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Uncle
Uncle
沈晗黛沒敢再留在孟公館用晚飯, 和孟先生面對面用餐太尴尬,會讓她想起自己在對方面前的窘态。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換了身日常裙裝,把那條嫩黃色旗袍連同櫃子裏剩下的所有旗袍都一起丢進了櫃子裏。
孟行之根本不喜歡旗袍, 她還逼着自己穿了這麽久,讨好孟先生都沒讨好到點上。
沈晗黛又尴尬又挫敗,拿了文件就早早離開了孟公館去到了電視臺。
還沒到節目播音時間,帶沈晗黛的主持人齊航也還沒來上班, 她閑的無事便在四周到處轉轉, 正好碰到上次和她一起面試過的女孩, 此刻正坐在播音臺前,和另一位老主持人一起播放晚間新聞咨詢。
沈晗黛站在外面若有所思, 同期進來的實習生都能開始和前輩一起播音了,她不覺得自己的功底比誰差,今晚她要主動提一下。
她回到自己的電臺,把今晚要給齊航過目的資料整理好, 又看了一下今天的足球資訊,自己寫了份稿子。
深夜電臺, 聲音出鏡不用露臉。
齊航一畢業就來了這裏, 幹了快十年,踩着節目開始的時間點到, 從沈晗黛面前經過時, 她聞到對方身上一股酒氣, 刺鼻的勸退了沈晗黛。
時間來不及, 她就只能在外面等着齊航将節目播完, 期間不忘做筆記。
但是齊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 他今天的氣息和語氣聽起來都給人一種飄飄然的微醺感覺,讓沈晗黛不自覺蹙了蹙眉。
一小時後, 齊航播完從棚子裏走出來,酒也醒了大半。
沈晗黛主動上前把自己之前準備的東西交給他,并且逐個說明。
齊航看完後點點頭,“都做的不錯,稿子也寫的很好。”
沈晗黛擺出學生姿态,“請問我什麽時候能和您一起試着播音呢?”
齊航把文稿夾進文件夾裏,笑着對她說:“後生女,不要心浮氣躁,得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啊。”
沈晗黛回以微笑,“那您覺得我在寒假實習完之前,有機會和您一起播節目嗎?”
她這話說的極有水平,既表明了自己作為學生的時限在哪裏,又把齊航放在了前輩老師的位置上供着,任誰聽了都要在心裏誇她一句懂事有分寸。
齊航微微愣了一下,更加和顏悅色的道:“當然有,不要急,不要急。”
說完他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這個點了,不早了你也趕快回家去吧……”
齊航從酒局半場出來播節目,現在還趕着回去繼續喝。
剛到電梯間,就被人叫住。
“齊哥。”
齊航回頭,章玉笑意盈盈的沖他走來,和他一起進了電梯,“阿玉啊,你來的正好,同我一起去喝一杯啊?”
“這次就算了。”章玉壓低幾分聲音,“我是想來問問,分配到你手底下的那個女仔,最近怎麽樣啊?”
章玉之前給齊航打過招呼,他明白對方想問的是什麽,“沈晗黛是吧?分配給她做的工作都做的很好,挑不出刺。”
“那她有說想播音嗎?”
“提了,剛才提的。”齊航一副示意章玉放心的表情,“你叮囑的我都記在心裏了,不會給她出頭機會的……”
“齊哥你辦事我放心的很,對了……她有抱怨過嗎?比如工作時間之類的。”
深夜電臺,上升空間渺茫,下班時間又近淩晨,如花似玉的嬌滴滴小姑娘,章玉不認為她能吃得了這個苦。
孟先生有意擡她歷練她,章玉就要她主動向孟先生打退堂鼓,讓孟先生看清他這次看好的對象根本不是塊璞玉。
“嘿嘿,這還真沒有。”齊航摸了摸鼻子,“這小女仔看起來精致的跟個娃娃似的,對待工作方面,是真的讓我挑不到刺……”
章玉面上笑容淡了幾分,電梯到底層,她又囑咐一句:“那還麻煩齊哥你多費心。”
齊航接收到她的言下之意,“明白。”
沈晗黛一直約的司機今天家裏出了點事,提前跟她說了會晚到,所以她在電視臺裏坐了一會兒才下樓。
現在淩晨1點半,街道上人煙稀少,但整座城市依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即便是有夜盲症的她,在這樣的夜裏也不會覺得有一點的黑暗。
澳區的夜晚是沒有黑暗的,她非常鐘意。
一輛黑色的悍馬停在了沈晗黛面前,車窗降下,露出何嘉澤的臉。
他偏頭看她,“我送你。”
沈晗黛往後退了一步,警惕的拉開和何嘉澤的距離,“不用了,我叫了車。”
除了孟先生,沒人知道她在電視臺實習,何嘉澤能在深夜這麽堂而皇之的找到她,說明他早就把她的上下班時間摸的一清二楚。
何嘉澤在車上坐了兩秒,突然拉開車門從車裏下來走到t沈晗黛面前,“晗黛妹妹。”
沈晗黛又後退半步,将自己想要疏離何嘉澤的态度擺在了明面上,“這麽親密的稱呼以後還是不要叫了,你也有女朋友了,不合适。”
“我和周彤已經分手了!”何嘉澤試圖解釋,“我和她交往是想靠周家的關系,在澳區站住腳跟,我半點都不喜歡她!”
沈晗黛聽完面上也沒什麽表情,“我自身難保,沒有什麽名利可以讓你圖。”
言下之意便是,她這裏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供何嘉澤圖謀。
“你非要說這種話來是剜我的心嗎?”何嘉澤語氣急切,“我要是真圖名利,當初就不會和你訂婚!”
相比他的激動,沈晗黛情緒仍舊平靜,“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們現在都有自己的新生活,還是各自向前比較好。”
“你說的向前,是讓我眼睜睜看着我喜歡的未婚妻,奔向那個低價收購我家公司的壞男人懷抱裏……是這種向前嗎?”
在何嘉澤看來,孟行之就是将他推入深淵的罪魁禍首,何家家業一朝散盡,而他何嘉澤的未婚妻,也要成為他孟行之的。
事業愛情都被同一個男人搶走,他怎麽可能甘心?
但用“壞男人”這三個字形容孟行之,讓沈晗黛心裏聽的很不舒服。
何嘉澤看到的只是表面,如果真要論起來,心懷私欲接近孟先生的沈晗黛,才是那個壞女孩。
“他不是。”沈晗黛為孟行之辯駁,同時申明:“我們早就不是未婚夫妻關系了,何嘉澤,我不管你和誰交往,也不管你和誰分手,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何嘉澤臉上表情僵住,過了好幾秒才重新開口,“所以你喜歡他……你選他?”
“我喜歡誰,要選誰都和你沒關系。”
沈晗黛看見自己的車來了,不想再和何嘉澤過多糾纏,轉身就上了車。
車子很快調頭駛離,後視鏡裏映出何嘉澤越來越遠的身影。
沈晗黛心頭除了一絲愧疚外,沒有再多的波動。
可那點愧疚,也早因為紀念晚宴周彤無理取鬧對她潑的那杯酒消失了。
沈晗黛不覺得自己冷血,和何嘉澤訂婚她本就是被迫,現在他還想來糾纏她,念着他們從前的那點情分,快刀斬亂麻對誰都好。
被何嘉澤一耽擱,回到孟公館已經近淩晨三點。
知道沈晗黛回來的晚,孟公館的傭人特意為她留了晚燈。
但許是因為今晚煩心事過多,前有工作不順,後有何嘉澤煩人,沈晗黛有些不在狀态。開着手電筒的手機不小心摔遠,她視野裏的可見度瞬間暗了許多,緩慢的适應許久要去撿手機時,腿不小心撞到了陳列櫃的角。
她穿的裙子,膝蓋被正中,痛的她生理眼淚瞬間溢出眼眶,蹲在地上抱着膝蓋忍了好半天,才從痛意裏緩過來,摸到手機給自己照明,慢吞吞的回到自己卧室。
走廊裏的晚燈為了不傷眼,用的都是柔和橘色調,亮度也比白熾燈暗些,對沈晗黛來說還是有一些不方便。
但沈晗黛很清楚自己只是暫住在孟公館的客人,這裏的人待她已經很好了,她也不可能提出讓整座公館為她一個人換燈的荒唐建議。
洗漱完打理好自己,沈晗黛精疲力盡的躺上床,膝蓋還疼,她也沒力氣去揉,難受的昏昏沉沉睡着了。
這一覺沈晗黛直接睡到了第二天黃昏,她打開房門,看見門口的餐車上放着早餐和午餐,可惜放的時間太長,已經涼了。
而沈晗黛更是沒有一點胃口,她口渴想下樓去找水喝,抵達飯廳時,見孟行之和一位陌生的青年正在用晚餐。
西式長桌,孟謙習坐孟行之左手邊,看清突然闖進來的女孩後,拿餐具的手一頓。
米白針織毛衣下搭一條黑色百褶裙,簡約的顏色穿搭卻正配女孩青春靓麗的年紀,但是更讓孟謙習驚訝的是女孩臉上還有明顯的睡意,就像是剛起床一樣。
孟先生親自陪同用餐,這次來的客人肯定身份不簡單。
沈晗黛禮貌的朝對方點頭示意,“不好意思打擾了。”
打算離開時,被男人叫住:“用過餐了?”
沈晗黛搖頭,“沒……”
孟行之吩咐一旁的傭人,“替沈小姐添一份餐具。”
留沈晗黛吃飯,要是平時她肯定順杆子往上爬立刻去坐孟先生空着的另一只手邊,挨着對方,但現在有客人在,她思前想後,還是在離孟先生隔了一個位置的椅子上坐下。
孟先生風光霁月名聲在外,不能在客人面前給孟先生留隐患。
孟行之不經意擡眸,向沈晗黛的方向掃了眼,見她面色蒼白,那雙潋滟的狐貍眼下還有一圈極淡的青色黑眼圈,看上去憔悴極了。
“……大哥,這位是?”
孟謙習謹慎發問,他是第一次見孟公館有女性出沒,加上沈晗黛這幅才從床上睡醒的模樣,心裏實在很難不遐想。
孟行之淡道:“港城的沈晗黛小姐,在家裏暫住。”
孟謙習聽完心裏若有所思,倒是很快恢複,沖沈晗黛笑了笑,“初次見面沈小姐,我是孟謙習,家中排行老四。”
原來是孟家的孟四公子,沈晗黛回以微笑,禮貌的做了自我介紹。
傭人将餐具放到沈晗黛面前,孟謙習說:“這些菜是結合了澳門本地做法的葡國菜,也不知沈小姐是否吃得慣。”
主食是葡式焗海鮮飯,配忌廉蝦湯,咖喱蟹、葡國雞,馬介休球和沙拉,每道菜肴外觀都精致無比,香氣四溢。
沈晗黛點頭,“吃的慣的,四公子太客氣了。”
孟謙習把她完全放在客人的位置上,客氣的反而讓沈晗黛有些不适應。
食不言,寝不語。
沈晗黛喝了水解渴後安靜吃飯,孟公館裏的廚師手藝很高,讓對葡國菜知之甚少的沈晗黛第一次吃後,有食指大動的欲望,可惜只能食六分飽。
想再吃一口葡國雞,最終餐具的方向還是伸向了沙拉。
“不合胃口?”
沈晗黛聞聲擡頭,見孟行之單手拿起餐巾拭了拭唇角問他,她忙搖頭,“不是……很好吃的。”
孟謙習在自家大哥和這位沈小姐面上各自掃了眼,說道:“我看沈小姐每道菜都沒動幾次,既然覺得好吃,為什麽不多吃一些?”
沈晗黛欲言又止,沈家人從小嚴苛要求她當淑女,這個“淑女”在沈家人眼中更淺顯的被理解為外表。
所以在成年搬離沈家之前,她都一直被嚴苛要求外形,童年時因為在吃食上貪嘴,被沈家人罰過禁閉的陰影現在回憶起來還是讓她恐懼,到了現在即便已經成年,她在吃這方面還是會克制不住的遵守沈家人對她訂的苛刻規則。
這并不是什麽好事,沈晗黛也不知道該怎麽對孟行之和孟謙習開口,思慮幾秒,還是說:“昨晚沒睡好,胃口不太好。”
孟謙習點頭,“原來如此,沒睡好的人的确會沒什麽食欲。”
沈晗黛點點頭,放下餐具不再繼續用餐,安靜的陪同他們。
傭人換上新的毛巾給孟行之,他接過拭了拭手,詢問沈晗黛:“新工作如何?”
沈晗黛立刻正襟危坐,“很好。”
孟先生這麽問,倒是坐實了沈晗黛之前猜測,是對方在背後推了她一把的想法。
她補道:“我會努力做好的。”
孟先生既然願意推沈晗黛一把,她頂着對方的大名在電視臺,自然要把工作做的更好。這樣才能不讓人看輕她,也不會讓旁人腹诽孟先生看人的眼光,辱沒她的名聲。
孟行之颔首,放下毛巾,又問一句:“工作上有沒有遇到什麽問題?”
“沒有。”沈晗黛不假思索,“一切都很好。”
孟謙習用完餐,“沈小姐在電視臺上班,是做幕後還是幕前?”
沈晗黛說:“幕前,做播音。目前還在上學,工作是實習。”
“原來如此。”
見他們都用完餐,沈晗黛看了眼時間,她還要去提前準備文稿和了解今天的相關資訊,“uncle,四公子,我要提前去電視臺做工作前的準備,要先失陪了。”
孟謙習詫異道:“今天是周六啊,沈小姐還要上班嗎?”
“全澳上班族都在休息,但我們的節目也還要繼續播啊。”沈晗黛笑着起身,“不然大家開車閑暇時,打開車載廣播聽什麽呢?”
孟謙習随即笑道:“沈小姐說的對。”
沈晗黛離開飯廳,孟t謙習下意識的向孟行之過去,見對方面色一如既往冷淡,眸光卻是似有若無的落在女孩離開的方向。
孟謙習今天來登門,是好不容易才得了孟行之的首肯,能來看望孟行之,沒想到遇見了今天這一茬。
又是暫住,又是問工作,大哥除了對他們自家兄弟如此親厚過,對待外人什麽時候這樣過?
好奇的話在孟謙習心裏滾了又滾,他終是忍不住開口問上一句:“……大哥,你鐘意剛才那位沈小姐嗎?”
孟行之收回視線,不答反問:“在你看來,這是鐘意?”
“我沒見過大哥身邊留過女伴,而且還是這麽輕的年紀……”孟謙習清咳一聲,發自內心道:“不過大哥現在肯留個人在身邊,我替大哥感到開心。”
他這位大佬今年二十有八,這樣的年紀,涉及男女風月再正常不過。更何況他身份擺在這裏,上至孟家上下,下至澳圈名門,都唯他馬首是瞻。
如今他遇到意外,不良于行,在家裏休養的時間居多。孟謙習作為弟弟,心裏很是擔心,但現在能有個讓大哥鐘意的人在跟前陪着,哪怕就是逗趣陪做消遣,孟謙習也放心幾分。
孟行之聽完後沉默了片刻,語氣喜怒難辨的道:“我和她,不是你所想的那種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