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小姨八十八

小姨八十八

厲陽終于擡起頭來,抽出紙巾擦了擦嘴,連聲說:“太辣了!”

那雙閃躲的眼睛微紅。

“要果汁嗎?今天氣溫這麽高,真不應該來吃火鍋!”厲陽在桌上手忙腳亂,可似乎什麽也沒做成。

他只是在遮掩,在轉移自己的情緒。

“來兩杯冷飲吧。”柯之瑾說。

厲陽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拿起手機掃碼,點上。

“好了,等等就來。”他看了柯之瑾一眼,又飛速移開目光。

從小沒見過自己的母親,所以才會這樣吧……柯之瑾這樣想。她暫且把話題轉移到了厲陽自己的身上。

語氣平靜地盡量是像拉家常一樣:“你從小是祖父帶大的嗎?”

厲陽心不在焉,點着頭:“是。”

“從來沒來外公家裏玩兒過啊?”柯之瑾給他夾菜。

熱湯咕咚咕咚冒着熱氣。

厲陽平靜了些,微紅的眼睛也慢慢恢複了正常:“沒有,我是在我祖父去世之前才知道他。”

“所以你根本不認識我父親?”

“對,”厲陽頓了頓,終于能正視柯之瑾,“我不知道柯騰是誰,沒人告訴過我。所以我去祭拜了幾次,都不知道外公旁邊的墓碑竟然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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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祖父很好,一直把你帶大。”

“嗯。他們供我讀書,讓我上警校。他們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你父親叫厲宛城,我見過。”

厲陽愣了一下,随即繼續吃起來:“我并不想知道。”

柯之瑾又要了碟麻醬,沒打算結束這個話題:“我也只是見過,印象裏有這麽個人。應該是在你出生之前就走了。”

厲陽大口吃了幾口,喘着粗氣嚼着嘴裏的菜,全數吞咽進去之後,坐正了看向柯之瑾。

柯之瑾放下了筷子,靜靜地看着他。

還是談到了這裏,誰也繞不過去,誰也沒準備繞過去。

“我母親是殺人犯,她殺了我父親。”

四目相對,厲陽回憶說:“她被判了六年,進去了,出獄後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們從沒有見過面……我想過找她,可是外公已經去世了。”

“等我回星際指揮站,我去查查。”

“我本來都做好了面對她的準備,可是她似乎并不記得我的存在。或許她恨父親……也恨我。”

“你知道她為什麽那樣嗎?”

“沒有人告訴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厲陽無奈地笑了,笑自己:“我曾經一度想見到她,讓她為我驕傲,可是直到現在也沒能實現這個願望,我今年五十六了,就要退了。身為一名警察,我見過了太多,這人世間的事情并不都圓滿,并不都有一個答案,我沒有非要一個答案。”

“這就灰心了嗎?”柯之瑾嘴角勾了勾,“不是還有我嗎?我們可是一家人,你不是自己。”

“你……”厲陽搖了搖頭,“原諒對着你這張年輕的臉,我實在無法接受你是我的長輩!你現在有八十?九十?”

柯之瑾比了個手勢。

厲陽表情扭曲:“八十八?”

柯之瑾點了點頭。

厲陽呼出口氣,順帶着翻了個白眼。

柯之瑾笑了一聲,伸出拳頭:“看來我們家是軍人世家。”

厲陽這才擠出個笑,和柯之瑾碰了下拳。

“這個事兒啊,是有些怪,我去查,”柯之瑾拿起筷子把鍋裏的肉夾給厲陽,“多吃點,以後你不是一個人了,有什麽事就找我。”

厲陽噗嗤一聲笑了:“我好像個孩子。”

柯之瑾看着他樂了:“你在我面前就是個孩子啊!”

厲陽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這一刻,他似乎真的回到了孩童時期。

臨分別的時候,他還安慰柯之瑾:“多少年了,不那麽重要了,查不到就查不到吧。”

柯之瑾卻說:“就這麽一個表姐,你不想見我還想見呢,別那麽客氣,一家人!有事就打我電話,不要自己扛!小姨永遠是你的後盾!”

前面的話說的厲陽心裏從未有過的暖,可是最後一句話出來的時候,厲陽神色一變,臉上就要挂不住。

柯之瑾卻是無視他的窘态,爽朗地笑了幾聲,揮了揮手,開着車離開了。

……

三日後,星際紅日指揮站。

十米的拱形長廊頂部,每隔一米就嵌着一條綠色的光帶,光能艙的功能等于民用休眠艙的翻倍加強版。有十名特戰隊員正排着隊,一個一個的從長廊走過。

柯之瑾排在第二位。

三天前她就接到了指揮站的通知,要她三日內返回,進入補給艙中休整。

這種補給每十年進行一次,每次需要一周的時間來完成。

此次的十人中,兩名是昆侖站隊的。一個是她,另一個是她身後的青蓮。

她們穿着黑色的背心和短褲,乘着前面的人檢查的空當,青蓮跟柯之瑾說着這幾天的情況。

“327號構造不簡單,抽取信息有點困難,小楓她們在搞,估計要我們從這兒出去後才能看到結果了。”

柯之瑾側着身子跟她說話:“那也不錯,比我想象中快多了!小楓這丫頭就是效率高!”

“那是,你不看是誰帶出來的!”青蓮雙手叉着腰,臂上的肌肉清晰可見,“你回去之後,她們查出三個半獸人的成員,已經處理了。”

“327號處置了,其他都是小問題,找到機器心髒,解密芯片的信息就行了。”

青蓮拍拍柯之瑾的肩膀:“還得是你啊!”

“小楓的功勞也有,忙完這段,你們三隊放個假,回去探親!”

“呦,這是批準了!”青蓮一臉開心,随即幾分認真的又說,“還是往後延一延吧,327號剛剛抓捕,我擔心半獸人會瘋。”

柯之瑾卻是安慰她:“有獵網在怕什麽,一旦發現警報就響了,怎麽?你是擔心我建立的獵網不可靠嗎?”

青蓮趕忙說:“獵網不可靠那就沒有可靠的了!”

獵網,那是柯之瑾帶着星際指揮站的精英們,針對半獸人組織研制出來的系統,只要他們出現在太陽系,就會響起警報。目前還在不斷升級,有朝一日,屏障會輻射到整個銀河系。

前面的人已經走進光能艙,柯之瑾排在了第一位。

“行了,知道你敬業,我主要是想着啊……”

見柯之瑾一臉凝重,青蓮趕緊湊過去,擔憂地問她:“怎麽了?”

柯之瑾卻是在她耳邊低聲說:“小楓她媽媽的牛肉醬太好吃了,能不能再帶幾罐過來?”

青蓮一拳砸在了柯之瑾的胸口,澄澈的眼神瞪了她一眼:“還以為你要說什麽!”

柯之瑾咂摸咂摸嘴,唉聲嘆氣:“是真的好吃啊,難道你喜歡吃倉庫的罐頭啊?”說着她下巴指了指光能艙的另一頭,又說,“還是說你喜歡吃楊博士的藥?”

青蓮望着光能艙那頭的白色的門,吞了口口水:“那當然是牛肉醬好吃!”

“哎,行了,到我了,”柯之瑾拍拍青蓮的肩頭,“出來了就休假去吧,不用跟我打招呼。正好你也恢複恢複。”

青蓮立正,敬了個軍禮:“恭敬不如從命。”

柯之瑾斜瞥了她一眼:“搞這麽正式——我進去了。”

說完她戴上眼罩,走進了光能艙。腳下的活動地板每十分鐘前進一米,綠色的光在她的全身劃過,衰老的毛孔肉眼可見的細膩,幹癟的肌膚重新恢複彈力。

照完光能艙,柯之瑾已經能感受到活力的恢複。補給艙門的一側伸出一只機械手臂,将她的眼罩摘掉,接着補給艙門打開。柯之瑾看着熟悉的人走了進去。

“嗨,柯柯,好久不見!”張薇薇轉過身來。

她穿着白大褂,坐在轉椅上,面前是整排的監測儀。作為星際指揮站補給艙的博士,已經有二十年的經驗。

從她第一面見到柯之瑾之後,她就給柯之瑾改了名字。這麽年輕的美女,怎麽能叫“柯老”呢!

“最近在忙什麽?”張薇薇好像永遠那麽有活力,“美少女戰士?”

柯之瑾按照她的手勢,走進第一臺檢測儀:“張博士,你暴露了你的年齡。”

張薇薇撇撇嘴,聲音略嗲:“我下手可重了喔!”

柯之瑾連忙探出頭來說:“別別,開玩笑,開玩笑!”

“一年多沒見了,也不說點好聽的!”張薇薇已經開始操作面前的總控臺。

柯之瑾赤身裸體,站在檢測門中,門上的十多個觸手自動連接到她的身體各處,并在總控的指示下,伸出極細的微針進入血管之中。

柔軟的微針輸送着養料,神經沒有任何感覺,柯之瑾輕松的開着玩笑:“多謝薇薇手下留情!”

“哼,”張薇薇輕哼一聲,目光盯着屏幕上的數據,“327號抓到了,你頭功一件。”

“這你都知道?”

張薇薇控制着藥劑的劑量:“整個星際指揮站都傳遍了,你跑得快,也不請人家吃頓飯!”

“請!請!出去就請!”柯之瑾說着又把鍋甩回去,“你也是忙,我早就想請你了!但是雷蛇指揮站的那誰,那誰誰誰,整天堵着我們補給艙的門,我也不能把我們的革命友誼,上升到星際戰略的層面吧?”

張薇薇狠狠地剜了一眼柯之瑾的方向:“我不喜歡外國人!”

“人挺好的,那普通話說的比你還标準!”

“臺灣腔怎麽了啦,哪裏得罪你啦!”

柯之瑾打了個機靈:“标準!标準!你說的最标準!趕緊看看,我是不到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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