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中潛回
暗中潛回
很快,車輛重新啓動。
雛鳥系統的安全判定給兩位擺渡人吃下了定心丸。
老楊和小陳讨論,懷疑是某個新型的污染物死後産生了應激反應,才會在後面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小陳心有餘悸拍拍胸口:“難怪今晚來對接的是兩位調查官,估計就是沒見過的新污染物。”
以往來與老楊和小陳交接的,都是一些下層處理機構的公職人員。
可是今晚這個急活,卻是由上層的異洞調查官來親自督促對接的。
當時小陳就覺得不對勁了,按照67區森嚴的機構等級制度,他們這些下層機構的擺渡人應該是沒有機會與上層機構的調查官親自對接的。
大概就是因為今晚需要處理的污染物是個新物種,調查官才會這麽上心。
姜醒聽着,因為小陳的話而低嗤一聲。
今晚之所以是兩位調查官親自對接,是因為那些人怕中間出岔子,幹脆跨越中層機構親自将她交到擺渡人的手上處理掉。
只要今晚能将她連同這些污染物一齊扔出[界外],那片污染土壤只需要一夜的時間,就能把她腐蝕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姜醒會死得無聲無息。
任她曾經是什麽異洞機構的高級指揮官,最後也只會是一個被秘密處決的污染物。
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合乎規矩的死亡。
沒有人會意識到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殺人……
[嗝~]
八條觸手在姜醒的腦海中打了個很響的嗝,迫使她的思緒拉回。
等等。
屍體呢?
姜醒環視四周,那麽多的污染物屍體呢?
她心一咯噔,不過發了會兒呆的功夫,整車廂的污染物全都被這些小觸手……吃了?
[對呀,都吃完了。]
小觸手們在叽叽喳喳回答她:
[啊~好撐好撐。]
[吃飽啦,吃飽啦。]
[舒服舒服。]
姜醒:“……”
進食完畢後,這些小觸手們就安逸的躺在車廂裏,翹起肉乎乎的尖端擺來擺去,開心得搖頭晃腦。
姜醒皺了皺眉,很難理解那麽多的污染物屍體都融到了她的身體裏。
她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算是什麽東西,是污染物還是人類?
不過多虧觸手們的進食升級,她能夠自我查知到目前可以使用的能力。
這具身體的主要能力——吞噬。
觸手們以污染物為食,一看見這些東西就會專心幹飯,十頭牛都拉不住。
而且越吃越強,姜醒就明顯感覺這些觸手比之前更加結實有力了。
次要能力——隐蔽。
只要姜醒在腦中給自己下達指令,她的身體就會化作一灘具有迷惑性的黑影,藏在任何位置。
……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擺渡車停泊到最後安全的臨界線,車前燈照出前方漆黑的裂向深谷。
那裏就是擺渡人處理污染物的位置,天然的化屍坑。
老楊停下車,讓穿戴完整的徒弟小陳先将後面的車廂門打開。
吱呀一聲——
伴随着金屬車門的緩緩開啓,望向車廂的小陳眼睛徐徐瞪大。
老楊剛剛下車,就聽見徒弟突然大叫:“師、師父,一車子的屍體……全都沒了!”
隐藏為黑影的小觸手們暗戳戳打了個嗝兒:都被我們吃了呀。
姜醒無語閉眼:“……”
她這顆主大腦無法制止觸手們強烈的進食欲望,就像無法阻止二哈狗拆家一樣,說得再多也是徒勞。
不過有一點令人欣慰,小觸手們吃飽了就很乖。
自從姜醒下達隐蔽指令,它們就以為玩起了一二三木偶人的游戲,不說話也不動。
姜醒得以使用隐蔽技能,化作一灘黑影貼在車廂牆壁的內側。
老楊沖過來看着這稀奇的一幕,趕緊打開防護頭盔上的探照燈。
刺眼的光束打來,姜醒悄無聲息從車廂的邊緣處像流水一樣,滴答滴答彙聚下來,蟄伏在地面。
這個技能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詭異,骨頭竟然就像化了一樣,只是一灘流動的濃黑影子。
她隐藏于黑暗,誰也想不到這裏還有第三個人存在。
兩個擺渡人久久沒有說話,都覺得今晚是邪門了。
片刻小陳回神,像是想到了什麽,跌跌撞撞跑向駕駛室。
姜醒猜到他的意圖,靈活游走跟了過去。
小陳作為一名新上任的擺渡人,始終牢記處理規則,遇見棘手的問題一定要及時上報。
于是他迅速打開通話設備,一時間電流聲充斥四周。
這聲出來時,姜醒這條濃黑的影子已經默默攀附到小陳的後背,未異化的人類手臂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如果有人能看見這一幕,就會看見一位下半身張揚着觸手的詭異女人,充滿殺意扼住這個男人的脖頸。
小陳看不見她,只是感覺身體突然重得厲害,連咽喉部位都像是被人狠狠掐住,發不出聲音。
救命,要斷了。
脖子要斷了!
小陳的臉憋得通紅,被這股力道挾持咳都咳不出來,連叫救命都做不到。
姜醒想殺了他。
污染物丢失這件事一經上報,必然也會讓她惹上麻煩,唯一的方法解釋掉這兩個擺渡人。
她注視着小陳,眼神冷漠得就像注視着一個死人。
然而她還沒動手,老楊突然氣沖沖走過來,一肘子搡開了小陳。
老楊上手關閉通訊設備。
姜醒一看,慢條斯理地收回手,又退到旁邊。
小陳仿佛從深海中浮游上岸的獲救者,捂着終于得救的喉嚨,大口大口喘着氣。
“師、師父,剛才……”他表情難看得厲害,斷斷續續想要将剛才的危機告訴老楊。
老楊沒覺察他有什麽不對,上手一拍他腦袋:“你是不是傻!把這件事彙報上去你是不想幹了嗎?!”
搞丢了這麽多的污染物屍體,上面只要知道這件事,他們兩個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小陳被老楊這一巴掌打蒙了,短暫忽視了剛才的危機,嗫喏着回應:“可是規定不是說……”
“規定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老楊一改往日溫吞模樣變得強勢,揪起小陳的領子:“你應該知道這份工作對于我們來說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他們有了一個可以養家糊口的公職鐵飯碗。
意味着他們兩個E級的低等公民,可以受到其他低等公民們的注視和羨慕。
在那個異能等級決定一切的城市裏,像他們這種出生時就被測定為低等級的異能者,終其一生都擡不起頭。
他們這些低等公民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高度爬到最頂部。
而進入下層處理機構當上擺渡人,就是目前低等公民所能爬到的最高位置。
為了這份工作,老楊不知道私下拖了多少關系,賠了多少笑臉,花費了多少錢。
“外面有多少雙眼睛在觊觎這個位置,你不是不知道!”
老楊幾乎是将小陳拎起來的,一字一句教育道,“你要是還想保住這個工作,今晚發生的事情你給我完完全全爛在肚子裏,聽明白了嗎?!”
小陳漸漸懂了,機械式地點點頭。
他滿腦子都是老楊師父的囑托,全然将剛才的扼喉危機抛在了腦後。
老楊揪着小陳來到車廂,囑咐他幹活:“把熄滅的[井]撿起來扔進山谷裏,就沒人知道丢過屍體。”
反正污染物經過一夜腐蝕也會消失不見,即便第二天有調查官過來進行清點數量,也只是會掃描到這些不受腐蝕的[井]來進行記錄。
調查官不會親自下到山谷裏探查,這對老楊和小陳來說就是瞞天過海的好機會。
姜醒藏在車廂門口,多看了老楊一眼,不愧是有經驗的人,頭腦就是比新上任的擺渡人活泛得多。
這樣一來也解除了她的危機。
幾分鐘後,老楊和小陳将找到的幾個芯片全部扔進山谷,兩人又在車裏等了一會兒,見差不多到可以處理完畢污染物屍體的時間,才調轉車頭返回。
這一刻很靜,荒野中只有車輛行駛的聲音。
姜醒躺在車廂頂部,靜靜注視着天空。
如果有人看見她現在的樣子,一定會非常驚愕。
因為她好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
衣服破爛不堪,每一寸都浸透了血,身上破裂的傷口處在愈合中,翻出駭人的血肉。
血色多得都遮掩了她的五官。
姜醒忘不了今夜給她注射致死藥水的那三個人,全都是每日屁颠屁颠跟在她後面,笑臉相迎喊她指揮官的得力手下。
他們出生入死好幾次,卻不想一轉眼,就親手将她送進鬼門關。
姜醒嗤了一聲,夜風吹起她淩亂的頭發,露出一雙極致冰冷的眼睛。
小觸手們體會不到姜醒複雜的情緒,思想簡單的它們好像幾只第一次坐車的狗子,興奮地扭動着身體。
[啊~啊啊~]
[好玩啊~]
[抖啊~抖啊~~]
如果此時有人在附近,就會看見這輛車的上方詭異扭動着幾只黑色的觸手。
吵鬧稚嫩的聲音将姜醒從記憶中短暫抽回,借着月光,她打量起這些異化的小觸手們。
與它們內在幼稚的狀态相比,這些觸手的外表看起來很具有殺傷性。
它們修長而有力,顏色呈漸變的黑色,觸角尖端最黑,根部位置最淺,像一根根奪命的鋒利錐子。
內側生着吸附力超強的吸盤,可以輕易攀爬至任何地方。
姜醒試着向它們伸出手,這些觸手争先恐後的伏到她手中。
[幹嘛?幹嘛?]
[要玩嗎?]
[一起一起呀。]
姜醒上手捏了捏,感受到它們結實有彈性。
很好,扭斷一個人的脖子應該不成問題。
這些小家夥兒雖然貪吃,但吃飽後也變得非常聽話,只要她在腦海中下達命令,小觸手們都會乖乖照做。
觸手們聽懂了姜醒對它們的誇贊,一個個歪着觸角尖尖,像些臭屁小鬼頭。
[哇,在誇我們。]
[誇我們乖耶。]
[對啊,我們吃飽就很乖呀。]
姜醒笑了笑,擡手挨個在它們觸手尖尖上摸了摸,恍惚間真的有種在摸聽話小狗的感覺。
……
四十分鐘後,擺渡車臨近城市區域。
姜醒又重新變成一灘濃黑的影子。
這一路上她很少聽見駕駛室的兩人交談,估計是心裏都藏着事,沉默着不開口。
防禦關卡的值班人員做了兩下招手的姿勢,示意老楊開車進入。
駕駛室內,老楊極力壓低聲音警示小陳:“表情正常點。”
不然一看就是在做賊心虛。
聞言,小陳趕忙揉了揉臉,坐直身體。
他好像一個作弊的考生,只希望能夠靠着運氣蒙混過關。
車輛經過十分鐘的清洗和燈光消殺才允許通過防禦關卡進入,老楊好不容易熬過了這道關卡檢查,正準備打輪起步,突然值班人員過來敲了敲車窗。
敲的正是小陳的窗子,他肉眼可見慌了起來。
老楊暗中罵了句蠢貨,攥着小陳的手讓他冷靜,旋即鎮定打開車窗。
老楊和值班人員是老交道,故作輕松回問:“怎麽回事小王,有事啊?”
值班人員低頭扶了下制服帽檐:“剛接到的消息,說上面臨時關閉了幾個主關卡突擊檢查,你得從廢棄區繞路回去了。”
“啊……”老楊一看只是這事,心底也松了口氣。
這要是以前,老楊遇到繞路才能返回非得罵爹罵娘的罵一路不可,但這回心裏裝得有事,二話不說就應下了。
老楊調轉車頭,向着燈光逐漸減少的方向駛去。
車輛進入一條蕭條街道。
廢棄區是城市生活區的大片周邊地帶,因為沒有得到政府技術的扶持,這裏處于落後的狀态,随處可見凹凸不平的水泥路和低矮破舊的成片磚瓦房。
這裏遠離雛鳥系統的守護,城市的霓虹燈光也只能零星照射過來。
大家都心照不宣,這裏就是被社會遺棄的地方。
許多身份不明的人都可以在這裏找到栖身之所。
沒有人會在意你是誰,你是做什麽的,每個人都遵守着不成文的保密規則,從來不會多嘴詢問。
姜醒曾經聽說過這裏,但城市中心離這片區域太遠,而且這裏又窮又破,她從來沒有涉足過。
沒想到今日倒成了她難得的救濟地。
雛鳥的眼光不會投射過來,姜醒可以暫時在這裏歇腳,做一下後面的打算。
擺渡車行駛在破爛蕭條的街道中,姜醒挑了個最昏暗的地方流淌到地面,游走進入一條偏僻小巷。
濃黑的影子慢慢彙聚,她身體重新充盈成異化後的模樣。
下一秒。
一個刺耳的急剎車聲突然劃破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