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室內很安靜。
陶桃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 他低熱的呼吸不斷在自己耳邊蔓延。
他抱她很緊,雙臂禁锢着她的腰,她整個人幾乎嵌在了他懷裏。
他短簇的頭發細細密密地蹭着她的脖子, 過會兒一定會紅起來一大片。
陶桃不知道自己就這樣被他抱了多久。
她是心軟的, 也是糾結的。
于是只好在內心勸慰自己, 他現在的情緒比較低落,這個擁抱只是充當安慰的作用,和小時候一樣。
至于他是怎麽想的。
她現在有些累,盡量不去揣測他的想法。
直到她的肚子發出一聲微妙的咕嚕。
“餓了?路上沒有吃東西嗎?”耳畔傳來關切的沉音。
氣氛被打破, 陶桃正好輕輕掙脫這個熾熱的擁抱。
“來得急, 路上又遇到暴雨, 沒有時間吃飯。”
窗外的水汽濕噠噠的,不時還有雨滴滴落的聲音。
許言隽起身走到角落把屋子裏的燈都打開,滿室光亮。
“等我一會兒, 我去煮個面。”他進了廚房。
陶桃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屋子裏還有一面照片牆。
牆上的照片雖然所剩無幾,但僅有的幾張依舊能看得出來。
他是在一個溫馨幸福的家庭裏長大。
但這一切都不複存在了。
那他看到這些該是什麽樣的心情……
陶桃緩慢垂下眼眸, 如果這樣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她早就崩潰了吧。
可他只敢在無人時放縱自己頹然。
她一出現,他的情緒神态就變得平靜下來。
其實她也不是太餓, 但看到他做的是兩碗面條,才知道他原來也沒吃。
陶桃重新拿起筷子,安靜地陪着他把面吃完了。
“哥。”
她還是下意識這樣喊他, “許叔叔的事,媽媽和我說了, 你別難過。”
言罷,陶桃第一次懊惱自己的詞語是這麽的匮乏, 可是喪父之痛,縱然千言萬語也無法安慰吧。
“我曾經一度很難理解,他為什麽不能活下來,為什麽就這麽決然地抛下我,他沒想過我将來要如何活下去嗎。”
許言隽的語氣始終冷靜,像在闡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陶桃的心卻揪着。
許言隽轉眸,看着牆上那張父親摟着他的肩膀拍下的照片。
“到現在我才知道,那是他為了我能活下去,做的最後一件事。”他嗓音低啞,即便再平靜,字裏行間依舊能察覺出隐忍的沉痛。
陶桃卻再也忍不住,起身走到他面前,和小時候初見那樣,她握住了他的手,眼眶有些發熱,“叔叔一定不想看到你這麽難過。”
掌心傳來的溫熱令他稍稍回神,眸底暗色轉瞬即逝。
“我沒事。”他釋然地扯了扯唇,收攏指尖,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牆上的時鐘滴答一聲,零點至。
陶桃臉上的倦意很重,許言隽道:“今晚住在這吧。”
又見她什麽也沒帶,他起身,“我出去一趟。”走到門口,似是想到什麽,他回頭,“如果害怕待在這兒,可以跟我一起出去。”
“我跟你去。”
他脊背削瘦,站在暗燈下一身清冷孤寂,她好不容易才跑過來找到他,不想他在自己眼皮底下離開。
這樣對爸媽也不好交代。
“不過我不是害怕。”
她走到他面前,擡起頭,雙眸晶亮真誠地道:“我覺得你家很好!”
即便此刻這個房子裏看起來空蕩蕩的,但是牆上的兒童海豚燈,瓷磚上的手繪畫,還有那面照片牆,這些細節是充滿溫馨的。
許言隽釋然扯唇,她總是懂得用最直白的語氣安慰他。
“那,手還能牽嗎?”
他朝她攤開掌心。
陶桃小臉莫名一紅,雙手握着胸前斜挎的小包帶子,咬着唇婉拒,“不能……”
許言隽笑笑,沒勉強,高大的背影比她先行半步帶路。
陶桃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快要走到小區大門口時,又遇上那條小黃狗。
見小黃狗擡了狗頭,正看過來,陶桃眉心一跳,立刻用雙手抱住許言隽的手臂,緊緊貼在他身後。
越走近門口,她越是用力抱緊,他的手臂被動挨到她某處柔軟,擠壓,緊貼。
許言隽有些僵住,喉結緩緩滾動,“剛才被吓到了?”
“嗯,它超兇。”
她心有餘悸,結果沒想到小黃狗只是把狗頭擡起來,看了眼許言隽,便趴回去繼續睡覺了。
陶桃:???
這狗怎麽還挑着人吓呢,好壞!
小區門外就有家二十四小時超市。
許言隽進去先結賬了一瓶冰水,擰開灌了幾口。
陶桃不解地歪了歪腦袋,今晚的面也不鹹啊,他怎麽忽然喝這麽多冰水。
她沒深究,往裏走去挑選自己今晚要用的生活用品。
買完回到小區門口時,許言隽停下腳步,從袋子裏拿出一條火腿腸,蹲下在小黃狗面前。
“握手,握手。”
小黃狗哈哈地露出舌頭,真的把爪子搭了上來。
“他能聽懂?”陶桃新奇地睜大眼睛,莫名覺得這狗順眼了很多。
趁小黃狗吃得正香,許言隽把吃食撤開,“剛才是不是吓着她了。”
小狗發出嗚咽低叫兩聲,朝陶桃的方向低下毛茸茸的腦袋來,像是在認錯道歉。
陶桃眼睛一亮,她彎下腰靠近,想摸又不敢,但還是很開心,心裏殘存的一點驚悸也徹底消失了。
沒想到她随口一句,他會這樣放在心上。
讓小狗給她道歉?怎麽感覺在哄小孩子啊,一點都不像平時沉肅成熟的男人會做出來的事。
可他又是那樣認真,薄唇淡淡地勾着,路燈暖光映照下來,周身氣息溫柔。
他好像又變回了哥哥的樣子。
洗完澡出來已經很晚。
她掩嘴打了個哈欠,走過來,看到許言隽在換新的床單被子。
“今晚你就睡我的房間。”
“那你呢。”
“外面沙發。”
她錯愕,“你家裏就一張床嗎?”
“嗯。”他輕描淡寫。
他家裏的家具的确是不多。
比如這間卧房很寬,窗戶也大,但也僅有一張床和一個書櫃。
書櫃上擺了滿滿的書籍,看樣子保存得很好。
陶桃坐在床沿,察覺到現在坐着的這床也是全新的。
她回想起小時候聽爸媽的聊天中曾提起過,讨債的人經常上門搗亂。
他從前到底過着怎樣動蕩不安的生活,還要默默承受着失去父親的痛苦。
她本來很困的。
這下是完全沒有困意了,心裏也悶得慌。
壓下門把手,陶桃輕輕把門打開一條縫,眨動着雙眼往外看。
外面的燈光沒關,許言隽就側躺在對面不遠處的沙發上。
她回想起他今晚訓小狗的模樣,明明他心裏還難受着,卻不忘安撫她的小情緒。
“睡不着?”
他不知何時轉身過來。
四目相對,陶桃一愣,有些慌張地關上門,悶聲說:“沒有,我就睡了!”
外面安靜兩秒,傳來:“要是害怕自己待在房間裏,可以把門打開一點。”
他溫聲補充:“我不會進去。”
又安靜片刻。
門板咿呀一聲,裏面的亮光和外面的亮光連接起來。
陶桃沒往外看,轉身縮回床上。
她不是害怕,只是到一個陌生環境的适應期,以及有些認床。
把門打開,看到熟悉的人,應該能更快适應的吧。
而且……
他側躺在沙發上的背影,太孤單了。
想着想着,她的眼皮漸漸耷拉下來。
次日,雨後清晨,空氣清新。
陶桃慢悠悠地從床上坐起身,揉了揉困頓的眼睛,環顧四周,大腦先是宕機了幾秒,才想起來自己此刻身在何處。
她下床,卧房門開的寬度和昨晚一致,他真的沒有踏進半步。
“哥?”
沒人應。
外面很安靜,陶桃踩着拖鞋尋了一圈,正準備拿手機打電話尋人,外面大門被打開,許言隽提着早餐回來。
看見她站在客廳,他稍愣,漸暗的目光自她身上移開,清咳了聲道:“先回房間換身衣服。”
陶桃不明所以,垂眸往自己身上一看,立時低呼了聲,逃也似的奔回了房間,随之傳來震耳欲聾的關門聲。
昨晚那個時間點,沒有服裝店還開着門,就近有家準備打烊的母嬰店,陶桃進去買了條孕媽媽穿的睡裙,布料親膚柔軟,但也十分寬松,尤其領口處。
許言隽把早餐放在桌上,眸底暗欲漸燃,小姑娘剛睡醒,一頭烏黑長發披肩,玉桃吊墜垂貼在飽滿圓弧中間,肌膚白嫩泛粉。
他閉了閉眼,喉結克制滾動。
卧房的門足足關了二十分之久。
許言隽走過去敲了敲房門,溫聲道:“早餐要冷了。”
過了片刻,門被打開,陶桃穿戴整齊出來。
“哥……”
她擡睫,不自然地顫動了兩下又迅速移開目光到餐桌上,“買了什麽早餐呀,我正好餓了。”
她語氣自若,仿佛什麽也沒發生,只可惜白嫩耳垂下未散的紅暈出賣了她。
“奶油炸糕,雞蛋餅,蜜桃酥,也有白粥豆漿,還有你愛吃的蛋撻。”
他仔細數來,其實每樣都是她愛吃的。
陶桃往椅子坐下,彼此今天異常話少,沉默地吃完了早餐。
“我們什麽時候回京?”她問。
“下午。”話頓,許言隽擡眸看她,“回之前能不能陪我去個地方?”
“好。”她點了點頭,應得很快。
許言隽微挑眉,“我還沒說去哪裏,你就答應我了?”
“我知道。”她揚唇,語氣真誠道:“我也想去看看許叔叔。”
許言隽望着她,漆黑的眸底藏着濃重的迷戀。
小姑娘看似不谙世事,在某些方面卻通透聰明,或者,這更應該歸功于他們之間的默契。
無人可比的默契。
從墓園離開。
傍晚,車子抵達陶家別墅門外。
陶桃解開安全帶,卻見許言隽并不準備下車。
“你不進去了嗎?”
“律所還有事。”
他道:“你替我跟陶叔秋姨說一聲,改天我再來看他們。”
陶桃點點頭,手搭上車門,又聽身後道:“明天還來上班嗎?”
陶桃眉心一跳。
果然這個話題逃不開。
盡管她已經盡力讓彼此的相處回歸到兄妹狀态,到頭來不過他一個眼神,她的臉紅躲避,一切就成了徒然。
“哥,我們能不能……”
她轉過身,盈盈目光蘊着祈求:“你能不能……”
“不能。”
她錯愕,又好似預料之中會得到的答案,沉默幾秒,低下腦袋,悶聲,“我還沒說完呢。”
“我知道。”
就像她知道他的欲言又止,他同樣也懂她的。
“別的我都可以依你。”
他薄唇微揚似有笑意,漆黑的眼眸卻深深緊鎖着她,“唯有喜歡你這件事,不可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