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十六的月亮

十六的月亮

最終還是沒有回到西涼塔樓,城牆之下發生了那種事,短暫時間內,馬超是做不到笑着提起那晚自己趁着司馬懿熟睡時說過的悄悄話。

複活的人身體漸漸好轉,某夜突發興致,命馬超備酒去屋頂透氣。

不明所以的馬超照做不誤,只是在選酒的時候特意拿了一些甜口的果釀。

等到二人坐下斟飲,司馬懿看着面前杯子裏鮮豔的顏色,眉角抽動。

“這是什麽?”

“酒啊。”擅作主張的馬超頗為得意,認為這世上不會再有比自己更貼心的男人了。“老師剛剛恢複,先喝點果子酒解饞吧。”

怕酒傷身體那你就拿一些清酒啊,拿這種應付小孩子的東西賞月你覺得合适嗎?

司馬懿頓覺無語,本想着今天月朗風清,兩人一起賞賞月喝喝酒什麽的,果釀哪有白酒應景,甜的糊嘴。

看來這家夥是完全不記得自己那晚湊在他耳邊說的那些可憐話了。

不知情的馬超見他臉色不對,忙問需不需要去換別的,伸過手就要奪走盛滿的酒杯

“不用,你說的對。”

司馬懿躲開他的動作,搶先把酒送進嘴裏,酸酸甜甜,像笨學生多餘的小心思。

算了,忘了也好,反正不是什麽好事。

冰封嘴角緩緩溶解,舉杯等待清脆一聲。

對面的人受寵若驚,手忙腳亂地端起去碰,狀況百出的賞月之行算是正式開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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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還真的怪不到馬超身上,畢竟他是真的以為那晚失落的話只有自己知道。

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猜測閉眼的人是在裝睡。

但是現在擡頭便可以看到一輪滿圓燦亮高懸夜空,遲鈍如馬超都覺得有幾分似成相識。

瞥到旁邊的人一樣地擡着頭若有所思,嘗試問道:“老師,若一切如夢,此刻的你醒來了嗎?”

醒來了嗎?過去的仇恨的确不再日夜煎熬靈魂,但是誰又能保證現在不是沉溺在上天設下的另一個夢境中呢?

司馬懿面露豫色,嘲道:“我怕從噩夢中醒來後,還有下一個夢在等我。”

人能何時醒來。是在痛苦的峰點,還是喜悅的盡頭。

被一句簡單的關心惹得杞人憂天悵然若失,自己都要忍不住笑話自己何時變得這樣擰巴起來。

留意他反應的馬超見他一直郁郁寡歡不現笑臉,腆着臉安慰:“怎麽會是夢,老師夢裏的馬超能有我這麽愛你嗎?”

邊說邊想抽自己大嘴巴子,哪有人這麽不要臉的。

不過這話确實起了用處,本來低落的人聞聲嘴角銜起一絲笑容,歪頭看向刻意拗脖子裝潇灑的馬超,直盯得他連餘光都要閃躲,羞紅半張臉。

司馬懿不再逗他,簡明扼要地做總結:“沒你油嘴滑舌倒是真的。”

馬超姑且把這句話當做誇贊,撐臂站起,彎腰曲背繞過小桌去到他身邊坐着,輕聲哄道:“所以不是夢的,老師,你已經醒來了。”

此話一出,無奈馬超不解風情的司馬懿終于算是悶過一點彎,原以為只有自己一廂情願地想填上他喝酒賞月的遺憾,沒想到他也時刻記挂着自己那道得不到賢者解惑的難題。

郁結心情一掃而空,再去看天邊圓月,也變得疏朗正闊。

人生如夢,醒與不醒又當如何呢?只要有人願意陪着走一遭,對他說這不是夢,就相信吧。

一旁的馬超順着他的視線去看同樣風景,不免感嘆:“都說過滿則虧,樂極生悲。我或許也不該把內心的歡喜盡數展露,可是我現在真的很幸福,如果人連喜悅都要藏着掖着,那上天賜予我們七情六欲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極易滿足的青年在司馬懿面前頻頻提起幸福二字,讓一向冷淡的心也有點好奇幸福到底是什麽。

指尖點觸酒面,激起陣陣波蕩漾花,意有所指道:“不滿的。”

水滿則溢,月盈則缺。

用杯中飲過半的酒來彌補明月的圓滿。

這樣就不算是過滿了。

馬超罕見的聽懂了他的啞語,伸手抓住冰冷手掌膩歪着十指緊扣,沾沾自喜:“老師,你是在安慰我嗎?這可是自從你撿我回來,第二次安慰我呢!”

“是嗎?”司馬懿在他滾熱的掌心裏動動手指,不理解堂堂八尺男人要去記這樣黏糊糊的東西,第二次有什麽好激動的,不都說君子不拘泥于小節方可成就一番大事嗎?

一直被小自己好幾歲的學生不懈安慰,保護脆弱心腸的的司馬懿完全不會明白自己的寥寥幾字對于馬超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麽。

聽不到他心聲的青年以為人人都像自己一般的對這些甜蜜小事牽腸挂肚,獻寶似的解釋道:“第一次是你喂我吃藥,我怕苦,你給了我一顆糖,對我說吃完藥就會好了。”

其實這樣陳谷子爛芝麻的破事,司馬懿早忘了個沒邊,如果什麽都要記得,估計沒等他被仇人殺死,自己就先為難死了。

畢竟早些年的上天給予他的痛苦要比零星的平靜多上百十倍,彌漫天地地蓋過來,壓在他的靈魂喘不動氣。

見人不語,自戀的青年以為是被自己的言論打動,心道,像我這般深情的好男兒,哪個姑娘不愛?

“老師當初為什麽會救我?”想趁熱打鐵再煽情一把的馬超滿眼繁星與面無表情的當事人對視,上頭的大腦自動把司馬懿的淡定當成故作矜持。

打算用你獲取情報啊。

司馬懿不是很明白為什麽馬超會突然發癫,眼珠子裏冒着精光,再配上相當不靈光的腦子,有一種獨特的不和諧蠢感。

但是他知道這句實話肯定是不能講出來的,頭腦簡單的人一般四肢發達,馬超更甚,嘴上說不過他的時候,就會用自己擅長的某些領域身體力行地扳回一局。

喜歡自己給自己灌迷魂湯的馬超看他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以為是提到之前的事惹他傷感,頓時後悔起來。

明明求着他重新開始好嗎,現在又在這裏反複提及舊事…..

“不管你因為什麽,我都感謝你,老師。”正準備編個好聽點的理由謊騙天真學生的司馬懿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猝然的感謝堵住,瞬間有些手足無措,眨巴着眼表示自己真的越來越不懂這位內心戲十足的學生了。

兩人相對無言,一個含情脈脈一個深深疑惑。

直到呼吸擦過耳邊,肩膀被摟的緊緊。

好像他抱我的時候一直都是這樣用力。

司馬懿對于馬超随時随地都會來個突然襲擊的情況已經非常習慣,但是這一次卻有了思考的餘地。

他想起剛剛以及早些時日裏馬超幾番提及的幸福。

幸福是什麽樣的呢?死而無憾,不枉此生?別無所求,心滿意足?

如果此刻開口虛心向這位開口閉口滔滔愛不絕的學生請教,會得到什麽樣的答案呢?

瘦尖的下巴卡在寬厚的肩頭,嘗試着擡起雙臂,回抱住結實的後背。

手掌放上去的那一刻,明顯能感覺到原本輕松的呼吸驟然停頓。

不過也僅僅只這電光一瞬。

急促呼吸伴随無限放大的力氣席卷而來,司馬懿只覺得背心都被勒的痛苦起來,青年卻像是瘋魔了,不顧一切地施加力氣,恨不得将他擠進心窩裏藏住才算滿足似的。

住進去也好。

痛的眼淚快要落下來的男人喘出一口冷冷的氣,火辣的喉嚨馬上送過熱浪層層,燙的人鼻尖酸澀。

住進去也好,讓我也嘗嘗幸福的味道。

青年将流淚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放平鋪展,俯身虔誠吻上滾燙熱淚。

情濃時刻,馬超發現掌心托舉的臉清醒着一雙眼睛,越過自己去看更高遠處夜空,不禁停下疑問:“在看什麽呢?”

“十六的月亮。”

司馬懿睫毛顫抖,小聲答道:“真的比十五要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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