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

第 78 章

寧澹的內力取暖果然好用, 精純熱力在沈遙淩身上運轉一個周天後,仿佛形成了一道屏障,将那些不适都擋在了外面。

沈遙淩不知不覺中重新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已是天明。

旁邊已經沒有了寧澹的身影。

沈遙淩找到魏漁時, 他正與其他使臣在一處商量事情。

見沈遙淩過來, 其中一人主動客氣道:“沈姑娘有事?”

沈遙淩點點頭,目光落在他們面前的紙張上。

其中一張筆力遒勁,讓她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太過熟悉。

其餘人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 解釋道。

“噢, 這是寧公子給我等留下的記載,其中有阿魯國人善用的武器,發現幹屍的山洞地點等等。”

沈遙淩點點頭。

“我過來也是為了這件事。”

她離開阿魯國後一直昏昏沉沉, 直到這個時候好不容易休息夠了, 才有精力将所見所聞一一說明。

以及她所發現的那些石棺, 還有石棺之中的幹屍與神藥的關聯。

其餘人聞言神情肅穆。

“雖然之前已經聽寧公子提起過一部分, 此時倒也不至于太驚訝, 但是……這些人還真是喪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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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遙淩點點頭,誰說不是呢。

不過其實過了這麽久,她也稍微想通了一些。

人總是會對自己未知的事物充滿害怕, 也同時充滿好奇。

大偃與阿魯國之間隔着寬闊的大海,信息很難互通,仿佛自帶一種神秘的氣質。

而這種神秘很容易放松人的警惕, 畢竟世界确實寬廣, 只要一個人還願意去好奇那些從未見過的未知之物, 他就很有可能會被這些摻雜了想象的真相騙到。

更何況這些真真假假混到一處,被精心僞裝過的言辭。

而這也說明, 在未知之物面前,大偃皇帝和平民百姓都是平等的。

他們一樣有所渴求,一樣會被騙。

唯有親自探知真實世界的人,才會比旁人快上一步。

或許這也是她踏上旅行的意義之一。

使臣将沈遙淩所敘述的內容一一記錄在冊,又繼續讨論起其它的事情。

沈遙淩也坐在一旁聽着。

他們這次一共從阿魯國中救回了二十一人,只可惜,這些人大部分已經徹底被所謂教義給迷昏了神志,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甚至還在每天念經、叩拜,因為不允許他們見主教亞鹘,他們就認定自己被“神明”厭棄,整夜跪在船板上,請求上蒼寬恕他們的罪過。

他們還不知道,大偃的使臣用了将近十個時辰,從亞鹘口中審出了更多的信息。

原來阿魯國的前身叫做薩沙王朝,而亞鹘以及與他合謀的那些僧人其實是薩沙王朝滅亡後的貴族後代。

他們理想中的神并不會寬恕或拯救任何人,只是複國的精神象征而已。

他們所捏造的所謂“聖女”傳說,也只是為了讨好他們幻想的神明,妄想着利用大國高貴血脈的聖女來誕下身負複辟使命的人,“奪回”對阿魯國的掌控。

交代出這些時,亞鹘還在捧着一條斷臂,嘶聲吼着,妄想着說動大偃的使臣,助他複國的一臂之力。

沈遙淩暗自唏噓。

一人走近來,在她旁邊坐下。

說道:“船靠岸後,先把燕州刺史之女送回去。”

正商讨此事的使臣一愣,立即朝這邊行了一禮,應下。

“是,寧公子。”

寧澹收回目光,向旁邊掃了一眼。

沈遙淩坐得慵懶,一手撐着下颌。雪白手腕從淺粉袖口中翻出來,影影綽綽,好似落英堆雪。

寧澹頓了頓:“坐直些。”

案前的魏漁擡眸掃來一眼。

沈遙淩新鮮道:“規矩這麽多?寧公子以前不是不拘小節麽。”

她語氣調侃,偏偏沒有一絲想要順從的意思。

日頭正好,海面波光粼粼地映襯到人面上,讓那雙含笑而驕縱的眼眸越發活潑跳脫。

寧澹輕怔,片刻後移開目光。

“坐直了打開肩背,不易犯暈。”

看他一本正經,沈遙淩輕笑。

兩人說話聲音很小,并未影響其他人的讨論。

只是,魏漁時不時地投來一眼,欲言又止。

等到衆人散去,魏漁才看着沈遙淩,單獨與她道。

“你身子好些了?”

沈遙淩現在覺得渾身舒暢,嘴角輕勾,點點頭:“好多了,我看我根本不再需要喝什麽藥,多謝老師關心。”

寧澹喉嚨微堵。

他也很關心,怎麽從沒見沈遙淩提一句。

魏漁擰眉沉思一會兒。

罷了,既然她已清醒,她便能自己做決定。

至于她身邊這個人是好是壞,她也應當自有定奪。

雖然魏漁在旁人面前自稱為沈遙淩的半個長輩,但,不知為何,他也并不想當真被沈遙淩當做喜好多管閑事的師長看待。

他會重新安靜地退到一旁,不再插手。

但若是沈遙淩需要他出面時,他也不會猶豫。

魏漁微阖雙目,點點頭。

“嗯。還有事?”

“沒了沒了。”

沈遙淩乖覺地起身,不再打擾他。

站起身時又覺得喉嚨裏忽然燒得一陣火辣,但也沒在意。

只當是後遺症了。

魏漁目送着他們兩人走出門外。

寧澹沉默着。

雖然他向來寡言少語,但奇怪的是,沈遙淩能夠憑借直覺分辨出來,他此時的沉默有些異常。

沈遙淩疑惑地悄聲問。

“你是不是還藏着什麽事?”

寧澹聞聲看向她,眸光定定一會兒,搖搖頭。

沈遙淩挑了挑眉。

不對勁。

還是有些怪怪的。

而寧澹心中确實在想着一件事。

燕州刺史的事。

他對另一世的記憶仍是片段式的,比如燕州。

那一世的燕州刺史原本與瓦都裏僧人來往甚密,甚至幫助瓦都裏教發展壯大,成了燕州的第一大教,蓋過了佛寺的風頭。

可後來在發狂之下,燕州刺史帶人屠盡瓦都裏教的石檐塔,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一直沒人知道是為了什麽。

而現在,他們從阿魯國中救出了燕州刺史之女,身懷妖僧的血脈。

上一世,是不是在這之後還發生了更加慘烈之事,

同時,這其中定然也藏着更深的利益糾葛。

但是,現在阿魯國與大偃不可能再有往來。

瓦都裏教也已經被徹底粉碎。

燕州切斷了與這個邪/教的聯系,是不是便不會再像另一世那般,大肆貪污攬財叛變?

若真能這般,倒是一件惠及百姓的大好事。

比起另一世,這一世就仿佛是有人在其中刻意幫忙一般。

看似沒有什麽出格的異常。

卻因為一個小小的不同的決定,便一環扣一環,自然而然地避免了巨大的災禍。

為何這一世會有這些不同。

寧澹思索着,卻得不到提示。

最終,也只能歸為三千世界的各有千秋。

畢竟這一世的沈遙淩,根本不願正眼看他。

與另一世的沈遙淩,也是大為不同。

-

沈遙淩回到自己的房間,坐下時又忽然覺得雙腿發軟。

恰好喻绮昕的婢女又過來提醒她,那一日一次的藥,不要忘了喝,是缺不得的。

沈遙淩便讓人端了過來,捏着鼻子一口飲盡。

腿上的無力感随之消失。

似乎,也沒有什麽異常。

沈遙淩便沒再在意。

如此過了幾日。

在船上航行的時間越久,沈遙淩暈船的症狀便越來越嚴重。

如同來時一般,沈遙淩不許若青透露消息,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她想着,來時既然能忍一路,回去自然也忍得。

只是她又開始水米不進,喻绮昕熬的那藥也是實在喝不下去。

為難地嘗試了好幾次,終不能成。

懷着僥幸心想。

亞鹘給她灌的那丸藥,莫說她嘗出來了其中的幾種藥材,即便是只靠猜,她也能猜到是做什麽用的。

無非是春恤膠一類的東西。

但那之後都已經過了好幾日了,就算再怎麽烈性,也不應該再有什麽反應。

那她偷懶空個幾日不喝,應當也不會有事。

沈遙淩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睛忍着暈眩感。

若青看她這樣,忍不住道:“不如,再請寧公子過來幫幫忙?”

她這樣一說,沈遙淩也想起那日。

寧澹用內力替她溫養幾處穴位,确實是瞬間舒暢。

難受之時想起那種滋味,更是食髓知味。

但沈遙淩還是搖搖頭。

“不要。”

“我與他非親非故,怎好一直麻煩。”

若青眨眼道:“但是我看寧公子那樣子,應該不會不願意才是。”

“看?你如何看得出他願不願意。”沈遙淩被自家婢女的天真逗得輕笑。

“那倒也是。”若青想起寧澹平時的模樣,以及這人從前對自家小姐的态度,又被潑了一瓢冷水,“那位公子實在高深莫測,更何況,天下皆知這一位冷心冷性,不近人情……”

“吱呦”一聲,窗子輕響。

寧澹臉色微沉地站在屏風外。

顯然将若青方才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若青霎時吓得臉色灰白,求救地看向自家小姐。

沈遙淩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出去。

若青趕緊低着頭溜了。

沈遙淩勉強打起兩分精神,對寧澹道。

“抱歉。是我一時無力分神,沒管教好婢女。”

寧澹走近,手心又覆上了沈遙淩的頸側,帶着一團火煨了過去。

沈遙淩如同墜入冰窟的人忽然靠近了熱源,不受控制地輕吟一聲。

寧澹神色平靜,音調也緩緩地,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我并不是那種傻子,我也會有心儀之人。”

沈遙淩不自覺地貼着他的手心,沉浸在熱意當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寧澹方才說的話。

他也會有。

心儀之人。

沈遙淩愕然揚眸,長睫卷起,照進寧澹低垂而來的雙眸之中。

那雙眼眸黑亮清透,又盛着複雜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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