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承允沒能逃脫。
這個房間，完全在萬元掌控之中，讓誰進，讓誰出。
他被萬元抓住，五花大綁，丢在中間的五芒星石塊上。
不敢亂動，掙紮的弧度大些，便會碰到池子裏的血水。
他的衣裳，已經被融掉一角。
萬元從他身上，拿走玄天玉，沒有受到攻擊。
他一臉不可思議，“怎麽會這樣？”
關鍵時刻，玄天玉又失靈，他正處于危險中，它竟然不肯幫忙。
萬元把玉拿在手上，熟悉的感覺，讓他一怔。
“你不是好奇，玄天玉下落不明，我為什麽，一點也不擔心嗎？”
指腹輕輕擦去上面的血跡。
他聲音低低的，似乎是在回憶過去。
聞言，承允驀地擡起頭，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你什麽意思？”
隔着血池，二人遙遙相望，目光對視。
Advertisement
良久，萬元幽幽開口。
“林芸是個好姑娘，愛一個人，死心塌地，義無反顧。”
承允聽見他提起母親，費力地坐起身，把腳縮回來。
他厲聲道，“你不配提她。”
萬元不管他，自顧自說道，“她很好，若有下輩子，我會好好待她的。”
“呸！”承允見不得他的虛情假意。
“母親永遠也不會想再遇見你。”
萬元情緒非常穩定，把他當空氣，充耳不聞。
他說，“你不知道，她那樣愛我，曾要我許她來生，可我沒答應。”
承允表情扭曲，只覺得惡心。
“虛僞，你讓我覺得惡心。”
萬元輕笑，“不管怎麽樣，我都是你父親，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承允胃裏不适，恨不得，把一身血肉換過。
萬元把玄天玉拿在手上，細細打量。
“這寶貝厲害，卻不是無敵的，不能為我所用，但也不會傷到我。”
承允不信，“不可能，它只會聽命于認主的人。”
萬元說，“可你別忘記，你只是它的第二任主人。”
他很得意。
“你娘親自下達的指令，我是玄天玉要保護的人，它怎麽會傷害我。”
承允難以置信，“可是，那日在山腳下，你明明受到玄天玉的無差別攻擊。”
萬元笑着問他，“我的戲演得如何？”
“不這麽做，你們怎麽會掉以輕心。”
原來，從一開始，他們便在他的算計裏。
萬元伸手，把玄天玉丢進血池。
“既然不能為我所用，便是一件廢物，沒必要留着。”
“若能煉化，強大的靈力，可以被我吸收，也不枉，我善待林芸多年。”
承允目眦欲裂，大喊，“不要！”
這是母親留給他的，也是唯一和她有關的東西。
他從小戴到大，感情深厚。
只能眼睜睜看着，玄天玉掉進池子裏，咕嘟幾個泡泡後，消失不見。
承允崩潰，甚至想跳下去。
頭頂落下一個鐵牢，把他關住，不給他輕生的機會。
“你還有用，不能死。”
萬元設下重重結界，連一只蚊子也飛不出去。
承允毫無反抗之力，通紅着眼，咬牙切齒地怒罵。
“卑鄙小人！”
良好的修養，讓他罵不出什麽太難聽的字眼。
他不懼死亡，只是憤怒和失望。
他曾以為，萬元雖然壞，但還是有父愛的。
此時此刻，他無法再自我欺騙。
不得不承認，自己和萬嘉一樣，只是萬元的棋子。
萬元寬慰他，“別這麽生氣，你的命是我給的，我需要，自然要還給我。”
他滿意地笑着，“告訴你也無妨，這裏的血池大陣，要以至親之人為引。”
“本來我還在發愁，沒想到，你主動送上門來。”
“林芸不愧是我的賢內助，竟給我留下如此大一份驚喜。”
承允冷冷地看着他，心如死灰，一滴血淚，無聲無息從眼角滑落。
“你是個無情無義的人，我不該對你，有任何期盼的。”
他對這個父親，失望透頂，再沒有任何奢望。
萬元平靜地看着他，“你放心，我會讓你死得很輕松，沒有一點痛苦。”
“滾！”
承允終是沒忍住，朝他怒吼。
“別急。”
萬元故意勾起他的興趣，“你喜歡那個蒼木吧，不想知道，他在哪兒嗎？”
承允猛地擡頭，撞向鐵牢，血順着臉流下，顯得面目猙獰。
“他在哪兒？”
萬元卻故弄虛玄，伸出手，在房間裏四處亂指。
承允傻傻地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而後發現被戲弄，怒火中燒，瞪着他。
“他到底在哪裏？”
“他就在你身邊。”萬元的動作戛然而止，意有所指，笑得不懷好意。
上揚的嘴角，一直沒落下，說完，他轉身，施施然離開，步伐輕快。
雄圖霸業，近在眼前，世界将會匍匐在他腳下。
承允在他身後大喊，“你站住，他在哪裏？告訴我！”
門關上的一瞬間，他還死死盯着萬元的背影，心底深處，希望他回頭。
但他沒有，走得幹脆利落，絲毫不留戀。
承允頹然倒地，仰面朝天。
正是這個動作，讓他又發現另一個驚悚的事情。
五芒星石塊上方，不是屋頂，而是黑乎乎的大洞。
那上面，別有洞天。
适應黑暗後，他看見裏面的情形。
蒼木在上面，軟弱無力地趴着，奄奄一息。
在他身邊，圍着許許多多小妖，他們好奇地打量着他，拽他的頭發。
“蒼木！”
承允被綁住，只能大聲叫他，一次次從地上彈起。
他們好像聽不見，也看不見他。
一個紅衣女妖出現，走近蒼木。
承允認得，正是在鎖妖塔裏追殺他們的妖。
他忽然意識到，這裏是鎖妖塔的地下。
萬元把蒼木丢在鎖妖塔裏，任其自生自滅。
他們殺過那麽多妖，被記恨着，怎麽可能讓蒼木好過。
他會沒命的。
萬元所說，蒼木在他身邊，竟是這個意思。
好狠毒的心。
“蒼木！”他聲嘶力竭地大喊，他們根本聽不見。
蒼木一點反應沒有，被紅衣女子拉着手臂，拖着走。
他無能為力，只能看着人被拉走。
一切都是萬元的野心，他不只對弟子們下手，這個鎖妖塔，也是他的掩護。
那些妖，全是他用來煉化的養料。
建在這間地下室之上，日積月累，蠶食鯨吞他們的妖力，提升自己的修為。
原來如此，難怪妖們會越來越弱。
他的人生中，從未有一刻，如此絕望，誰也救不出去。
閉上眼，萬嘉溫熱的血，落在他臉上，令他渾身顫抖。
“啊！”
走出門外的萬元，聽見他絕望的吶喊，腳步未停。
話說到席瓦那邊。
當日，他從星雲島逃脫，一出來，便碰上解除封印的薊染。
好巧，他正在尋找席瓦。
在蒼木的相助下，雖然封印解除，但由于壓制太久，真身蘇醒還需一些時日。
他還需要一個完美的寄體。
毫無疑問，席瓦的蛟龍之身，對他而言，是最佳選擇。
他一天也不想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多待。
不受封印約束，實力恢複，席瓦已經無法和他抗衡，即使是靈魂力，也不敵。
薊染輕而易舉便奪走他身體的主權。
自那刻起，他不再是他。
不得不說，不用征得他同意，自由呼吸新鮮空氣，這種感覺真好。
他活動手腳，身體的骨頭在響，扭扭頭，擡擡腿，長嘆一聲。
“這具身體真好用。”
像一副無堅不摧的盔甲，比他的真身還厲害。
他只是蚺，而席瓦是蛟龍，若是得仙緣，歷經天劫，有機會飛升成龍。
龍，那可是天地間至高無上的存在。
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有可能是妖窮極一生，無法達到的高度。
一時半會兒，他不打算把身體還給席瓦，用得挺順手。
血脈相連，他感受到蒼木有危險。
他深愛着羽靈，蒼木是她兒子，愛屋及烏，人有危險，不能坐視不理。
萬丈山腳下的驗妖石，攔不住他，頃刻之間，結界碎裂，化為粉末。
解封後，他的實力更精進。
不過，現在的萬元，根本不怕他，知道他闖進來，不慌不忙，未起身迎敵。
血池大陣将成，又有千年古木的增益，他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大的力量。
薊染算什麽，不過是他成功路上的墊腳石。
他擦拭着自己的佩劍，靜候人進來。
最熟悉你的，只有你的敵人，這句話誠不欺人。
即使用着席瓦的樣子，一走進門，萬元還是一眼認出，他是薊染。
薊染也明顯感覺出他身上的變化。
“坐吧，老夥計。”
他倒上一杯茶，指向對面的凳子，也給自己倒一杯，輕抿一小口。
“這可是今年的新茶，嘗嘗吧，味道不錯的。”
他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和老朋友敘舊，平平淡淡，帶着笑意。
薊染覺得有古怪，但是不怕他，大步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他往後一靠，翹着腿，“你應該知道，我今天是來殺你的。”
萬元不急不忙，小口飲茶，挑眉示意他面前的茶杯，“好東西，別浪費。”
薊染沒耐心，把他的杯子扔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真不愛跟你們這些人類打交道，啰啰嗦嗦，說話費勁。”
“既然沒有遺言，那便受死吧。”
他驀地站起身，朝萬元發起攻勢，蓄力猛擊。
萬元眸子微眯，不急着躲。
他慢條斯理放下茶杯，一下子消失在原地，又出現在薊染身後。
兩人交手幾招。
“老夥計，你還是這麽暴躁，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薊染轉身看着他，冷笑，“這麽短時間內，實力提升如此之多，有點東西。”
“不過，如果你以為，這樣便可以打敗我，大錯特錯。”
他準備再次出手。
“且慢。”萬元立馬叫停，“我們談個合作，如何？”
“哦？”薊染饒有興致地看着他，不屑地哼道，“我和你有什麽好談的？”
“別急，我們坐下說話。”
萬元複又坐下，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完好的杯子，倒上茶。
薊染一只腳踩在凳子上，拿着一把小匕首，在他面前揮舞，威脅他。
“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我把你剮成片。”
萬元開始表演他的蠱惑之術。
他先是和薊染寒暄，“在後湖封印那麽久，滋味不好受吧？”
薊染猛地把刀子插在桌子上，“有話直說，別彎彎繞繞的，沒功夫聽。”
“好。”萬元直勾勾地看着他，說道，“我們聯手吧。”
“你是妖族最強者，而人族之中，無人是我對手，我們強強聯手，你統領妖族，我掌管仙門，天下盡在我們手中。”
薊染眉梢微挑，“原來這便是你的野心嗎？”
“沒有人不渴望權力，不喜歡強大的感覺。”萬元接着說，“我受夠被人踩在腳下，任人欺淩的屈辱。”
他從來都是不受人重視的那個。
“其實，你我之間，并沒有深仇大恨，卻因為一個女人，鬧得水火不容。”
“仔細想想，非常沒有必要。”
“如今，羽靈已死，你我之間的恩怨，也該一筆勾銷，握手言和才是。”
薊染冷笑，“我對你的建議，沒有興趣，但我對你的命，很感興趣。”
“我想，你可能有些誤會。”萬元很淡定。
“之所以提出，與你聯手，不是因為我怕你，而是，我想省些麻煩。”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你說呢？”
薊染冷着臉，瞪着他，厲聲道，“若我不答應呢？”
萬元擡眸，目光幽深地看着他，咧嘴大笑，越笑越誇張，近乎癫狂。
良久，他才停下來。
“那我拼上性命，也要和你同歸于盡，即使殺不死你，也會是兩敗俱傷。”
“你孤身一人，我卻有上千弟子，他們會聽從我的指令，将你再次封印于湖底。”
“不和我合作，你只有一個選擇，回到那個噩夢般的地方。”
薊染頓時沉下臉，“你威脅我？”
萬元定定地看着他，說道，“我只是實話實說，而你別無選擇。”
在自由與複仇之間，他毅然決然地選擇前者。
“好，我可以不找你麻煩，但我也有幾個條件。”
“你說。”
“把我兒子還給我。”
“好。”萬元一口答應，現在的蒼木，已經是個廢人，對他沒有用。
薊染又說，“還有個條件。”
萬元難得的有耐心，“說吧。”
“你不可以再傷害妖族，你放心，我也不會幹涉你們人族的事。”
這個條件，對萬元有點難度，但不妨礙他，先答應下來。
“一言為定。”
薊染足夠自信，“量你也不敢騙我。”
他站起身，下巴輕擡，“帶路，我要見蒼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