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孩子的歸處
孩子的歸處
厲媽媽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眉眼間和蘭季有幾分相似，幹淨爽利的短發女孩兒。這女孩兒還沒有和她說一句話，進了辦公室後就徑直和醫生交談起來。了解情況的時候，眼神果毅中帶着關切。
醫生在與這個女孩兒說明情況的時候似乎也更為客氣和耐心。
“沒事兒就好，我這就去和她談談。那你先忙着。”
“您放心，這裏二十四小時護工都看護着她，沒事的。”
女孩兒嗯了一聲，轉過身要離開的時候注意到她正在看她，禮貌性地點頭示意了一下，長長的睫毛輕擡，露出那雙幾分尊敬卻似乎淡漠的深棕色眸子。
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再無多餘的動作和言語，就匆匆出了辦公室。
厲媽媽心裏一百個問號，可是柯之瑾已經出去，她只好湊上去好奇地問那女醫生：“剛剛那女孩兒是誰啊？”
醫生愣了一下，看了眼沒關上的門，又看看厲媽媽，思忖了片刻，然後忽然笑了一聲，擡手扶了扶眼鏡，看着她反問：“你們是一家人啊，怎麽來問我了？”
“啊，哈，我這——呃——”厲媽媽尴尬地一笑，“您忙，我再去看看她。”
出了醫生的辦公室，厲媽媽向蘭季的病房走去。不得不說，剛才醫生的表情實在令她有些難堪。這也不怪她問，因為那女孩兒雖說夠不上冷淡，可就是那樣一張臉，莫名其妙地拒人千裏之外。尤其是對她點頭的那個動作，連擡眼時的睫毛都像是挂了一層霜。
而且這女孩兒她根本沒見過，來看了蘭季幾次都沒碰見過，但卻是醫生聯系的第一個人，也就是說，她是蘭季的重要聯系人。
剛剛醫生明明與這女孩兒互相認識，卻沒有正面回答她。
厲媽媽疑惑着，不知不覺已經走到病房門前。正要推門而入，聽到房中兩人正在說話。
“是不是悶的慌，我陪你出去走走？”
蘭季似乎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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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心事兒？和我說說？嗯？來，笑一個，笑一個嘛——”
此刻近乎于讨好乖哄的聲音一點兒也不像是剛剛那個清冷的女孩兒能說出來的語氣。蘭季也似乎心情好了起來，終于開了口。
“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知道你忙，還讓你來看我......”
語氣中不難聽出內疚。
“這幾天确實有點兒事，但是什麽事都沒有你重要。醫生說了你沒事我才放心。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又瞎想什麽呢？”
“我、嗯——”
聽到蘭季明顯開心的聲音，厲媽媽心裏一下子就不高興起來，一股無名火沖上頭，立馬推開門走進病房。
病房中，蘭季正坐在床邊，柯之瑾握着她的手半跪在地蹲在她的面前，轉過頭來看厲媽媽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收回臉上哄蘭季開心的表情。
見她進來，柯之瑾松開蘭季的手站起身來走到一旁，蘭季也顯得有幾分慌亂。厲媽媽不知內情，直把這些變化全當成了蘭季對她不敲門進來的驚訝。
“到底是娘家的人，比見了我高興。”厲媽媽原也不是那種計較的人，可是現在的她确實也不想給蘭季好臉色。
蘭季剛剛被柯之瑾哄着揚起的嘴角慢慢又垂了下去。
柯之瑾看在眼裏，給厲媽媽搬過去一個凳子： “阿姨，都是為了孩子，她多笑笑，心情好，對孩子也好。”
口吻略涼。
厲媽媽沒好氣道：“誰說不是呢，剛才我來的時候她就不高興，跟沒了魂兒似的，真是把我吓着了——”
柯之瑾站在她的身旁，看着蘭季： “我待會兒帶她出去走走，您不用擔心。”
厲媽媽一聽着了急，扭頭對柯之瑾大聲道：“你們兩個年輕輕的懂什麽，蘭季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萬一有個什麽——算了算了，我和你們一塊兒出去吧，再說天兒也冷了！”
“媽，不用——”蘭季一聽更是着急。
厲媽媽也不管，坐下還沒有一分鐘的她又站起來，直接找了圍巾給蘭季圍上，一邊嘆氣道：“走吧，我扶着你。”
“媽，這——”蘭季不知如何拒絕，擡頭一臉憂心地把目光投向妹妹。
柯之瑾淡淡一笑，走過去摸摸她的頭，輕聲安慰：“沒事兒，阿姨畢竟是過來人，懂得多，一起吧。”
雖說柯之瑾的話讓蘭季踏實了不少，可她依舊有點擔心。奈何不知情的厲媽媽已經将她扶下床，還問她有沒有不舒服。
語氣自然不好，可卻依舊是關心她的，蘭季心裏很是愧疚，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厲媽媽一定是個好婆婆，一個她可以正常去面對的婆婆。
柯之瑾走在後面，帶上了房門。
院裏已經鋪了落葉，蘭季貪婪地吸了口空氣，微涼，新鮮。
她微擡下巴，緩緩閉上雙眼，她在世上度過的時光并不久，可已經經歷了這麽多，這麽大的轉變。
她分不清對錯，看不透利弊，她只知道，她的生命裏有一份她一生也無法忘卻的感情，一個無法割舍的人。
哪件事是她該做的，哪件又是不該做的，沒有人是她的向導，也沒有人能夠成為她的向導。
像所有人一樣，人生，就是帶着那份刻骨的感情，在忽明忽暗的叢林中，莫名其妙的走着她的每一步。
“冷嗎？”柯之瑾走在蘭季的左側。
蘭季睜開眼，扭頭沖她勾勾嘴角：“不冷。”
眼前這個人，大抵就是她存在的全部意義。
就在這時，柯之瑾衣兜裏的鈴聲把蘭季的心情破壞性地滴了兩聲。
蘭季面上平靜，眼神看向柯之瑾的衣兜，示意她接電話。
柯之瑾沒去看，而是先囑咐蘭季：“走累了就到那邊的椅子上歇會兒，我去去就來。”
厲媽媽一手着蘭季的胳膊，另一只手托在蘭季的腰上，對柯之瑾說：“去吧去吧，萬一是什麽重要的事兒。這兒有阿姨呢。”
柯之瑾抿着嘴又看了一眼蘭季，在厲媽媽的催促下三步兩回頭的走開。
她的手機鈴聲已經響過了幾遍。
“剛出來怎麽會累着，這孩子，擔心你過頭了。”厲媽媽的目光追随着柯之瑾的身影停在一棵樹下，看着看着不禁感嘆了一句，“身形夠板正的……”然後轉過來問蘭季，“這是誰家的孩子？你和宛城辦婚宴的時候人多，媽也沒注意到。”
蘭季在厲媽媽的陪伴下慢慢走着：“那時候她還在國外讀書，最近剛回來。嗯……我姑家的。”
厲媽媽的目光再次落在不遠處柯之瑾的身上：“哦，原來是你堂姐啊。”
蘭季總是刻意回避掉她和柯之瑾的關系，直教厲媽媽誤會了兩人的輩分。
蘭季只得不情願的解釋了她這輩子都不想多說一遍的那句話：“不是，媽，她是我妹妹。”
妹妹，姐姐……她什麽時候才能不再說這句話，不這樣向別人介紹柯之瑾的身份，不這樣解釋她是她的姐姐。
多麽想幸福的望着她，對別人說，那是我老婆。
蘭季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驚醒。
“從什麽時候……”
“蘭季，你說什麽？”
“啊？沒、沒什麽！”蘭季回過神來。
她竟然不自覺說了出來，從什麽時候開始，老婆這個詞，取代了一直以來的女朋友……
厲媽媽對蘭季嘟囔的半句話沒往心裏去，她的注意力還在柯之瑾身上。好一會兒後才回過頭對蘭季笑笑：“說實話，你這娃娃臉确實顯小。現在懷了孕吃胖了，這臉就更圓了。”
“我倆就差一歲。”蘭季又解釋了一句。
“哦，那她也應該有孩子了吧？”
厲媽媽正常不過的一句話，蘭季卻再次恍惚了一瞬：“她、她沒有、沒孩子……她還沒有結婚。”
“沒結婚？”
“啊……嗯、快了吧。”
“男朋友哪兒人啊？”
蘭季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沒吧……我倆、我倆結婚都晚……”
“你不知道你妹妹有沒有男朋——”
“媽，我們往那邊走走吧。”蘭季打斷厲媽媽的追問。
厲媽媽為柯之瑾擔心起來，納悶道：“挺漂亮一姑娘，怎麽還沒男朋友……”
可是蘭季已經一言不發，朝前走去。厲媽媽見狀，也只好趕緊跟上去扶着她。
“媽，您不用常來看我，爸的身體也不太好。”
“我是來看我孫子……順便也看你。”
蘭季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柔聲道：“我會照顧好她的。”
厲媽媽疑惑地盯着蘭季的神色，靜靜地盯了那麽幾秒，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試探着問：“蘭季，你這話……媽聽着怎麽像是這孩子和我們厲家沒關系一樣？這可是我們厲家的孩子，男孩女孩都無所謂，主要是讓我們兩個老人有個念想啊！”
“媽，我是擔心您累着……”
厲媽媽帶着哭腔，一把心酸湧上來：“看你懷了孩子，又整天困在監獄裏，我才沒敢問你到底怎麽回事兒，你說好端端的小兩口……我們厲家當初就是看你乖巧懂事，宛城第一次帶你回來我們家就同意了，結婚以後也沒虧着你……雖說我們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可也什麽都沒缺你的，我和你爸也用不着你倆養，現在退休了還能幫你倆帶帶孩子……”
厲媽媽說着說着終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蘭季咬着唇，眼前浮現起厲宛城那張真誠的臉。
“媽，對不起。”
厲媽媽擡手胡亂的抹淚：“我就是不知道你怎麽就能下的了手，法官說宛城他打你了，對你施暴了，可是宛城他從小聽話，媽就想聽個實話，你們到底怎麽回事？”
一個老人，一個長輩，一把年紀在自己的面前流淚，厲宛城的善良與瘋癫在蘭季的腦海裏交疊閃現，令她心如刀割。
她永遠無法讓厲家知道，厲宛城那天知道了關于她什麽樣的秘密，她也無從說起厲宛城那天是如何對她拳打腳踢，施加□□。
厲宛城瘋狂的臉，她手中冰冷的刀，滿屋子令她作嘔的血腥味兒……那天所有的一切都無法啓齒。
所有的人都很悲痛，她何嘗不是。當厲宛城進入她身體的那一刻，她的心如死灰誰又能體會。
同樣，蘭季也明白，厲媽媽厲爸爸的痛，她也無法替代。
“你告訴媽，是不是宛城外面有人了？”
“不是。”
“那是你——”
“媽，不是您想的那樣。”
“他打你了你告訴媽，媽可以給你做主啊，你不至于——”
“媽，對不起。”蘭季的臉色有些蒼白。
“你這孩子……哎……”厲媽媽問不出什麽，考慮到孩子，考慮到蘭季不穩定的情緒，只好選擇暫且結束這個話題，看着蘭季的肚子嘆氣，“算了，事已至此，把孩子好好生下來就行了。”
“孩子……”蘭季看到柯之瑾挂了電話，向她們這邊走來。
厲媽媽側着身子，沒有看到柯之瑾，急着問蘭季： “孩子怎麽了？”
“怎麽了？是不是我這個電話打的太久了——”柯之瑾緊張的去摸蘭季泛白的臉。
“沒事兒，你去忙。”蘭季的聲音顯然有些虛弱。
柯之瑾更慌亂了：“我陪你，晚點兒再去處理。”
蘭季安慰她：“你趕緊去吧，我又不是沒人陪，沒關系的。”
“真的沒……”
“我真沒事兒，你趕緊回去吧！”
“那、那我晚上……嗯……晚點再來看你。”柯之瑾差些說漏嘴，看了眼厲媽媽選擇離開。
蘭季看着柯之瑾匆忙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孩子……
“媽，孩子就你們帶着吧，只是……她也喜歡孩子，如果她想見孩子的時候，您就放心的交給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