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Uncle
Uncle
沈晗黛約了車前往澳城。
港澳兩城隔海相望,車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孟行之發生意外就在昨天,沈晗黛之後在網上搜了很多的相關消息,但卻什麽都沒找到。
而那條報道也在兩個小時後失效,各類社交平臺,乃至微博熱搜,關于孟行之意外的詞條和關鍵字,全都跟着消失。
将這件事從大衆眼前悄無聲息的抹掉,能有這麽手眼通天能力的,毫無疑問只可能是出自他們孟家本家的手筆。
這也導致沈晗黛對這位孟先生的消息一概不知,既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麽意外,也不知道他現在情況到底怎麽樣。
一切都是未知,所以沈晗黛就只能花錢請人幫忙打探消息。
但孟先生身居高位,暗地裏打探他的事等于太歲頭上動土,加上孟家又有意把消息藏的密不透風,沈晗黛光是通人脈就花了将近百萬。
幸運的是她最後還是打聽到了孟行之現在所在的醫院。
一路過口岸,經港珠澳大橋,上跨海大橋,踏上澳城最繁華的氹仔島。
司機是澳城人,常往來港澳兩城,把沈晗黛當做赴澳的游客,熱情給她介紹:“靓女,這座城市一定要等晚上再看!夜景一絕,絕對不輸你們的維港和山頂!”
沈晗黛微笑回:“好。”
她小時候其實是在澳城待過很長一段時間,只是那時候年齡小記憶很模糊。更何況這麽多年過去這座城市肯定變化也很大,而她這次也不是抱着一名游客的心态來的。
半小時後,她抵達華臻集團旗下的醫院。
下車前路過停車場,沈晗黛無意中往裏面掃了一眼,竟然幾乎全是豪車。
豪車不罕見,但全都集中停在一個停車場,就很耐人尋思了。
進醫院大樓,巡邏的保安也比平常的醫院要多。
沈晗黛坐進電梯,直接上頂層28樓,從電梯門一出來,就被走廊裏站着的幾十號人驚到了。
一眼看過去,有好多位她在港圈眼熟的知名企業家。
人群裏個子高的醒目的女生,國家女足隊現役中鋒。
還有兩個站角落裏的一男一女,男的是近來內地大紅大紫的頂流歌手,女的是粵語區著名財經主播,前者眉頭緊鎖,後者眼眶通紅。
剩下一群沈晗黛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人,看穿着氣度,不難猜到是澳圈這邊有頭有臉的商界人士。
來者都是各行業內的佼佼者,但他們毫無例外臉上t都是焦急、不安的神色,走廊旁邊的座椅甚至沒有一個人去坐,都把注意力集中icu的大門上。
這麽大的陣仗,讓沈晗黛的心中也開始不安起來,孟先生這次或許真的傷的不輕。
從下午等到晚上,icu的大門終于打開,裏面走出來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穿黑西裝,左額到左眉尾還有一道明顯的刀疤,看上去很兇悍。
沈晗黛認出他,是孟行之的保镖。
外面的人立刻湧上去七嘴八舌的壓低聲音去問他。
“孟先生怎麽樣?”
“孟先生有醒嗎?”
“我們能進去見一見孟先生嗎?”
孟坤沒有回答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問題,只說:“孟先生不喜歡吵鬧,後面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知各位。”
沒有正面回答孟行之的狀況,但沈晗黛猜測,他肯定還沒清醒。
她小腿站的實在發麻,在最尾端的椅子上坐下,心裏克制不住的湧出羞愧和自責。
他都還沒脫離危險,她就帶着自私的目的找上門,沈晗黛有些不恥這樣的自己。
icu內有專業醫護人員在陪護,孟坤守在門口佁然不動,視線不動聲色的掃視過走廊裏的每個人,直到在末端在暫時停下。
烏發雪膚的少女,僅露一張側臉,就能讓他想起對方的身份。
是最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夜越來越深,走廊的人開始逐漸離去。
沈晗黛一早訂了永利皇宮的房間,但她現在既沒有睡意,情緒也被負罪感填滿,就一直坐在位置上沒動。
也不知等到幾點,她擡頭一看,發現走廊上只剩下她和那個男歌手了。
對方也看見她,愣了一下,向她走過來,自來熟的開口,“這麽晚了還不走?”
沈晗黛搖了搖頭,許韓隔着一個座位和她并排坐下,“有心了,謝謝你來看我契爺。”
沈晗黛心裏驚訝,“孟先生……是你契爺?”
“是啊。”許韓說普通話,口音裏有一點臺灣腔,但不細聽很難聽出來,聽沈晗黛也說普通話,便跟她解釋,“契爺就是幹爹,我是孟先生的幹兒子。”
他看上去比沈晗黛大不了幾歲,讓沈晗黛驀然想起之前在馬場沈從開口請孟行之收她做契女,被孟行之拒絕了的事情。
原來孟生不是不收契仔契女,只是不收她而已。
許韓也在打量沈晗黛,他混娛樂圈自诩見過不少頂級美女,但能和眼前這女孩相提并論的,他竟然一時想不到。
“你也在娛樂圈嗎?是契爺要提拔的新人嗎?”
他把沈晗黛當孟先生看好的娛樂圈新人,沈晗黛卻搖頭,“我只是聽說孟生出了意外,趕來探望。”
“那你和我契爺是什麽關系啊?”
說是侄女嗎?
但她和孟行之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叔侄,而且在許韓這正兒八經的契仔面前,沈晗黛沒有那麽厚臉皮的能說出口。
“我就是久仰孟先生大名而已。”
“有眼光!”許韓給沈晗黛豎了個大拇指,“我契爺那可是圈裏遠近聞名的大人物,22歲的時候就靠魄力坐上了孟家話事人的位置,這麽輕的年紀就能殺伐決斷,誰見了不說一句好犀利……”
他說完看見沈晗黛沒什麽特別的反應,“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孟先生大名沈晗黛清楚,22歲當上孟家掌權人她也略有耳聞,但僅靠魄力就能拿下那個位置?孟家的人,是那麽好糊弄的嗎?
沈晗黛說出自己的疑惑,許韓反倒有些詫異的看向她,“你居然不知道?”
許韓說完,往四周看了看,見孟坤離得遠,壓低聲量跟她說:“這是孟老爺子定的。”
孟行之的爺爺,也就是現在的孟老爺子,以前是澳區赫赫有名的檢察官。
當時澳區還沒回歸,葡人擁有的話語權和地位很高,孟老爺子為了幫助一位同胞洗清冤屈,得罪了一位很有勢力的葡人。
那個葡人在敗訴後,設了一場賭局想對孟老爺子實施報複,但孟老爺子不僅不懼,還單刀赴會,最後在牌桌上還贏了那個葡人。
沈晗黛心想這位孟老爺子,能有孤身赴鴻門宴的膽識和勇氣,把性命都置之度外,只怕想輸都難。
“這件事當年在澳區可是一樁美談,後來孟家也因此多了一條規矩,想争話事人的位置,先贏一場賭局才有資格。”
沈晗黛好奇起來,“孟先生怎麽贏的?”
“我契爺當時連牌桌都沒上,直接說了賭注,就讓對方棄權了!”
許韓講起孟行之的事滿臉都是崇拜,聲音不自覺提高,引的孟坤走過來,“許韓,你該走了。”
許韓立刻恭敬的站起來,“坤叔,我契爺到底現在什麽情況,你不跟我說我怎麽安心走啊?”
孟坤還是那副官方态度。
許韓沒辦法,孟坤是孟行之的心腹,他發了話,許韓不得不戴上口罩離開,臨走前還跟沈晗黛揮了揮手。
孟坤又轉而看向沈晗黛,“沈小姐有什麽事?”
“我來看望孟生。”
“現在已經淩晨三點了,沈小姐還打算繼續留下來嗎?”
離天亮也沒有多久了。
沈晗黛點點頭,“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孟坤打量了她幾眼,沒說什麽又進icu病房裏了。
接下來一連三天,沈晗黛幾乎都守在這裏,訂的永利皇宮房間如同虛設。
那些來探望孟行之的人,不知道是因為孟坤的官方逐客令奏效,還是他們被別的事情絆住了腳,走廊裏的人開始日漸減少。
但沈晗黛今天下午要回學校參加期末考,孟先生的狀況還是幾天前一樣沒有任何好消息傳出,她有些焦躁不安,既希望他能脫離危險,又擔心對方在她離開澳城的這段時間狀況惡化。
她思前想後,拿出手機查了當地最靈驗的寺廟。
當人力無用的時候,就只能靠求神拜佛這一條了。
出醫院攔的士,去天後宮拜神求符。
沈晗黛虔誠的祈願,希望孟先生能早日康複,哪怕她不能得償所願也沒關系。
她帶着平安符重返醫院,和孟坤撞上。
兩人在這裏已經打了好幾天照面,沈晗黛從包裏摸出平安符,雙手遞給孟坤,“我剛才去天後宮給孟生求了平安符,裏面的人說,平安符要放在求平安的人身邊才能更靈驗,能不能麻煩你轉交?”
孟坤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接了過來,“沈小姐有心。”
沈晗黛還要趕着回去考試,“那我先走了。”
孟坤拿着平安符,重新回到icu病房看護孟行之。
今天的考試沈晗黛狀态一般,但還好考的是她最拿手的科目,拿A對她來說并不難。
只是她在成績上一向嚴格要求自己,她不希望後面的考試出問題,考完後再次赴澳,她帶上了複習資料。
孟先生一直不醒,她心安不下來,而她和孟先生身邊的人又毫無交集,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得到他的消息,所以只能用這種守株待兔的笨拙方式,去醫院等着。
一周後,icu病房內。
孟坤從外面走進來,見病床上的男人靠坐起來,陽光透過窗簾映出的光影灑在他側臉輪廓上,面容看不真切。
先生幾天前就已經蘇醒,孟坤并不驚訝。
孟坤說:“家裏那邊的人,都想親自來看望先生。”
“還是和之前一樣誰也不見。”孟行之淡淡,“也別讓他們來醫院。”
孟行之的一舉一動,關乎整個華臻集團和孟氏家族。
在他住院期間,想要打探他消息的人裏或許有為他性命擔憂的,但更多的都是為了他們自身的利而來。
所以為杜絕一切可能性,避而不見,封鎖消息是最好的方式。
“一切都按先生說的在辦,但是港城來的那位沈小姐一直都守在外面,不願意離開。”孟坤頓了頓,“沈小姐這段時間,一共在澳港之間往返了五次。”
“她有說是來做什麽的?”
“問過,說是來看望先生。”
港城的沈小姐,能拿到孟行之所在醫院的消息,想必是很費了一番功夫,現在又還肯在他病房外心甘情願的前前後後等了這麽多天。
“現在還在?”
“是。”孟坤将那枚平安符摸出來亮到孟行之面前,“這是沈小姐求來的。”
孟行之餘光瞥到那上面寫着的四個字——平安健康。
她乍看上去倒是比其他人更誠心,不過這“誠心”背後所求的是什麽,只要她自己心裏清楚。
孟行之不知抱着什麽樣的的心情開口,“去看看。”
人多嘴雜,整層樓除非必要的人員,全都被他讓人撤走。
因此他病房外的走廊格外空蕩,坐在椅子上的纖細身影便顯得更為出挑。
輪椅在平滑的地面無聲轉動,直至來到女孩面前也無聲無息。
她穿奶白色一字領貼身毛衣,烏黑長發一半放在胸前,一半放在身後,露出左邊一點肩頭,雪白的顏色像細膩的瓷器,比她衣服的色還要柔細。
棕色格紋A字裙長度不過膝,一雙t纖長的腿露在外面,裙口卻将她腰身束的更細,将玲珑身段在視覺凸現到了極致。
但她自己卻毫不知情,右手握着筆,眼皮阖着,遮住了那雙潋滟的狐貍眼,身旁的白色香奈兒小背包拉鏈拉了一半像是忘了合上,放在腿上的複習資料有幾頁掉在了地上,鼻尖的呼吸聲淺淺平緩。
哪怕坐在椅子上入睡,這位沈小姐依舊坐姿端莊,挑不出一點毛病。
可能讓她不顧淑女形象,坐在醫院的椅子上都能睡着,肯定是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孟行之将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看見腳邊散落的資料,他俯身伸手。
一旁的孟坤剛要替他撿起,他已經率先撿起了那幾張資料。
孟行之一目十行的看着上面的內容,看完後他又将其重新整理好。
在要放回女孩手邊的時候,聽見她似夢呓般輕喚:“uncle……怎麽還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