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壓抑的道德感
壓抑的道德感
小胖忽然聯系了我，這是我沒想到的。
我們約到了醫院附近的一個餐廳，他吃完飯後還要去照顧他的母親。
按理說我應該去看看胖嬸的，但她應該并不想要看到我，為了避免影響她在病中的心情，在小胖委婉拒絕後，我便沒有再堅持。
胖嬸是肝癌晚期，小胖請了長假，把母親轉到了京城的醫院，他的父親待在老家不願意過來，小胖一個人日夜照顧。
“我知道這個病是治不好的，可總不能回家等死吧。”小胖灌着啤酒，神情痛苦又疲憊。
“我實在沒辦法了，秦帝，我實在沒辦法了，才來找你。”他的眼眶通紅，說這些話的時候嘴唇都在顫抖。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身旁黑色的書包推給了他，“沒關系的，看病要緊。”
裏面裝了三十萬，小胖問我借的數額。
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感激，很快把提前準備好的借條一式兩份簽上字遞給了我。我在出借人那裏簽過名字後，把其中一份收了起來。
小胖的情緒似乎放松了一些，他說，“秦帝，你真的是一個好人。以前的事，是我過分。”
“都過去了。”我淡淡地說道。
小胖把對我身世描述的帖子在學校論壇上長期置頂，讓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不僅家境貧寒，還有個賭鬼爹，慣三媽，以及我從小撿破爛，吃百家飯，毆打生父，長期泡在網吧，抽煙喝酒打架，私生活混亂。
這些東西前面是事實，後面是胡扯。但都不重要了，我的人生又不是僅僅因為他這一個帖子就雪上加霜。痛苦太多了，他所帶來的那一點，已經讓我麻木到無法介懷。
我承受了太多人性的惡意，那些欺辱、暴力、或明或暗的輕視、有意的針對、敵意的打壓，這些惡意曾經讓我不寒而栗，輾轉反側，徹夜難眠。讓我感受不到生命的美好，活着的意義。
可到了最後，好像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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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到最後，只剩麻木。
小胖說我是一個好人，這句話很多人都說過。他們說我善良、樂觀、正直、講義氣。所有人這麽說的時候，我都不置可否。
論跡不論心，從外在表現與行為來說，我的确是這樣。
可要問問我的心呢？它麻木、痛苦、悲觀，被動地接受這一切。生活的困苦磋磨讓我連恨意都被消磨殆盡。
有時候，越忍受，越涼薄。可明明內心涼薄，理智與考量，又讓我做出了更善良的選擇。
我總是自欺欺人，行不由心。
與小胖告別前，我給了他一個擁抱，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在我心裏，你一直是我曾經很重要的朋友。”
如此矛盾的一句話，讓小胖眼中隐約浮現出淚光，他用力抱住了我，有些哽咽地說道，“對不起，秦帝。以前是我遷怒你，是我不好。那些事…，我們都忘了，我以後再也不會提了。”
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好好照顧胖嬸，也照顧好自己。”
人在逆境式微中才會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但這種行為更多的是一種妥協和自保。曾經的小胖，絕對不會對曾經的我産生絲毫愧疚，更不會在意他對我的傷害。他把對生活的不滿遷怒到我身上，揮刀向更被命運磋磨的更弱勢的人。
人生不是爽文，只要活着，更多的便是妥協。我無法真正像爽文男主那樣，一朝得勢，對所有傷害自己的人瘋狂打臉，報複打壓。那不現實，也不可能。
又或許，這是我的懦弱。
我回到了停在街角的車裏，看着小胖在花壇邊抹着淚，坐了好久，最後給了自己一巴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支錄音筆，掰斷了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然後離開了。
我想如果我今天拒絕了他，明日我那曾經被置頂在校園論壇上的“那些事”，就會出現在各大娛樂頭條上。
所幸，現在的他，不會了。至少，目前不會。
我又想起了應城姥姥曾經說過的話，“如果想要說謝謝，就要真誠認真地說。如果不想要被欺負，就要思考一下，用什麽途徑哪種辦法解決。在苦難中，就更要學會成長，學會謀劃，學會僞裝，多琢磨，多動腦子。”
我覺得難過。
我好羨慕肆意成長，喜怒自由顯露于臉上的人，這樣的心境，我從不曾有過。
我不是這樣的人，應城也不是。可應城到底喜歡我什麽呢？我那麽悲觀破碎，他和我在一起，真的會幸福快樂嗎？
我把應城當做人生的光，可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憑什麽要去成為別人的光？又憑什麽去負擔另一個人的人生？
這樣的疑問在我的腦海久久徘徊，無法散去。
……
我在京城不錯的地段買了套兩百多平的房子，但太忙了，回去的時間并不多。我總是公司、學校、劇組，電視臺，各個地方飛來飛去。人氣越來越高，工作自然也越來越多。
但是，至少，如今我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這是我曾經所渴求的，不會被趕出去，有自己的空間。
因為不想外人進入這裏，整個房子的衛生都是我自己打掃，基本上每次回來，都要先來一場大掃除。但還好，這不算什麽重活，做家務對我來說也是少有的輕松時刻。
應城去國外談一個合作，明天才能回來，之後他有一周的休假時間。我也專門把自己的時間空了下來，如今我們相處的時光太少了，我真的很想多陪陪他。
……
應城的飛機下午三點半到站，他剛到機場就給我發了短信，到家可能要五點了。
我做了幾道他愛吃的菜，又開了瓶紅酒，開心地等待他回來。
上次他和我攤牌後，便因公司行程急匆匆去了國外，我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了。對于這次的見面要做的事，彼此也有些心照不宣。
應城回來的時候，我正和經紀人打着電話，她發給了我一部電影的劇本，希望我考慮一下。
應城穿着一身高級定制的西裝，氣質出衆，神色清冷，眼中卻帶着笑意，我結束了通話，上前接過了他的行李箱，“累不累？要不要先躺一會兒。”
應城搖了搖頭，笑着說，“先吃飯吧。秦帝，有沒有想我？”
“想，每天都想。”說完，我又有些不好意思。
應城聽後，忽然抱住我的腰，對着我臉上親了一口，“剛才我一開門，就看到你在落地窗前打電話，特別帥，你怎麽可以這麽好看。”
我有些哭笑不得，“只是普通打個電話。”
應城又親了我一口，“可老公你真的太帥了，我每次看到，心髒都要亂跳。”
應城的言辭比以前大膽了許多，我被他說的心率也有些加快，親了下他的眼角，“先吃飯，寶貝。”
我們從來沒有這麽親密地稱呼過對方，大都是直呼其名，所以當喊出這些後，兩個人的耳朵都特別紅，心髒咚咚亂跳，空氣都仿佛熱了起來。
我漸漸意識到，我們以前的戀愛真的像兄弟搭夥過日子，情侶之間是需要更親密的，稱呼也是。
應城就是我的寶貝。
我做的飯很合應城的口味，他吃了不少，吃完飯後，懶懶地躺在沙發上，看我近期開播的一部愛情偶像劇。
我沒有隐藏我的性向，也告知了公衆我不是單身，對圈內更是明确說明了無法配合炒作CP，但找我的劇本依然有很多純愛和言情方面的戀愛劇。
到手的劇本很多，優質的劇本更是不少，所以我的可選擇範圍很廣，目前在播的這一部偶像劇就是我和公司千挑萬選的，是一部言情劇，名字叫《灰姑娘的水晶路》
題材是比較常見的富家子弟與灰姑娘的愛情，前面是甜蜜的邂逅與相愛，到了中段卻漸漸趨于現實，兩個人都很堅定地選擇對方，但世俗的壓力卻還是無形地壓到了兩人的頭上。
男主的母親與女主的一段談話讓人感觸很深。
“你說你愛他。可你家境貧寒，籍籍無名，你沒有財富，沒有事業，僅僅憑借美貌與情緒供給，拿捏了一個對愛情報有幻想的傻子，你的愛可以給他帶來什麽嗎？如果他貧窮、醜陋、缺乏教養，你還會如此堅定地愛他嗎？”
“如果那樣，我不會愛他。”女孩很直接地答道。“我第一次見他時，他在課堂上據理力争，反駁教授關于女性弱于男性的看法，我當時在想，蠢貨，得罪老師被挂科了怎麽辦？”
“我第二次見他時，他開着幾百萬的豪車，異常潇灑地在校園裏轟鳴而過，我的心髒砰砰亂跳，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麽昂貴的東西。”
“我第三次見他時，他穿着白色球服在籃球場上來了個很帥氣的投籃，一群女生在旁邊歡呼尖叫，我故意走過去，被他的籃球砸到了腦袋，然後裝暈倒在了他的懷裏。”
“他和朋友打賭，一個月內追到我，我知道後很開心，有意地欲擒故縱，勾的他失魂落魄，患得患失，月末的最後一天才答應他。”
“我愛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歡他，想要得到他。他是我這輩子所追求到的最奢侈的事物。但從一開始，我就更愛我自己，這一點從不曾改過。”
“我不僅出身貧寒，我還無父無母，我的養父母因為不能生育收養了我，意外懷孕生下自己的兒子後，就把我當做透明人一樣不聞不問。”
“我這樣的出身與經歷，小康之家都尚且要再三考慮，更何況你們這樣的巨富商賈。我憑什麽？我也這樣問過我自己。我配的上嗎？我更是這樣質疑過。”
“我不是沒有過退縮和自我懷疑，愛人先愛己，離開他我就不能活嗎？我當然能。沒有他的前二十年我能活，失去他的後幾十年我依然能活。可阿姨，人這一輩子，遇到一個真正的摯愛，不容易，他若沒有放手，我也不會放。”
我喜歡如此堅定又勇敢的女生，這也是我接這個劇本的原因。
故事的結尾兩個人并沒有走到一起，女生得到了一個公派留學的機會，她選擇了放手。她的朋友勸她，再堅持一下，就可以改變階級。
她拒絕了，階級可以靠婚姻改變，但自我，永遠只能靠自己獲得。
不論財富還是愛情，擺在她面前的都是一個驚天巨餅，利益得失她很清楚，這個世界的殘酷她更清楚。可她，拿得起，放得下。
愛人先愛己。女主始終貫徹了這句話。
這部劇将女主的形象更加銳利化、思想化，而不是簡單的男性凝視下的女性，她不需要溫柔、不需要賢妻良母、她就要野心勃勃、工于心計、甚至性格上也不需要體貼善良和讨人喜歡。
然後将男主形象柔和化，把一些本是對女性的框架賦予男性角色，可以事業心不強、心軟、戀愛腦，被感情拿捏。
然後隐晦描述出少數人占據大多數資源，實際的不公平，所謂上層階級的傲慢，底層生存的不易，階級上升的困難。
它是一部偶像劇，卻又不僅僅是一部偶像劇。
男主是一個鑲邊角色，我接這部劇，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很喜歡劇本塑造的女主。
應城知道後，有些吃醋，所以這部劇一開播，他就守在了電視機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