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兒時的拳擊館
兒時的拳擊館
昏黃的光透過窗戶，落在暗紅色的八角籠中，跳躍的點點塵埃将時光拉得很長，很長。柯之瑾和禾苗并排坐在八角籠旁邊的臺階上，平常銳利的鋒芒在這時光裏，變得柔和了。
“我接手過來有十年了，林業去世後，他的兒子繼續經營這家拳館，他的兒子去世後，他的孫子又接了過去，等到他的孫子去世後，他的曾孫并不樂意守着這個老舊的拳館了，于是我就盤了下來。”禾苗平平淡淡地說。
柯之瑾低着頭，在某一刻與時光裏的自己重合了，那是十歲時候的她。
此刻，她的手裏正捏着一張發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十歲的她，戴着拳擊手套，尖尖的下巴上還淌着汗珠，身旁站着一個女孩兒，圓圓的臉，笑得很甜。
柯之瑾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誰。
“五歲到十歲，我在這兒打了五年的拳。後來去上學，跟着梁叔做更多專業的訓練，來的就少了。再後來就進了昆侖，如果不是今天跟着你過來，我都忘了這個館，”柯之瑾想了一瞬，感嘆道，“畢竟也有小八十年了。”
即使是走到了門口，她也還沒想起來，柯之瑾不得不承認。
“紅日的能量艙是頂級的，你還記着它。”禾苗說。
“可我不記得她了。”柯之瑾的指尖摩挲着照片上的另一張臉。
“認識她的人都不在了。”
柯之瑾偏過臉來，對着禾苗的眼睛說：“除了你。”
禾苗望着那束光回憶起來，仿佛穿越回了過去：“我和她相識并不早，二零二九年快入秋的時候，我入獄的第二年。她是白洛瑜的室友，後來搬來跟我住。白洛瑜和我認識的更早一些，慢慢地，我就跟她也熟了。”
“所以她真的是殺人犯。”柯之瑾的語氣更像是在陳述。
“是的，她殺了她的丈夫。判了六年，減刑三年。”
“這不足以讓她的信息全部消失，也不足以把她從我的記憶裏剔除。”
禾苗收回目光，瞧了一眼柯之瑾：“那要我見到327號才能告訴你。”
“呵，”柯之瑾咬了咬嘴唇，“你在等魚兒上鈎啊！”
禾苗扶了下鏡框，沖她淺笑。
柯之瑾站起身來，跺了跺腳，抖落那一身昏黃的光：“等我消息！”
說完捏着那張照片離開了。
後來她去了禾苗給她的那個地址，那是蘭季留給厲陽的房子，獨棟小複式，裏面并沒有任何線索。
幾日以來的問題困惑着柯之瑾，坐在沙發上的她，竟然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她從來沒這麽累過。
這時候手表嘀嘀響了兩聲，柯之瑾按下投屏鍵，看到青蓮把禾苗所有的資料都發了過來。星際網絡中心的資料确實更全面，也更細致。柯之瑾終于查到了一條有用的信息。
禾苗曾經是賈小年的學生！
就是前段時間，她在南安度假酒店遇到的那個教授。柯之瑾剛剛給他安排了南安大學教授的工作。
“五十年的休眠艙，應該腦子還記着一點吧……”柯之瑾沒有把握，但是必定是要試一試的。即刻便出發去了南安。
這次她沒走陸路，直接架着機艙，半小時空降到了南安。
南安依舊炎熱，南大校園內長滿了椰子樹，椰香的味道飄來，令柯之瑾有些恍惚。想起自己的大學時光，是否太過于平淡了呢。一直服役于昆侖，竟沒有談過一場戀愛。看着過往的大學生，她竟平白生出些惆悵來。
賈小年也是剛剛赴任不久，夾着幾頁論文，遠遠地快步走過來，與柯之瑾寒暄了幾句，非要拉着她去吃吃南大的食堂。
食堂人多，柯之瑾不去，賈小年說學校裏哪兒都人多，柯之瑾沒了辦法，只能和他去了食堂。
好在食堂三樓有包間，相對安靜些。
賈小年又下樓排了幾樣小吃帶上來，熱心的讓柯之瑾嘗嘗。他潛意識裏把柯之瑾當成了小女生。
“真是多虧了你，沒想到假期遛娃，遇到了貴人！”
“小事，你本來就是教授，我就是打了個電話而已。”柯之瑾很是客氣，賈小年誇得她有點不好意思了。
賈小年還是道謝，從休眠艙出來，故人已逝，很多學校沒有額外的崗位，他有文憑有能力也并不容易進。
“前幾天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是還在指揮站忙着嗎？這麽快就回來了？現在這個交通是真的快！”賈小年感嘆。
柯之瑾也順便說明了來意：“我回來啊，其實也是有件事想問問你來着。”
“什麽事兒？你盡管說。”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有個學生，叫禾苗。女孩兒，個子和我差不多，白白淨淨的，很瘦。”
就在柯之瑾說出禾苗的名字時，賈小年的臉色就變了。他勾着的嘴角緩緩落下，湊近的身子也慢慢收了回去。
柯之瑾見他這個反應，心裏便松了一口氣。禾苗，他記得。
不到一分鐘，賈小年的神色便變得凝重起來，他重重地嘆口氣，也沒敢看柯之瑾，低着頭問：“她犯事兒了嗎？”
“那倒是沒有，”柯之瑾說，“怎麽了？她以前很不聽話嗎？”
賈小年這才擡起頭來看柯之瑾，當下也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氣：“不是不聽話，是她太優秀了，優秀到我這個導師都自愧不如，優秀到我唯恐她走上歧途。”
“這話怎麽說？”柯之瑾追問。
賈小年有些小心翼翼地試探：“她……”
“哦，她沒事，我只是想了解了解，想考核一下而已。”
“考核？”賈小年轉而欣喜道，“是要讓她進指揮站嗎？”
柯之瑾舔了下唇，嗯了一聲：“也不一定。”
不過這足以讓賈小年放心了。
“禾苗對中微子超光速虛拟機異常地感興趣，她還有個親生弟弟，和她研究的方向一樣，我當年帶了他們姐弟倆一起做，很多論文都是他們寫出來的。但是禾苗并不想署名，把所有的成果和榮譽都給了我這個導師。”
“還有這種事？”柯之瑾甚為詫異。
“我老頭子對天發誓，真的都是禾苗強調過的，我沒有一次貪圖學生，壓榨學生！”賈小年豎起三指，發起誓來，“這姐弟倆很低調，低調地我有時候都覺得奇怪。”
“我并沒有查到她還有個弟弟。”
“哎，因為很多年前，發生過一件事，後來……後來他的信息就銷毀了，那件事成了機密。”
“什麽事？”
“跟你說了倒也無妨，這件事相當離奇，如果在當時公布出來，怕會引起民衆恐慌。現在嘛，科技如此發達……”
柯之瑾斂容屏氣，傾聽着賈小年口中的離奇事件。
“那年是二零三一年，禾江，也就是禾苗的親弟弟，他挾持了我，要去開平市，那裏有個大型的中微子實驗室，我起初覺得他是被國外的資本給收買了，要盜竊相關的數據……當時這件事特別轟動，因為發生在市中心，堵塞了交通，他持槍帶我上的還是馬良峰首長的車……”
柯之瑾眉頭一皺：“馬良峰首長？二零三一年，他應該退下來了？”
“沒錯，”賈小年繼續說，“就是他的車，當時有他在，我才能清醒着，不然吓也吓暈了。”
“首長他應該也沒出手。”柯之瑾推測，“不然事情就這麽結束了，禾江就進監獄了。”
“是的，我們一起到了開平，到了中微子實驗室，我們其實也想看看禾江他究竟想做什麽！”賈小年有些略微激動，至今還是流露出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來，“只是我們誰都沒想到，他壓根兒就沒進實驗室，而是進了地下裝置內，那是收集中微子的裝置。”
“據我所知，這種裝置應該是封閉的吧？”
“我們還是去了。”賈小年輕嘆口氣，“我還是對他抱有幻想，相信他是個善良的孩子……他确實沒有傷害任何一個人。”
“後來呢？”
“說來奇怪……”賈小年的神色中有幾分驚恐，似乎看到了多麽可怕的一幕，“他消失了！帶着他脖子上的黑色石頭！”
這話來得太突然，令柯之瑾都不禁打了個冷顫，她在賈小年的眼前揮了揮手，忙問：“怎麽消失了？掉下去了嗎？還是誰殺了他？”
賈小年的身子微微顫抖，控制不住地失态，他盯着柯之瑾的眼睛，卻沒有看她，似乎是穿過柯之瑾的身體，看向了回憶中的地下裝置。
圓形的巨大的玻璃球體。一條黑色的線向它延伸過去。
“他把他的黑色石頭伸向了裝置，那麽小的石頭，伸出去幾十米，伸到看不見的地方……然後，然後，他和我笑了笑，人……就不見了。”
賈小年的話有些語無倫次了，柯之瑾仔細地聽着，努力地抓住其中的關鍵。
“黑色的石頭是什麽？”
“不知道，”賈小年恍惚地搖了搖頭，“戴在他脖子上，小的，長條的石頭，黑色的，像、像一根碳條。”
“一直伸到裝置內嗎？具體多長？”
“應該是，它越來越細，我們、我們看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