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看不見的”主人“(五)

看不見的”主人“(五)

恐懼和驚吓最能快速滋生人類的暴力因子。

比如姜醒這位不速之客,默默站在窗前,不說話也不動,對那位看不見的人産生了很強的心理威脅。

那人如果想要這個房子,自然容不下她,第一反應就是想盡辦法把她趕出去。

可事實證明了,各種驚吓的小手段都影響不了姜醒,那人為了将她趕走,便想到了用最終的暴力手段。

此時此刻,那人手裏拿着一把刀,姜醒不知道他走在哪裏,是否在向自己走來。

只能在小觸手愈發期待的叫喊聲中,确認那個人的心髒裏安裝了[井],并有張開異洞的趨勢。

雛鳥很少監管廢棄區,如果爆發異洞,肯定接受不到及時的處理,上面最多能做的就是用防護罩罩住防止污染洩露,然後放棄這片土地。

反正廢棄區的面積大,反正這裏住着的都是低等公民,他們不在乎是否丢失這一小片區域。

姜醒就是為了污染物來的,理論上她應該期待,但是……

她無法确定異洞展開的大小,萬一很大呢,萬一吃掉了整棟樓呢?

對面的女人還懷着孕,要是不慎進入異洞受到污染,後果不堪設想。

姜醒雖然失了指揮官的身份,但權衡利弊是刻在骨子裏的,沒有人想要看見異洞的發生。

她開始向着觸手伸展的方向移動,雖然她看不見那個人,但觸手可以感知到那口井散發的氣息。

沒有姜醒的控制後,觸手們像些沒有栓繩的二哈犬,撒歡兒般向着一處空氣奔去。

突然,刷——

細微的窸窣聲中,姜醒手臂位置的雨衣被劃開了個大口子。

剛才那一瞬,姜醒離得那人很近,刀被刻意隐身了,她無法确認武器離自己的具體距離。

那人似乎刺中姜醒有了信心,又迅速展開了第二次攻擊。

姜醒的另一條雨衣袖子被劃破。

她一看就知道對方是個生手,淨往不痛不癢的位置劃,放刀的力度還很淺。

在接下來的交手,姜醒身上的雨衣被劃了有十幾道,都沒有一次接觸到她的皮膚。

姜醒突然停下來:“沒殺過人吧?”

安靜。

她聽不到任何回答。

所以聽起來就是姜醒一個人在房間裏自言自語:“不會我可以教你,我殺人可厲害了。”

她挺起身體,擡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這裏是心髒,如果你的力度夠大,刀又夠長,可以試着捅這個位置。”

如果有第三個人在這裏,一定會覺得姜醒是瘋了,怎麽會教敵人殺自己。

那人還是沒有任何回答。

姜醒像一腳踏進了真空罐子裏,聽不見其他聲音。

不知等了多久,當她轉身時,撲哧——

一把憑空出現的切菜刀徑直刺進她的心口。

那人最終聽從了姜醒的指示,決定趕走這個侵占房子的人。

可預想之中的血液并沒有出現。

那人其實忽略了幾個關鍵,姜醒說的是力度夠大以及刀要夠長,而顯然這兩點對方都沒有具備,并且還有一個重中之重姜醒沒有說——

物理攻擊其實對她的作用微乎其微。

長刀在刺破雨衣的同時,姜醒的身體就像雪人般融化,滴滴答答向下流淌,化作了一灘濃黑的影子。

這一幕很詭異,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失去了顏色,從立體轉變為平面,凝結在地板上。

哐啷——

那人似乎被吓到了,長刀掉在地上。

姜醒順勢裹住這把刀,攀附上觸手确認的位置。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似乎纏上了一個東西,卻沒有很完整的實感。

像急速的風在掌心湧動,你确認他在這裏,但是再用力一捏就什麽也握不住。

姜醒只能像一塊嚴實的布,牢牢裹住這團沒有确切實體的東西,她不知道自己扭曲到了什麽程度,異化後的身體靈活性超出她的想象。

她向那人亮出了刀。

現在局勢反轉,刀到了她的手裏,對于一個危險分子來說,無疑是殺人索命的開場。

姜醒的嗓音挾有壓迫:“我說過我殺人很厲害,雖然現在看不見你,但是一樣能将你殺死……你要是想活,就給我現身。”

包裹的風有了瞬間的安靜,那人好似停止了掙紮,但仍舊将自己隐藏起來,不肯現身。

姜醒也不急,殺手有的是耐心:“我知道你看中的是這間房子,屢次趕跑租客也只是為了守住這間房子,但仔細想想你要是死了,能守住什麽?”

“我會殺死你,然後在這棟樓的最頂層将你抛下去,即便我殺不透你,六層樓的高度差不多也能将你摔死。當然,也有可能幸運的你并沒有死,但誰也看不見你,也聽不見你,你連求救都做不了,還是只能靜靜的癱在那裏等待死亡。”

“幾天過去了,沒有人救你,你會徹底死亡,你會慢慢的腐爛、發臭,直至變成一具不成人形的骷髅……你想要這樣嗎?”

姜醒不緊不慢說着自己的計劃,好像控制全局的獵手,給獵物以思考的時間。

幾秒鐘後,她感覺能聽見聲音了。

就像有人破開了這個真空罐子,耳畔一點點變得明晰。

那人在怕,小口小口做着呼吸,聽起來很緊張。

姜醒見出了效果,将刀尖對準那人的方向,下起最後通牒:“你還有五秒鐘的反應時間……”她數得很慢,“五、四、三——”

“離開這間房子!”

那人終于明确發出了聲音,幾乎是喊出來的,“這是我家的房子,我不允許你們住進來!你們這些小偷都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稚嫩的小女孩聲音,聽起來也就十歲左右。

喊叫的舉動沖破了緊張,女孩更有勇氣,用力推搡着姜醒。

姜醒感覺包裹住的風在用力沖擊她,但還不足以影響。

“給我離開這間房子,這裏是我的家,我不歡迎你們!滾出去,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女孩奮力推搡着姜醒,推搡着這位踏入她家的不速之客,可惜姜醒此刻呈黑影狀,女孩雙手像推在一塊柔軟的布上。

一團風對戰一塊布,勝負難以落定。

姜醒握刀不動:“你憑什麽說是你的房子?”

“就是我的房子,這裏就是我的房子!”女孩聲音帶了哭腔,“爸爸媽媽說這是我的家,這間房子就是我的!”

爸爸媽媽?

姜醒想到對面說的原房主,那對中年夫妻。

對面女人曾經說過,看見夫妻倆在向着一個空位說話,應該就是這個女孩。

可不是說他們兩個沒有孩子嗎?怎麽會有一個這麽大的女兒?

而且既然有女兒,為什麽不大大方方帶她出門,還要讓她隐身?

姜醒皺了皺眉,問女孩:“他們為什麽把你留下?”

既然是這個女孩的爸爸媽媽,搬家也應該帶着她一起才對,可卻把她留在這裏,為什麽?

女孩沒有回答。

房間又靜得出奇。

姜醒收起尖刀,但沒有放開女孩。女孩就像一陣風,稍不留神就讓她溜了,觸手感知到女孩的渾濁程度在下降,逃出手心會更不好找。

姜醒還在包裹着女孩,但聲線要緩和幾分:“把事情講清楚,我就離開,怎麽樣?”

女孩沒有回答,但沒有感覺到她再掙紮,應該是接受了這個交易。

姜醒試着引導她:“還是剛才那個問題,你的爸爸媽媽為什麽要将你留下?”

“他們沒有留下我。”女孩急着反駁,“只是讓我在這裏等他們,他們要出去辦很重要的事,很快就會回來的。”

很快回來?然後轉手就将房子出租了?一走就是兩個多月?

姜醒在心底嗤了一聲,沒有說出口。

“媽媽讓我使用異能藏起來,就像玩捉迷藏一樣,等她辦完事回來就會來找我。”

“媽媽囑咐我要等她來找我的時候,我才可以出現。”

女孩解釋着隐身藏在這裏的原因,并且對此深信不疑,謹遵着媽媽的囑咐,完全不暴露自己。

如果不是這間房子突然轉租來新的租客,女孩會在這間房子裏藏很久很久。

她就像一個透明人,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裏生活,無人問津,最多會站在窗邊,看看外面老舊的樓房和坑窪不平的地面。

偌大個廢棄區,沒人會知道她的存在。

即便哪天她突然死了,房間裏也只會多了一灘不知名的惡臭。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姜醒打破安靜:“你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嗎?”

在她懷裏的女孩怔了一瞬。

如果姜醒可以看見,會看見懷裏的女孩緩緩垂下眼,眸子好像一汪死水。

姜醒戳中了軟肋,女孩不是那對夫妻的親生女兒。

她是一年前蹲在廢棄區街邊被這對夫妻接到家裏來的。

那個時候女孩就像是小乞丐,穿着不知道從哪裏偷來的衣服,髒兮兮臭烘烘的蹲在路邊。

和女孩一樣的小孩還有很多,他們甚至形成了一個小組織,靠着偷盜和搶劫生活。

如果政府來調查,一定會發現這裏的孩子數量多到難以想象。

因為在廢棄區,孩子是父母躍上生活區的關鍵踏板,他們的異能可以決定父母的下輩子是繼續生活在這片廢墟,還是進入那片燈紅酒綠。

這些夫妻就像在玩一場賭局,十月懷胎過後送去檢驗,如果幸運能夠評得中等甚至中上等,他們就可以憑借孩子出色的能力,進入到夢寐以求的生活區。

可幸運不是每次都發生,兩位E級異能的父母生出來高等級異能的孩子有,但很少。

大部分還是評級低下。

廢棄區的人無力養育這麽多孩子,只能想到遺棄,有心的父母也許會送到福利院的門口,但大部分都是找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抛掉。

是生是死完全就憑那個孩子的造化。

女孩算是幸運的,活了下來,她不知道父母是誰,也不想再去找,因為這裏大部分孩子都是這麽長大的。

司空見慣的事情不需要自憐。

女孩有不錯的隐身術,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完全隐藏自己,靠着随意穿梭于別人家中偷吃、偷喝、偷穿……偷偷長大。

一年前,女孩蹲在街角,兩道濃黑的影子突然遮住她。

她擡頭,面前站着一男一女兩個人。

那個角度是逆光,當時看不清他們的臉,女孩就記得當時女人低低笑了一聲,嗓音很溫柔:“啊呀,看見一只小花貓。”

“隐身術異能?”男人一眼便看透了她。

男人的異能正好可以克制女孩的隐身術,無論她隐身逃到哪裏,男人都可以一眼望到。

女孩想要逃,就聽見女人開口:“還想做一只流浪的小花貓嗎?”

她回頭,看見女人俯身,伸過來手:“跟我們回家吧,好不好?”

那天正值深秋,很冷,女孩還在發愁要去哪裏過冬。

可是這位陌生的女人卻充滿善意的靠近,告訴她,你可以不用流浪,跟我們一起回家吧,你會有很暖和的房間,不需要再東躲西藏。

那一瞬,女孩真的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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