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打個比方
打個比方
“小瑾，姐以前一直擔心你做壞事，一直擔心你被關到局子裏。擔心你身上背上案底，擔心有一天你突然就不見了！現在再也不用擔心了，我……為你驕傲。”
蘭季勉強的笑比哭還難看。
“你要照顧好你自己，不要為我費心，也不要因為我影響了你的工作，還有爸媽，我這樣子看來是顧不上了。”
“我當初總擔心他們的身體會被我們兩個氣壞了，沒想到有一天我真的不能再照顧他們，尤其是他們年邁之後。”
“現在細想想，可能我那天主持完元旦晚會去酒吧和同學們喝酒，就是個錯誤的事兒。如果不是那點兒酒給我壯了膽，模糊了理智，我怎麽會去找你，又怎麽會說出那些話，做出那些事兒。”
“所以啊——未成年不能飲酒是對的。小瑾，你說是不是？”
蘭季的強顏歡笑令柯之瑾心如刀割。這個時候了，蘭季還在想着辦法逗她笑。
“是我不好。”柯之瑾泣不成聲。
“不，你是最好的，”蘭季輕輕撫上柯之瑾的臉，她不知道下次再觸碰這張臉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這麽好的你，我卻沒有辦法再照顧了……我想給你做好吃的，想給你洗衣服，還想給你收拾屋子……想和你窩在沙發裏看電視，哪怕是吃不下飯的戰争紀錄片也可以……”
“別說了……姐，別說了……”
從前的一幕又一幕在兩人腦海之中閃過。七歲，十七歲，二十七歲。兒時的打鬧，初戀時的懵懂和相伴的校園時光，成年後的成熟和同居的美好日子，甚至是被家人發現後，兩人之間偷摸的約會，在現在看來都是極度奢侈的相伴。
“把我們過去的每一天都細細的回想一遍，我就擁有了兩次和你在一起的回憶，然後，這一生過得也就差不多了。要是命長呢，我就再想一遍，那就擁有了三次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挺好的。”
三個字徹底刺痛柯之瑾的心。這一生，蘭季只活了她柯之瑾一個人。
心疼地無以複加，蘭季的每一個呼吸都在撕扯着她的心。
柯之瑾擔心再多待一秒就會窒息，于是起身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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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門口，手落在門把手上，已經止住淚水的柯之瑾再度流出兩行清淚：“姐，那不是錯。你從酒吧裏跑出來找我的那個晚上，是我這一生中都不會忘掉的美好。”
說完，她拉開門，離開了這間房子。小警察就在外面的凳子上坐着，見她出來，起身迎了上去。
“您……還好吧？”
柯之瑾紅着眼睛沒說話，極力平複自己的心緒。
“您有沒有什麽指示啊？”
柯之瑾微微搖搖頭。
小警察看着她的樣子有些擔心：“您——”
緩了好大一會兒，柯之瑾在鼻子上狠狠捏了一把，深吸一口氣，才能夠說出話來。對小警察擺擺手：“有的話我會傳達下來的。”
“您放心！我們這都是照章行事的，她不會受什麽苦！即使是——”小警察把原話憋了回去，改口道，“轉移到監獄裏也不會受罪，只是人身自由受限點兒。”
“我知道，”柯之瑾胸口憋的很，她已經從梁昊那裏了解到了全部，包括案發現場的照片和厲宛城死前的慘狀。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強忍着想放聲痛哭的沖動，“我先走了，就交給你了。”
說完急匆匆向外走。她很擔心再多待一秒就幹出什麽傻事來。
出了看守所，迎面撞上一個人。
“你怎麽來了？”柯之瑾的嗓子有些沙啞。
“柯老，你沒事兒吧？我聽梁——”
“沒事兒。”
可柯之瑾的樣子分明是有事兒。喬然連忙拉住開車門的柯之瑾。
“你這樣子還開車？”說完推了柯之瑾一把，“去，坐副駕上，你去哪兒，我來開！”
柯之瑾沒有拒絕，毫無精神的繞過車頭，走到車的另一邊。
“去哪兒？”
“随便吧。”
柯之瑾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抽筋剝骨過，整個人軟踏踏地陷在車座裏。
喬然的鼻子一陣發酸，看了一眼柯之瑾不敢再看，回過頭來盯着前面的路，眨了眨有些朦胧的雙眼，發動車子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轉起來。
城市的燈光一盞一盞亮起來，柯之瑾的眼睛無神地看着車窗外的夜景。
“上次在酒店見過你姐一面，和你姐夫挺般配的，怎麽就……”喬然撇過頭去看了柯之瑾一眼，改口安慰，“她是自首，是失手了，在裏邊兒好好服刑是能減刑的。你不要太傷心了。”
“厲家那邊兒我都找人安撫過了，不用你們家出面兒，你身份特殊，梁叔說不讓你碰這件事兒。”
“柯老——”
柯之瑾看着窗外，終于喃喃了一句：“回憶是件挺悲傷的事兒。”
喬然聽了，鼻子又是一酸。
“你想哭就哭吧，在我跟前還僞裝什麽。”
柯之瑾曾經對她說過，只要是有解決辦法的事情，就不要輕易掉淚。而現在，她知道，柯之瑾需要宣洩心中的難過。
可是柯之瑾依舊沒有像她想象中那樣痛哭流涕。長久的情緒控制已經變成了柯之瑾無可更改的習慣。
也或許，無聲的才是最痛的。
喬然很想叫柯之瑾的名字，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一貫的“柯老”。
“隊裏的事兒你也甭操心，有我在。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
柯之瑾終于動了一下，嘆了口氣，坐起來一些：“我沒事兒，有什麽任務你還是要通知我，不可擅自做決定。”
“好。”
柯之瑾的沒事兒是假的，那麽她說的好自然也是假的。喬然嘴上答應着，又怎麽會真的在這個時候打擾柯之瑾。
柯之瑾越是說沒事，她就越是憂心忡忡。猶豫了半天，腦海裏閃過梁昊那張黑臉，雖然發怵，可是為了柯之瑾，她狠了狠心掏出手機。
“你幹嘛？”柯之瑾心知肚明，早已猜到。
“我給梁昊打電話啊！這事兒他得管啊！”喬然說着已經撥了出去。
柯之瑾擺了擺手，喬然沒有搭理，依舊在等梁昊接電話。
電話那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起來，梁昊應該正在忙。
“頭兒？你得管柯老啊！這事兒你不管我就——”
電話那頭傳來梁昊的斥責聲，喬然打了個激靈，把手機拿遠。
“我是讓你去安慰她的，你倒先炸毛了！你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我怎麽幫！你們這群狼崽子沒一個省心的！”
喬然瞅了眼手機屏，很不服氣地嘟囔了一句：“省心的茬兒能到您手底下幹活嗎——”
“你什麽時候是我的手下了！你是她的手下！我早就不是昆侖的頭狼了！好事兒沒我，壞事就輪到找我了？”
“她可是您帶進昆侖的！”喬然也急了，“她要是殉職了，和您可脫不了幹系！”
“殉職？殉什麽職！這是她的私事！”
“可是她情緒不穩定，出任務的時候有什麽閃失，就是公事！”
“我真是服了氣了！”那頭的梁昊氣得沒了話，只剩一肚子的委屈。
“您就說管不管吧？”
梁昊沉默了一會兒，情緒穩定了一些：“她現在怎麽樣？”
“不好，很不好。”
梁昊又是一陣沉默，最後沒好氣地丢出一句：“不好就躲休息幾天！”
“喂？梁叔？梁叔——這就挂了？氣死我了——”喬然氣得把手機往後坐上一扔，“這老頭兒都這個歲數了，怎麽脾氣還是這麽爆！”
柯之瑾窩在座裏沒說話。
喬然偏過頭去看了她一眼：“那個——你說句話啊，你不說話我發慌——”
柯之瑾長出一口氣：“抱歉，我現在沒心情罵你。”
“随便說點兒什麽都行啊。”
柯之瑾想了一想：“我姐比你小一歲。”
柯之瑾終于開口說話了，雖然是沒頭沒腦的一句，不過喬然已經謝天謝地了。
“那你不早說，害我白叫了幾聲姐。我應該叫她妹子啊。”
“喬二，有人對你表白過嗎？”
“啊？”喬然一愣，很是意外，結巴着不知該怎麽回答。是說有還是沒有呢？柯之瑾想要的是一個什麽樣的答案。
說有的話，她會不會誤會？說沒有的話，不是就證明自己沒有魅力嗎？
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柯之瑾自顧自開了口。柯之瑾壓根兒就沒有想要她的答案。
“被人表白是件很幸福的事兒。很幸福。”柯之瑾似在回味。
喬然見她這副沉醉的樣子，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可還是耐着性子問她。
“你被人表白過？也對，你這樣的美女——不是咱們隊裏的吧？”
柯之瑾搖搖頭。喬然暗自松了一口氣。
“學校裏的時候，特多。”
“那也不稀奇，你不是學霸嗎？長得還不錯！”
“可我怎麽也沒想到我還有吸引女生的魅力。”
喬然聞言，驚訝地張了張嘴：“你、你——有女生也向你表白過啊？”
“我也沒想到。”
喬然的眼神變了一變，小心翼翼地問：“那——你怎麽拒絕的？”
“我沒拒絕。”
“你接受她了？”
“嗯。”
“她——”
“因為我想一直待在她的身邊。”
喬然的心裏五味雜陳，語氣也跟着憂郁了起來：“那你們現在還在一起嗎？我們這樣的身份比較嚴苛，我也沒見過你帶着她一塊兒出現過。”
柯之瑾失神地看着前方的霓虹：“現在不在一起了。”
“那真是可惜了。你心裏還有她嗎？”
“有，一直有。”
“那你為什麽不去找她？”
“我不該回來。”
“什麽？”
柯之瑾重複了一遍：“我不該回來。我應該在英國繼續執行任務，默默地等到為國殉職的那天。”
“胡說什麽！”喬然激動道，“你這麽強的實力，一定會安全地退下來！梁叔不就安然無恙嗎？你也不會有事兒的！這都十幾年了！”
“如果不能和她一起老去，這也是個不錯的死法兒。”
喬然的心一陣陣痛：“這女孩兒還真是沒福氣。那她現在怎麽樣？嫁人了嗎？”
“嫁了。”
“她主動向你表白？她還嫁人了？我媽就和我說這校園戀情不靠譜！”
“是我不好。”
“怎麽是你的錯呢？”喬然急道，“是她三心二意，是她移情別戀！”
柯之瑾沒說話。
喬然咬了下嘴唇：“那如果你以後碰到和你告白的女生，會、會答應嗎？”
“哪兒會有人和她一樣的傻。”
“怎麽就不會了！你這麽好，萬一呢？萬一我、我——”喬然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就打個比方，你會不會？”
柯之瑾沒有回答，雙手抱胸又往座位裏縮了一縮，閉上了眼睛。
喬然沒再往她的旁邊看。眨了眨她有些模糊的雙眼，專心開車。柯之瑾很累，很煩，她得給柯之瑾一個安靜的休息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