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3
科隆 3
萊茵河畔，霍亨索倫橋上。
柯之瑾把手中刻好字的紅色銅鎖放在蘭季掌中，蘭季摩挲着刻在上面的四個字，鼻子有些發酸。
瑾&季
謹-記
“你不過是走了一年，我怎麽就像是死了一回呢？”
“那現在呢？是死而複生嗎？”
蘭季擡眸看着柯之瑾，露出她淺淺的酒窩：“嗯，心又有力氣跳動了。而且，換了個環境，整個人也輕松了不少。過去的一年，就好像……好像窒息了一樣，總是憋着口氣喘不上來。”
柯之瑾兩手插在褲兜裏，認真地聽蘭季說出這些話，然後勾勾嘴角，柔聲道：“或許是因為你昨天晚上在高空之上對我說的話吧，才會讓你如釋重負。”
昨晚執行任務落地之前，蘭季說這次回去要和那個男人離婚的。
蘭季點點頭迎着微風嗯了一聲。微風中夾着萊茵河水的潮濕，讓她渾身都放松了。從高空中與柯之瑾一同跳下去的那一刻，她完全醒悟過來。她的人生，無論是從前，還是往後，都是離不開柯之瑾的。
是要在一起，而不是看得到，摸得到就可以，是真真切切的在一起，作為愛人在一起。
蘭季轉過身去，将手中的銅鎖挂在橋上，然後踮起腳尖将手中的鑰匙遠遠抛入萊茵河中。
“這樣就會天長地久是嗎？”
柯之瑾拉起她的手向前走去：“不是挂了銅鎖才能天長地久，不過是個哄你開心的把戲，你不是喜歡這種精致又有儀式感的事情嗎？我也只好把自己變得盡可能浪漫一點兒。”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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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
“你還真是變了不少！”
“是啊，你都願意離婚了，我還不表示表示嗎？”
柯之瑾與蘭季并肩走在橋邊的人行道上，一側是挂滿了各色各式銅鎖的鐵橋，一側是萊茵河水的味道。身邊穿梭着的都是些陌生的面孔，誰也不關心她們之間的關系，誰也聽不懂她們在說些什麽。像是回到了家人不知道她們之間的關系之前的日子，很輕松，很輕松，沒有丁點的壓力。
“小瑾，你做這一行多久了？”
“嗯……高二那年吧。”
高二？高二！蘭季心底一震，她以為答案是一年之前，也就是柯之瑾離開自己到英國之後的日子。因為除了這一年，柯之瑾可是一直生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的！再或許，是大學畢業後的那幾年，那幾年家人知道了她們之間的事情，她們只能迫不得已偷着見面。
她如何也想不到是高二，那已經很久遠了。
“竟然有十多年了……”她呼出一口氣喃喃道。
柯之瑾停下腳步，松開蘭季的手，兩手撐在鐵欄上，望着遠處蕩漾的水波感慨：“是啊，算算也有十四年了。時間過的還真是快，白雲蒼狗，眨眼的功夫。我們可都是三打頭的歲數了！”
她和蘭季之間竟也走過這麽多年了。
蘭季靠在欄杆上，側着身子偏過頭去問柯之瑾：“那你受過傷嗎？”
“有倒有過，”柯之瑾沖她笑笑，安慰她，“不過很少，真的很少。我很少親自出任務，這次是特殊情況。”
蘭季躲開柯之瑾柔情的目光，在她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十四年！柯之瑾，你瞞了我十四年！”
柯之瑾吃痛，倒吸口涼氣：“嘶——”
蘭季還不罷休，擡手伸出食指在柯之瑾的腦門上狠狠頂了一下：“我就說你怎麽能自己買得起複式！還出國留學！騙我兼職打工賺學費，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壓根兒就沒上學？”
還把那些追求她的男生揍得不像樣子，還能把學校裏的謠言壓下去，還能順利畢業……原來是在做這個！
“你收了他們多少錢？”
柯之瑾仰着頭佯裝想了想：“大概……好像……”拖着長音裝了半天的她實在裝不下去，嘻嘻一笑，低下頭去問蘭季，“你和我在一起不怕嗎？”
“你已經被警局的人盯上了？”
柯之瑾眼珠一轉點點頭，鄭重其事：“嗯，也許。”
蘭季倒是沒再說什麽，可是眼淚卻是吧嗒吧嗒掉下來。這轉變着實快。柯之瑾當下就慌了，連忙去為蘭季擦淚，可是無濟于事。她只好将蘭季攬在懷裏，擡手輕撫蘭季的頭。
“我逗你的，你甭聽我胡說！”
這件襯衣不知道是被蘭季哭濕的第幾件了。蘭季也變了，變得愛哭了。從前的蘭季可是不會輕易落淚的。
蘭季邊哭邊說：“你哪兒是胡說！分明就是真的！我昨天親眼看見你殺了人，親眼看見你們把那個人擡出來送上了快艇！你的房子還在那兒擺着呢，那都是警察抓你的證據！”
“以前你是不知道，現在你都看到了，還要離婚回到我身邊嗎？”柯之瑾追問。
蘭季只管抱着柯之瑾哭，哭了好一會兒後，頭抵在柯之瑾的胸口，含糊不清地抽泣着說了一句：“我怕你死，怕你再離開——”
柯之瑾心頭一緊，就要解釋一些什麽，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安慰蘭季道：“你想的這些都不會發生的，十幾年都這麽過來了，沒事兒！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幹架，我還聰明不是嗎？我向你保證！”
“那你明明可以去讀警校的。”
“我、我——好不容易帶你出來一次，還把你惹哭了。我錯了，我錯了，我向你保證不會受傷！”柯之瑾拍拍蘭季的背，“前面就是科隆大教堂了，帶你去看看？”
蘭季忍住淚水，努力穩了穩情緒，看着柯之瑾的眼眸，一字一頓道：“我不怕死，無論你以後去哪兒，去殺什麽人，去為誰賣命，我都要陪着你！”
柯之瑾愣了神：“你、你不上班了？”
“你不是有不菲的傭金嗎？”
柯之瑾：“……”
“我知道你情節嚴重，自首只能被判無期，所以我跟着你，跟一天是一天——”
事到如今，蘭季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柯之瑾實在是無法隐瞞下去了。再這樣說下去，蘭季可就該咒自己死了。
“蘭季，聽我說——其實、其實我……我是……”
“你是誰我都跟着你，就像你小時候跟着我一樣，從今往後我也跟在你身後。無論你是什麽人，你都是我的柯之瑾。”
柯之瑾沒想到蘭季會這這樣直白。不過細想的話，蘭季确實能說出這些話，當年不就是蘭季主動的嗎？在表白這件事上，蘭季從未含糊過。
這時，橋的那頭傳來一陣歌聲，那是很出名的一首曲子。
“Schenk mir dein Herz.”
蘭季一愣：“什麽？”
柯之瑾指了指她的身後：“那邊有個人在唱歌，唱的就是這座霍亨索倫橋上的愛情。Schenk mir dein Herz.”
蘭季看了過去：“那是什麽意思？”
“把心交給我。”
“什、什麽？”
“歌名是把心交給我。”柯之瑾牽起蘭季的手，“走，帶你過去。”
在科隆游玩的第三天，蘭季就進了趟醫院。出來的時候，右眼上蒙着一層難看的白色紗布。那是剛剛做掉眼下的腫物的創口。她欲哭無淚，拽着柯之瑾一直問。
“不會留疤吧？會不會變醜啊？”
柯之瑾拿她沒辦法，耐着性子安慰：“這已經是你第n次問了，沒事兒，真沒事兒，就算是有疤痕也是一丁點兒，看不出來的。”
“都賴你！”
“賴我賴我，不過你現在怎麽這麽能哭啊？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再見到你之後，就忍不住總想哭。”
柯之瑾看着蘭季的樣子一陣心疼，從小到大她就沒離開過蘭季。總是死皮賴臉的跟在蘭季的身後，讓蘭季帶着她玩兒。也許一年時間真的不長，可是當蘭季回過頭去，發現一直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小瑾不見了，對于這樣的失落與思念，一年的時間就足夠長了。
長到令從前那個堅強的蘭季完全變了樣子，變成現在這個動不動就哭泣的蘭季。
這一年看似是她受了傷，可蘭季又何嘗不是呢？為了被她們氣得不輕的長輩們的身體，為了她能夠回家和家人好好吃上一頓飯，蘭季不知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做出結婚的決定。
那個時候，她和她一樣都是心如死灰吧。
“我不會離開了。走，帶你去吃東西。”
柯之瑾看着蘭季的眼中又是晶瑩點點，生怕蘭季又流下淚來。蘭季的眼睛可是剛剛做了手術，傷口還沒好呢。
她熟門熟路地找了一家餐廳，帶着蘭季坐在了一個靠窗的位子。
“你常來？”蘭季見那服務生與柯之瑾很熟的樣子。
“來過幾次，怎麽樣？還合胃口吧？”
蘭季胡亂嗯了一聲，手中的叉子便插到了桌子上。她深吸一口氣，又插了一次，結果還是沒有插到柯之瑾為她切好的牛排上。
蘭季：“……”
她呆萌的動作引得柯之瑾一陣失笑。柯之瑾憋着笑，慢慢開口為她緩解尴尬：“這只剩一只眼睛的視線還真是不太好用啊。”
蘭季氣鼓鼓地扔下叉子。
柯之瑾起身坐到她身邊：“我喂你。”
蘭季下意識推了一下。她雖然自己吃不到，可是也沒到柯之瑾親自喂的份兒上。
“我、我自己來——”
“來什麽來？等你吃到都什麽時候了，別矯情了，吃吧。”
矯情……蘭季垂眸看着遞到嘴邊的牛排，也不确定吃與不吃哪個更矯情了。算了，她現在這個扭曲的視力，還是讓柯之瑾喂她比較快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