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程雲谏前半個晚上, 在地鋪上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像一條被子蟲陰暗地扭動、爬行。

後半個晚上,他實在睡不着, 在床沿探出一個腦袋, 确認明欣睡熟後悄悄躺上床, 用枕頭在床上擺了一條三八線。

明欣醒得早,一睜眼就看到了手邊的三八線,還有一大只縮在床角的李福星。

她唇角上揚, 用手機記錄下這一刻,重命名“貞潔烈男01”, 存進她陰暗的文件夾裏。

他們吃過早飯後離開半山別墅, 後備箱裏裝的全是唐可晴塞過來的餃子和茶葉。

明欣不喝茶, 程雲谏打算用那些茶葉做甜點給她。

年輕人精神怏怏, 英俊的眉眼染上疲色。

明欣開着車,悠悠道, “昨晚沒睡好吧?”

她很樂意把快樂建立在程雲谏的痛苦之上, “你去浴室洗了多久,介意和我說說嗎?”

“很介意!”

程雲谏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他看見明欣面上愉快的笑意, 很快發現這正是邪惡魔頭折磨自己的手段。

貓又變成了跑了氣的氣球, 癟癟地挂在副駕駛座上。

氣球無精打采,“我上一次喜歡別人,還是小學五年級喜歡坐在我後面的小女生呢。”

明欣一擡眉, “真不可思議, 初中到大學, 你沒有一點少男心事嗎?”

程雲谏犀利地指出,“當你發現自己只是你哥人生中的一個惡毒小炮灰時, 你也不會有心情談戀愛的。”

Advertisement

“好吧,很有道理。但據我所知,大學你應該和程千渡完成了和解?”

程雲谏安靜而隐秘地閉上嘴,假裝自己是車裏的一個擺件。

明欣很早以前就發現,程雲谏的人生有兩個重大轉折點。

其中之一是初中,她已經破解了謎題。

剩下一個疑團盤踞在他的大學生活,和他的舅舅、和程千渡有關。

明欣用眼神一戳旁邊軟趴趴的破氣球,“可憐的小家夥,你今晚打算再睡一次宜陽山的地板嗎?”

雨露均沾,他們今晚在宜陽山住,很可能要在宜陽山住上一周。

陳叔拒絕他們有不睡在同一間卧室的可能。

再說,他們之前一直睡在同一張床上,為什麽表白後反而要分房睡?

怪,很怪。

程雲谏更萎靡了,這次他不像破氣球,他是一塊紋在副駕駛座上的紋身。

當他在感情生活中遇到問題,程雲谏會咨詢自己戀愛經驗豐富的好友,彭溪安。

他躲到天臺上和彭溪安視頻,大概是他的心理錯覺,他總覺得彭溪安的頭發略有一絲稀疏。

程雲谏把這歸結于彭溪安手中的霸王防脫洗發水給自己留下了心理暗示。

正在洗頭的彭溪安聽完他的疑問,發出震驚的疑問。

“你是太監嗎?”

“不,等等,這個說法太銳利了,我換一個措辭。”

彭溪安滿頭泡沫,瞪大雙眼,“你是ED嗎?”

程雲谏咧出一個可怕的笑,“你再說?”

彭溪安默默洗頭。

程雲谏捂着下半張臉,神态嬌羞懷春,看得彭溪安頭皮發麻。

“我有反應的,但是你們都不覺得進度太快了嗎?”

程雲谏兩只手一層層比上去,“談戀愛不應該先牽手,再擁抱,再接吻,再親密接觸,最後再來談論夜生活嗎?”

彭溪安無情提醒,“你們已經結婚了,兄弟。”

程雲谏發出了靈魂吶喊,“一紙結婚證難道能阻止我談戀愛嗎?”

彭溪安面無表情地盯着攝像頭,通過攝像頭冷冷地盯着程雲谏。他頭上的泡沫滑下來,落到他的額頭上,象征了主人無言以對、無可奈何的心情。

他用擦手巾擦擦手,操作手機。

這頭程雲谏收到了一個文件。

《與愛人的親密接觸》。

彭溪安道:“這是專家的作品,好好學學。別私下看小電影,告訴你,小電影裏都是騙人的。”

程雲谏滿懷感激,向彭溪安投去信任的眼神,火速下線。

首先,讓他找一個隐蔽的角落偷偷把專家課程看完。

明欣不知道程雲谏在發奮補課。

她為新游戲的開發忙得團團轉。舒蘭的小宇宙熊熊燃燒,她的工作熱情讓明欣都為之側目。

明欣和錢芙齡一連好幾個晚上都被她扯着讨論劇情和人設,三人興致勃勃,忘記了時間流逝。

等視頻會議結束,程雲谏縮在沙發上,頭戴耳機,面色通紅又嚴肅,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明欣走過去,沒等她瞥一眼平板電腦上的內容,程雲谏猛地反扣屏保,從沙發上跳起來。

“你要不要吃宵夜?”

他幹笑,“我把你媽媽包的餃子煮了。”

心虛的家夥一步三跳,沖進廚房。

明欣斜倚在門上,似笑非笑。

程雲谏最害怕她這個表情,每當對上那雙彎起的眸子,他會産生一種所有秘密都被她看穿的錯覺。

他假裝自己在認真煮餃子,實際偷偷去看明欣的表情。

後者手機嘀嘀響個不停,又低頭去回複消息。不多時,她們的視頻會議重開,三個人在攝像頭後各有争執。

程雲谏看着看着,不自覺勾着唇。

他很有自知之明。

在外界看來,不管有怎樣的隐情,不管程雲谏本人有多少資産,只要他不工作,程雲谏就只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富家混子。

他和游手好閑的街頭小夥區別只在于他有富裕的身家,有好看的皮囊,有可親的性格。

程雲谏把煮好的餃子撈出來,配上蘸料端到明欣手邊。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和舒蘭讨論解謎內容上。

程雲谏坐在她對面,趴在桌上聽她們激烈地争吵。

明欣瞥過來,“你笑什麽?”

程雲谏不閃不避,“我生性愛笑。”

明欣沒從他的表情上看出問題,用筷子戳了一只餃子,繼續和舒蘭吵。

程雲谏下巴抵着桌子,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為什麽喜歡明欣。

或許是因為他們是男配角與女配角,路人甲和路人乙。

或許是因為路人乙女配角有超越路人甲男配角的勇氣,能做到他不敢做做不到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她是一顆星星,而程雲谏是一個幸運的觀星者,他當然會喜歡她,觀星者喜歡星星。

或許……或許……沒有原因,喜歡是一個難以複刻的巧合,是生命的河流裏升起的一個小泡泡。

明欣偶然擡起一眼,看見桌對面剩下一小半腦袋,別說眼睛了,連t額頭都看不到。

明欣疑惑道:“你在幹什麽?”

桌底下傳來悶悶的聲音,“沒事,不用管我。”

平靜的生活持續到冬天降臨,寒風呼嘯,別墅裏打開暖氣。

江城豪門圈出現了新的傳聞。

謝之舟失蹤了。

告訴她們這一八卦的人是錢芙齡。錢大小姐自從開始寫攻略對象們的人設後,連一線吃瓜的時間都變少了,沒拿到一手消息。

據說謝之舟自從上了跨國郵輪後,就很少與國內聯系,現在連沈複都摸不清他在哪兒。

謝家沒有承認謝之舟失蹤的事實,對外說法仍是謝之舟在出國散心的旅行中。

但錢家與謝家關系緊密,錢芙齡知道一點內部消息。

謝家正向不同的國家大量派人搜查。其中之一巴哈馬正是謝之舟搭乘的郵輪的注冊國。一旦郵輪離開海岸線二十海裏,游輪上發生的案件就由郵輪的注冊國管轄。

這基本上是板上釘釘,謝之舟出事了。

舒蘭沒有很大反應。

她微微嘆氣,“既然謝家會往國外派人,這就證明謝之舟有生還的希望。”

她給出了身為前女友最體面的祝願,“希望他平安無事吧。”

明欣面無表情,心下一緊。

“謝氏的公司怎麽樣,有出亂子嗎?”

錢芙齡搖頭,“他們家的公司經營很順利,沒有問題。”

“目前來說,沒有問題。”

在她們讨論的同時,曼谷唐人街的一家小餐館裏,阿庇正拿盆和抹布收拾油膩膩的餐桌。

他的動作很笨拙,小心翼翼地用盤子盛在桌邊接桌上吃掉的骨頭。

別人收拾完兩張餐桌的時間,他才剛剛拿出來抹布擦桌子。

餐館的老板是中國人,用中國話催促他,“快點,收拾完最後幾張桌子,過來吃員工餐。”

阿庇懦懦點頭,端着裝滿泔水的盆潑到後廚的泔水桶裏。

一只黑狗早早等在這裏,滿是泥污的狗爪熱切地撲到阿庇腿上。

阿庇在碗裏拿出他收拾餐桌時撿的幾塊肉,放到地上給黑狗吃。

黑狗的尾巴像小風扇一樣呼呼打轉,阿庇露出一個笑,轉身到水槽邊洗碗。

他高大的身軀縮在小小的水槽邊,背下意識彎折起來,做出無害、怯懦的模樣。

細看他生得俊美,但縮手縮腳的動作和總擡不起來的頭破壞了他的英俊,反而變得不顯眼起來。

老板和老板娘已經走了,給阿庇留下一點飯和菜當做員工餐。

飯是米飯,菜是紅燒冬瓜和紫菜雞蛋湯,都是中國菜。

阿庇呼嚕呼嚕幾口扒完,洗完了碗,又洗幹淨水槽,才跑到店門口鎖上門。

他搬了兩條長凳拼在一起,中午就睡在凳子上,給老板看店。晚上他也睡在這裏,兩條油污擦不掉的木凳就是他的床。

阿庇是老板上個月撿回來的,撿回來之前,他在街上流浪了起碼兩個星期。

他什麽都不記得,聽不懂泰語,無論別人說什麽都一臉茫然,用中文說,“我不知道。”

老板是看他會說中國話,才好心把這個傻老鄉撿回來,起了一個泰國名字阿庇。

阿庇身上連張身份證都沒有,老板怕他是偷渡過來的黑戶,也不敢送去警察局。

教了他幾天後,阿庇在餐館裏留了下來,當一個服務員。

泰國的冬天一點都不冷,在凳子上也能睡。

阿庇躺在凳子上,從懷裏摸出一張照片。他看了看,又摸了摸,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流下眼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