, 但實際上是楚逢星在皇城外被謝翾用審判之力攻擊後,不太敢與謝翾見面了。

那審判之力攻擊的畫面仿佛夢魇般在他的睡夢中一遍遍上演, 讓他好幾日都無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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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如扇留在原地呆了一會兒,直到系統的聲音提醒她:“宿主,禹國公主和景王爺來了。”

很快謝如扇直起身子,看向殿外并肩走來的兩人,謝翾的臉她是不想再看一眼,她的視線落在京城裏的那位傻子王爺身上。

京城裏近日來的流言她多少也聽過些,有人說這王爺不傻了,但謝如扇不太相信,畢竟她多少也能得知楚景尋當初變傻的一些真相。

但是,為何那楚景尋的眼神如此沉穩深邃?只要看着他的眼睛,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會被他眼睛裏蕩漾着的柔和光芒折服。

他還當真不是傻子!

謝如扇的眉頭再次皺起,她甚至不敢去看鳳洵的眼睛,似乎再多看他的眼睛幾眼,她的所有秘密都會被猜透。

“不敢看我嗎?”謝翾坐了下來,她随手接過侍女遞上來的茶盅,低頭輕輕吹了口氣。

謝如扇眼見楚景尋并不是傻子,便想着在這裏試探一下謝翾的身份,最好能讓這景王爺猜出來現在的獨孤宣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獨孤公主與我是舊識?”謝如扇面上保持着微笑問道。

“太子妃自己不知道嗎?我遠在禹國,如何與你是舊相識?”謝翾對謝如扇眨了眨眼。

“你分明是我謝家敗類與外人茍合生出的孽種,你還不承認?”謝如扇索性也不裝了,在大庭廣衆之下直接道出謝翾原來的身份。

“你在說我的母後是謝家敗類,我的父王是……孽種的父親?”謝翾拿着瓷蓋的手顫了顫。

“禹國雖然戰敗,但這等侮辱之語傳出去恐怕有辱太子妃您一貫的好名聲。”謝翾氣定神閑将茶盞放了下來。

“你在裝什麽傻?”謝如扇盯着謝翾,一字一頓道,“當初若不是我将你救了回來,你恐怕早就死在那個小小囚籠裏了,阿翾。”

謝翾另一只藏在袖下的手顫了顫,此時一只溫厚大掌覆了上來:“我尋個機會去見見太子殿下。”

鳳洵起身,竟然主動要求離開,在他走出大殿之後,謝翾也沒打算繼續裝了。

“要我說,當初不是死了更好嗎?”謝翾繼續喝茶。

“你終于肯承認了?”

“我來就是殺你的,我為什麽要對死人說謊?”謝翾笑。

“你想殺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吧,當初的阿翾多麽乖順,也不知是什麽将你變成了這樣?”謝如扇盯着謝翾,語氣罕見地軟了下來。

兩人記憶閃回初見的那個黑暗的小小房屋裏。

謝翾蜷縮在寺廟柴房的一角,今日陽光盛烈,明亮光線透過窗棂灑落,她的活動空間壓縮了不少,只能縮着手腳躲在黑暗處。

“咦,這裏怎麽黑?”當年不過七歲的謝如扇推開了房門。

燦爛陽光落了進來,這讓謝翾避無可避,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躲不回來的腳踝被陽光灼燒。

“呀!”謝如扇趕忙将門關上了,這屋子再次恢複黑暗,謝翾只感覺自己的腳踝上不斷傳來痛楚。

謝翾不知道的是,這個時候的謝如扇就已經和系統開始交流了。

“主家說要殺了個不明血脈的孽種,她母親是謝家的庶出小姐,本沒什麽人在意她,但她與下人茍合懷了孩子,後來那下人逃走,被主家抓到殺了,喂了山裏的狼,那庶出的小姐也被關到這處寺廟裏,臨生産時她無法接受便上吊自盡,那孩子在死人肚子裏那麽久,本該死了,沒想到活了下來,寺廟裏的好心僧人将她喂大,後來被主家發現,将那幾位好心僧人趕了出去,她也就被關在這裏長大了。”

“這段時日不是宿主您父親當上家主了嗎,追溯起當年這樁醜聞,便派人要将這孽種殺了,肅清謝家血脈。好了宿主你想知道我都告訴你了,你快些離開吧,在這等污穢之地留着,怕髒了你的身子。”

“可是她好可憐。”或許是受了這個孩童身體的影響,謝如扇身體裏的穿越者升起了憐憫之心。

“我把她帶回去,父親不會介意吧?”謝如扇朝謝翾一步步走來,自言自語說道。

“您父親将您視作珍寶,自然會縱容你所有的行為,只是宿主……她不是你的任務目标,随意接觸世界線之外的人會違反穿越行為準則,您會受到懲罰。”

“什麽懲罰?我穿越做任務這麽久,還沒見識過。”謝如扇俯身将謝翾抱了起來,她如此對系統問道。

“宿主你……唉!”系統忍不住嘆氣。

——

謝翾凝眸看着謝如扇,她沒有言語。

謝如扇似乎發現什麽秘密似地說道:“你難道不是原來的謝翾了?你對她做了什麽?”

謝翾舔了舔唇說道:“我吃掉了那個懦弱善良的小女孩。”

“你——”謝如扇沒聽懂謝翾的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吞噬了她的靈魂。”謝翾對謝如扇微微挑起了嘴角,“謝如扇,她被你救起來,當然狠不下心要殺你。”

“可是……當初你是那樣好。”謝如扇忽然開口,她面上出現一絲柔軟的凄惶表情。

這張美人面本該惹人無盡憐惜,但謝翾見了,只覺得想吐。

所有人都對她好,包括她自己,畢竟她蒙着一張善良的皮。

——

系統懲罰來臨的那個晚上,謝翾剛從謝如扇手上接過她給自己的新衣裳,但這衣裳還沒放到她手上,謝如扇的手就軟了下去。

悶哼聲響起,謝如扇無形中仿佛被什麽東西擊中,跌坐到房間角落,這系統的懲罰就是之前楚江王都感慨殘忍的刑罰。

在這一瞬間,謝如扇接受到了仿佛深淵的痛苦,那混沌般的、壓縮到極致的悲劇不斷沖擊着她的神經,将她的意志摧毀,僅僅是接受了一剎那的懲罰,但也讓謝如扇這輩子都生不出敢違背系統命令的念頭了。

小小的身軀承受着巨大的痛楚,謝如扇的汗水浸濕衣裳,謝翾連自己的新衣服都抱不住了,她跑了過去關切地将謝如扇抱緊。

“小姐!小姐你怎麽了?”她說話的發音蹩腳,因為自小沒人教她識字,她現在會說的話都是聽別人交流自學的。

“你——你滾開!”謝如扇的意志早就被摧毀,現在她無比後悔自己救下了謝翾,就是這個小怪物害得她現在生不如死!

她确實應該就這麽縮在那個小小的囚籠裏去死!

“我恨你,都是你害的……”謝如扇勉強湊出這麽一句話。

“小姐,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謝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緊緊抱着謝如扇不住安慰她。

“小姐是怎麽了,我可以代您承受……”謝翾語無倫次說道。

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後,仿佛達成了某種約定,冥冥之中的懲罰竟然直接落在了謝翾身上,霎時間她小小的身軀蜷縮起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減輕這無盡的痛苦。

“我……”謝如扇許久才從這那可怕的懲罰中恢複過來,她看到謝翾縮在角落不住顫抖,竟然沒有上前安慰她,此時她已經開始怨恨是謝翾将自己害得這樣,當然,她也是害怕靠近謝翾,又是自己去接受懲罰了。

一點讓自己顯得更光明磊落的善意播撒出去,當它帶來的後果無法承受時,當初被救下的人也就成了仇敵。

“這是怎麽回事?”謝如扇趕緊問系統。

“宿主,是上面的懲罰沒辦法分清你們兩個的靈魂,所以……”系統趕緊去調查來龍去脈。

“為什麽會分不清我們的靈魂?!”謝如扇就差在內心尖叫了。

“宿主,因為你的到來,你這個身體原本的靈魂就……就被擠了出去,沒有肉身憑依的游魂無法去冥界,原本該消散在天地間,但是它……”

系統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奇跡:“宿主你降生時,同一時刻也有一個孩子出生,那個庶出小姐的肚子裏懷的是個死胎,那孩子的命格一開始就是空白的,因為她出生時就死了,所以那個死胎肉身裏是沒有靈魂的……”

“宿主你身體裏原本的這個游魂,竟然強撐着沒有死去,反而飄到那個沒有靈魂的死胎上活了過來,這也是那庶出小姐分明自殺了,她的孩子卻活着的原因,本該死去的肉身與還鮮活的靈魂相斥,所以這孩子生來就帶病,無法見到日光。”

“把她殺了!”謝如扇盯着謝翾尖叫。

“系統的懲罰尋常人承受不住,她的靈魂應當要被這懲罰摧毀了。”

但在許久之後,謝如扇看着逐漸歸于平靜的謝翾,她忽然想到了什麽。

“留着她。”謝如扇将自己給謝翾的新衣服收了起來,走出門外。

“為何?”系統問。

“她還活着就有用,反正她不是說了她要幫我承受系統懲罰嗎?她這是在報恩,”

“那就讓她受着吧,以後我做任務也不用束手束腳了。”

——

謝翾為什麽能知道自己一直在受系統懲罰的真相,這與她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覺醒之後開始說起,最開始那個自己混沌不明,還沒有完整的意識,作為保護自己的人格,她自己總是出現在謝翾受苦的時候,所以那系統懲罰都是她承受的,奇跡般的是,她竟然能在那麽多輪的懲罰下活了過來。

她的另一個自己誕生于意識,與系統和謝如扇的交流空間屬于同一個頻道,再加上謝如扇身體裏原本的靈魂就是她,所以在謝翾另一個自己完全獨立出來有自己意識後,她聽清了謝如扇與系統的交流,摸清楚了當年的真相。

再之後,便是謝翾的另一個自己吃了原本的她,占據了身體的主導權,更像是野獸的另一個謝翾憑借本能行事,有了身體的主導權後便想殺了謝如扇,但沒成功,被丢進了黑牢。

現下,謝翾看着謝如扇,聆聽着還不明真相的她還在與系統密謀着如何将自己除去。

她只是強硬地繞回了自己過來的目的,她不是來找謝如扇緬懷過去的,和死人讨論這個沒有意義。

“第一次給我送拜帖你應當鼓起了很大勇氣,這次我主動來,你不想見我。”謝翾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輕笑着問,“謝如扇,太子要你見我是探什麽口風?”

“不會是我與秦煥見面的事被他知道了吧?”謝翾捂嘴說道。

“你以前連人話都不會說幾句!”謝如扇猛地反應過來,眼前的謝翾行為舉止優雅合度,談吐也邏輯缜密——她根本沒教她那麽多,她只是将她視作逃避系統懲罰的工具,工具不需要知道那麽多知識。

“誰教你的?”謝如扇問。

“這是你該知道的事嗎?”謝翾站起身來,她有些無奈,因為謝如扇還沉浸在過去的那些事情裏。

她現在不該想想,她現在要倒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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