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花燭夜(1)
花燭夜(1)
不止新娘無心嫁人, 新郎官騎在高頭大馬上,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賀霄看着眼前鋪天蓋地的大紅喜色,放在兩個月前, 他打死也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會跟沈北陌走到這一步上來。
還是無人逼迫, 自己心甘情願的。
都是些冤孽。
但既然孽緣如此,他也斷不會違心逃避, 反正他們都早已沒了退路, 就只剩下這唯一的選擇。
那就直面她,戰勝她, 征服她。
這是賀霄騎在馬上湧生出的唯一的念頭。
新娘從碧落宮出來的時候,驚豔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沈北陌的身量高挑, 異族人深邃的眉眼與骨相即便是隔得再遠,也同樣能彰顯出足夠的優勢來抓住眼球, 她一襲大紅嫁衣, 紅唇的色澤濃郁, 眉目鋒利,那樣一張豔麗馥郁的臉, 半遮半掩在墜下的鳳冠流蘇下。
猶抱琵琶半遮面,美豔不可方物,卻又處處透着一股難言的氣勢,叫人只敢遠觀, 連喧鬧聲都小了些。
隔着一段半近不遠的距離, 這一對新認的目光在半空中對上, 心思各異,臉上都沒有表情, 宿命般的一眼後便錯開了。
沈北陌誰也沒讓扶,自己一頭鑽上了大花車, 車身上紮滿了紅薔薇,兩側有金鸾振翼,墜着珠簾與紗幔随風起,奢華卻又不會過于遮擋視線。
她剛一坐下,就看見外面系着大紅花球的黑馬靠近,新郎官下了馬,高大的身軀踩上了車架,與她進入到了同一個空間裏。
這也是大楚宗親娶妻與南邵不同的一點,新郎官接親之後,不論文官還是武官,新婚夫婦都是要在花車中一同游街,寓意此後夫婦一體,并駕齊驅舉案齊眉。
沈北陌四平八穩坐在正中間,即便是車架位置足夠寬敞,但一個大男人被她擠在角落裏游街也不像個樣子,賀霄蹙眉拿眼神跟她示意,“坐過去。”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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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豔麗的妝容也掩蓋不了沈北陌那滿眼的不耐煩,她眼皮子掀起,淡淡睨着他,好半晌後一腳踢在供了花球的矮幾上,心氣不順地把自己往邊上挪了一屁股。
那矮幾拉出‘喀拉’一聲響,引得車架周圍的女使迎親隊全都側目望過來。
她有讓步,賀霄便也不計較這撒氣的舉動了,男人并肩坐在了她身邊,動了動唇角,默默又将矮幾給拉了回來擺正。
大楚疾風王娶親,陣仗必定是相當之大,迎親的隊伍足足拖了兩條街,從碧落宮經過朱雀大街,再一路往東城門繞過去,城外陣列着一個方陣的兵将,那是賀霄身份與兵權的象征,要叫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也親眼看到他娶妻的時刻。
沈北陌原本是冷淡的坐在車架裏,好似對所有事情都無動于衷漠不關心,兩人誰也沒說話,直到車架快到城門,她恍然一眼掃到了外面的某處,整個人都一動,躬身往前想要看清楚些。
“你幹什麽去?”賀霄以為她又要作妖,死死将人手臂扣住不讓她動,“老實點,這可是花車游行,那麽多百姓官眷都看着!”
城門口的軍陣中,一個熟悉的身影遠遠的正在鬧事,熊圖魯那身量一般士兵拿不住他,大家夥的都怕沖撞了将軍大婚,三四個人一起上,就想先将他拖到後頭去。
來自草原的莽漢卻是不依,他漢話說的不好,又不服管教愛鬧事,被調了好幾個軍營,自己也過得暈頭轉向不知所雲,今兒個也并不知道竟然是他們南邵的靈珑公主要嫁敵軍頭子,如此奇恥大辱之事還叫他忙活着送酒送肉,真是豈有此理!
原本接親的車架到城口停下後,賀霄夫婦二人是要出來與衆将士敬酒的,條桌上擺滿了酒壇和大雞腿,熊圖魯存心不想讓他們吃好喝好,壯碩的下肢跳起來就要蹬翻桌子,腿都離了地,又被七手八腳架住往後拉。
他一邊掙紮一邊用草原話罵罵咧咧:“今天有你熊爺爺在,絕不會容人欺負我們的公主,吃啊,我讓你們吃,吃我的臭腳吧!”
眼看着那紅豔豔的儀仗和花車就要到跟前了,管事的軍官急得滿頭汗,壓着嗓子說:“還不快點把這蠻子拖下去!耽誤了将軍大婚,手腳都給他剁了去,哪來的蠻子挑這個節骨眼上找事!”
熊圖魯一聲奮力的低吼,那身蠻勁一上來硬是摔的兩個士兵前後摔了個屁股墩,他人如其名,又高又壯,犯起渾來就好似一頭暴熊。
喧鬧聲已經惹來了諸多關注,眼看着楚兵繃着鎖鏈一副要硬套脖子把人拖走的架勢,車架的方向一聲厲喝傳來:“熊圖魯,你給我撒手!”
這是一句草原話,氣勢洶洶,中氣十足,一嗓子震得周圍人全安靜下來了,也包括暴走中的熊圖魯。
男人滿臉茫然順着這熟悉的聲音轉過頭去,就看見那喜慶奢華的車架上,自己打小摸爬滾打一起長大的好兄弟穿着滿身紅嫁衣,居高臨下蹙眉看着他。
熊圖魯有點傻眼,不明白為什麽赫露莎會穿成這樣站在那上面。
他喘着急氣,知道她是個姑娘,但她身上那股悍匪勁,他從來也就沒把她當成姑娘看過。
賀霄還攥着沈北陌的胳膊,此時也站了起來,擰眉在她身側一起看下去。
這副畫面于熊圖魯而言沖擊力實在是太強了,他不可置信站在那,難得也聰明了一回,幾乎是瞬間就想明白了這其中的玄機,震驚的同時,心底湧上更多的全是酸澀,難以發洩,四下尋找着能砸的東西。
沈北陌又是一聲草原話低吼出來:“鬧什麽鬧,先活下去,聽見沒有。”
九尺高的男兒氣得胸膛起伏氣喘如牛,想起自己這些端酒上菜的委屈跟赫露莎比起來都算得了什麽,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男人越喘越急,最後氣鼓囊囊心不甘情不願道:“聽見了。”
旁邊的兵将少有能聽懂草原話的,幾乎所有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麽,只知道這個南邵郡主還是有威嚴,吼了兩句蠻子就老實了。
熊圖魯一副替她委屈的模樣,氣紅了眼眶,不想自己哭出來,氣得撒開周圍兩個士兵,抄起桌上的吃食,蠻橫怒啃了兩大只雞腿壓情緒。
賀霄目光深沉盯着她,沈北陌本就心氣不順,“看什麽看,接着走。”她甩脫了男人一直擒着的胳膊,大步坐回了車架上。
熊圖魯沒有她這種郡主的身份加持,一個普通的士兵,還是兵敗之後的南邵士兵,在軍營裏勢必會受到排擠打壓,他根本就沒有鬧事的資本,回去肯定要挨罰。
沈北陌頭疼欲裂,氣得臉色越發黑沉。
賀霄往外又看了眼那吃得滿嘴油的莽漢,大約猜到了幾分二人的關系,怕就是之前沈北陌神策軍裏的部下,才會輕易這麽聽話。
“舊識?”男人坐回她身邊,也沒将話說穿,想着畢竟今日大婚,慢條斯理道:“這件事他犯了軍紀,回去必定罰得不輕,看在你的面子上,一會我吩咐一聲,這次就算了,若還有下次不聽調令,再一并重罰。”
沈北陌眼前的流蘇晃得她心煩氣躁,皮笑肉不笑道:“那可真是謝謝你了。”
賀霄淡聲哼着:“好說,畢竟現在我與郡主,就要是夫妻關系了。”他加重強調了夫妻二字,就故意要說給她聽。
到底是承了情,沈北陌難得的沒有跟他反口嗆聲。
這種扳回一局的感覺讓賀霄心裏生出了些隐秘的愉悅來,再脫缰再烈性的野馬又如何,只要找到她正确的脈絡,總能摸出相處之道。
一整日的禮節下來,問香拜宗祠拜天地,情緒不佳的沈北陌都再沒多說過一句話。
到了傍晚時分,日薄西山,親王府裏的賓客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皇城裏已經許久沒有過這麽熱鬧的喜事了,百官都趁機喝得酩酊大醉不願意走。
一個多時辰過去,文官差不多都敗下陣來,喝趴了被自家小厮架回去,剩下一群武将兵魯子還在那火拼着不肯散場。
這其中當數賀霄灌得最兇。
酒桌上的幾個将士都忍不住勸他:“二爺,少喝點,一會醉醺醺的進新房,吓着王妃了。”
“吓不着她的,放心吧,誰能吓得着她。”賀霄仰頭又是一整盅酒灌下去,呲牙咧嘴咽下。
親王府裏的紅燈籠徹夜亮着,賓客差不多都走了個七七八八,賀霄有心想将自己灌得麻木些遲鈍些,不然今晚她這出戲還怎麽裝得下去。
高大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腳步有些沉重,但越往新房走,腦子就該死的越清醒。
一種瘋狂的想法爬上心頭,這一層紅木門尚未推開,賀霄就開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腦海裏臆想出來的那些畫面了,那樣一個驕傲的人,若是被徹底征服,又該是怎樣令人上瘾的光景呢。
她有那麽漂亮的眼睛,還有那般漂亮的栗色長發,會散開在紅床上,必會反抗,但礙于身份力道也不敢太大,他若是真的鐵了心要這麽做,今晚她根本沒可能逃脫。
賀霄重重閉上眼,呼吸沉重着,想壓下自己心裏湧上來的那股深重的欲望。
還不到時候,況且他也沒有那般重的口味,新婚夜搞得雞飛狗跳血淋淋。
賀霄克制着,慢慢平複了呼吸,慢慢睜開的眼睛裏已然有了些清明,雙手推開房門,一步跨了進去。
裏面紅燭搖曳,光影跳動着,燈下的美人穿着大紅嫁衣,容貌昳麗,盡管白天已經見過她這副摸樣,不過換了個環境,還是覺得美得叫人忘乎所以。
賀霄的呼吸一窒,動作也停頓下來,理智開始變得有些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