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蘇悠這一覺開始睡得很沉, 後來就很迷糊,總感覺嘴裏源源不斷的有苦藥味湧進來,本能地閉緊了嘴, 然後嘴唇又開始吃痛。
她很累實在沒有力氣去掙紮, 索性由着他去。
等再醒來時, 天已經黑了,睜開眼發現還在張伯家裏,便一時犯懶不願起來,想着周沅應該回宮處理大理寺的事了。
可她剛挪了一下身子, 身後一道聲音突然壓來:“醒了, 就起來喝藥。”
屋內已經點了燭火, 蘇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回頭看了一眼周沅,見他閑坐在窗邊, 手執一本泛黃古卷瞧得仔細。
“殿下一直在這?”他穿着的似乎還是早上的衣服,昨日大理寺出了這麽大的事, 竟然沒有回宮嗎?
周沅眼未擡:“嗯。”
蘇悠準備起身, 想想周沅在這守了一整天,心中有些過意不去:“殿下為了我留在這,民女罪責便大了。”
“是挺大。”周沅放下書,行至床前, 俯身摸了一下蘇悠的額頭, “看來是沒燒了,這就開始過河拆橋了。”
蘇悠有點懵。
周沅視線落在她破皮的唇邊,沒有解釋, 反問道:“孤又何可操心的,你不都已經給孤安排好了?”
知道讓予良去給榮國公報信, 也知道替他去勸寧遠候,這般心術聰悟又應對敏捷,若她是個男子想必現下早已被他招納為自己的屬官。
他也是後知後覺才敢信,那日陳戟在朝堂那番激昂赴死,當真是她的功勞。
想想從前蘇景修說她性子沉悶幾年不出門都可以,恐怕不是不願與人交往,而是早就知道了有些人不值得她來往。
周沅也不饒彎子了:“如你所願,孤沒有擔罪,案子也繼續徹查,放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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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并不意外,但聽到還是安心不少。蘇悠“哦”了一句,一副并不在意的神态,繞開周沅:“我能想到的殿下必然也早就想到了,而且民女能到的辦法也就只有寧遠侯府了。”
大抵也不想周沅心裏過意不去,輕易就撇開了榮國公的事,只認了主動去找寧遠侯府這一樁。
天下來往皆為利,蘇悠不信顧氏相對的也不會信任寧遠候,但昨日予良突然開口要去求寧遠候,她便也知道周沅應該早有拉攏寧遠候之意。
既然都為了利,那她去再适合不過,至少她不怕予人把柄。
而且她與顧氏本就有來往,若說有難相求第一個想到寧遠候也是常理之內的事。
周沅見她如此,也并不拆穿她。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蘇悠這般說完,發現好像哪裏不對勁,她抿了抿嘴唇,竟然有些痛。
不過想想她先前昏倒了,可能磕到了馬車沿上也未可知,便也沒太在意,起身往外走。
周沅坐回了窗邊的塌上,低眸看了一眼矮木幾上已經晾涼的藥:“既然醒了,先把藥喝了。”
也是餓得太久了肚子裏有些反酸,現下聞到藥味都有些難受,蘇悠頓了頓,然後轉移了話題:“殿下不回宮嗎?”
“無妨,宮裏知道孤眼下受了傷昏迷在趙六郎那,晚些回去也行。”周沅答了她,然後提醒她,“這虛補之藥每日一煎,一日三回。”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蘇悠還是抗拒,四年前的那場病讓她喝了足足半年的藥,現在想想都讓人發抖。
若非身子實在扛不住,她實在不願意喝那些又澀又苦的藥。
周沅見她如此,倒也沒逼她,“那就先吃飯。”
“嗯,知道了。”蘇悠往外走,似有些逃走之意,“我去找張伯。”
可剛推開門,予良将晚膳都端來了,又将她堵了回去。
“小人去青雲樓帶回來的,蘇姑娘快嘗嘗。”予良很快将食盒立的飯食都擺好了。
蘇悠杵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想走,又找不到理由了,畢竟周沅在這守了她一天。
可若不走,她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因為剛才忽然又記起來,她倒下之前是周沅扶着了她,并沒有磕着碰着。
且他剛才說,煎得藥一日三回,眼下已經是最後一回了......也就是說那藥她已經喝了兩回
“吃完飯孤與你一道去一趟都察院。”周沅忽然道。
“去都察院”
“嗯,舊案一事由都察院負責,有關于蘇大人生前的事宜需要重新盤問一番。”
一聽要開始審舊案,蘇悠也不矯情了,當即坐下,回頭又問了一句:“殿下一起用膳嗎?”
“不用,孤已經吃過了。”
見周沅又拿起剛才的書冊看起來,蘇悠便也自顧用了些飯。
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蘇悠也就挑着吃了面前的幾盤,且也都只夾了一點點,米飯吃了小碗,倒是一盅甜湯喝見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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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想壓一壓嘴裏那苦苦的藥味,不至于讓她難受。
一刻鐘後飯畢,蘇悠起身看向周沅:"殿下有傷在身,不用相陪,我可以自己去。"
周沅道:“不急,再等等。”
蘇悠疑惑:“是要等誰嗎?”
周沅翻了一頁手中的書,緩緩道:“休息片刻,才能喝藥。”
“我真的沒事了殿下.......”蘇悠一臉犯難,"能不喝嗎"
甜湯也見了底,這再喝下去,說不定得吐。
周沅淡淡:“嗯。”
蘇悠剛松了一口氣,轉頭又聽他道:“那就不去了。”
白日這段時間,張伯也與他說過了先前的事,蘇悠生病的那半年幾乎每天喝藥都吐,就這樣難以進口病情也耽誤了,這才落下了病根。
所以他并非是心硬,而是不願她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周沅不為所動,就那麽僵持着。
蘇悠心知是逃不了,也不想耽誤了都察院文案,乖乖端起了藥,閉起眼,硬着頭皮一仰而盡。
苦味瞬間占據了味蕾,整張臉都皺成了苦瓜,也只能強忍着那種要翻湧上來的感覺。
被嗆得也咳嗽了起來,後背撫來一掌,緩緩替她順着,“原道你睡着喝藥不老實,哪曾想就是清醒着喝藥也這般困難。”
“......”
聽他這麽一說, 蘇悠又嗆得咳嗽了幾聲,然後緩緩回頭看向周沅,一臉不可置信:“所以......殿下就咬我了”
兩人在一個房間待了一天,就這麽出去,外面那些人如何想?
雖然都是他的人,但她要臉吶.......
而且唇瓣只是那麽輕輕合着都感覺到痛, 竟然這麽狠心。
周沅低眸看着那有些破皮還有些腫的唇, 忽然避開她的視線,松了手:“走吧,時候不早了。”
趙郢真一直在都察院候着,見太子将人帶來也并不太意外。
按照流程問完蘇悠之後,趙郢真請周沅過內堂說話。
周沅拒絕了:“趙大人有什麽話,就在此地說吧,無妨。”
趙郢真看了一眼蘇悠,頓了頓,便也不再避諱,直接問事:“戶部擅自挪用銀款一事,雖是榮國公親自簽的批文,但內閣當時也是過了眼的。”
朝廷的任何一批銀款用處說明都需要經過內閣商讨同意之後才放文的,但當時內閣宰相沒有承認,如今人也死了無法對證,處理起來是一個難處。
加上榮國公今日在朝堂上之言,明顯是在幫太子,所以他不得問過周沅,是不是也該請榮國公來都察院受訊。
趙郢真也明白太子至回京便開始着受香典司的案子就是為了翻舊案,而這又多也是為了蘇悠,所以剛才才會想着避着她。
蘇悠聽完倒沒什麽神情變化,自動背過了身默然站在檐下。
“轉過身來。”周沅看着她問,“趙大人方才之言,你也聽見了,你覺得該如何?”
蘇悠垂眸,沒有越了規矩:“此乃朝堂之事,民女不敢輕言。”
似乎早就猜到了她會如此,周沅收回視線,轉而看向趙郢真:“審,無須顧忌。”
趙郢真也頓時松了一口氣,覺得也該如此,朝周沅作揖便也退下去了。
從都察院出來兩人一路都無言,走到大門口時,竟碰見了主動前來受審的榮國公。
能在這看見蘇悠,他能猜到,但是沒想到太子會與她在一起。
先前還說昏迷在趙府,如今卻與一個罪臣之女在一起,全然不顧與他榮國公府的婚約。
榮國公捏緊了手裏的拳頭,陰暗出的面容也不自覺得狠戾了起來。可縱使心裏有恨意,榮國公此刻也不敢表露出來,走向兩人,恭恭敬敬地給周沅行禮,然後表明了自己來的意圖。
蘇悠實在不願意瞧見榮國公這副虛假惡心的嘴臉,便提前告知要走。
周沅沒留她,讓予良護送回去了,然後才看向欲言又止的榮國公:“國公有話要與孤說?”
“是。”
榮國公先是婉轉地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此事老臣本該早些與殿下禀明的,奈何一直沒有機會。”
然後一副揩衣抹淚之狀,抱不平:“四年前殿下肅清朝堂的貪腐之黨,也無端背下了殺害手足的罪,讓聖上對殿下隔閡至今。”
“哦?”周沅淡淡,“國公此言何意?”
榮國公當即跪在地上:“月華宮的那場大火,并非是先太子一時想不開,而是有人故意縱火,要陷殿下于不義!”
榮國公知道此刻将這話說出來,自己也逃不了罪,可比起五皇子今日那番威脅之言,他也根本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