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晌貪歡
一晌貪歡
室內的溫度一點點地攀升。
不久後,原本安靜的寝宮裏,便慢慢響起了青年人破碎而隐忍的呻/吟。其間,似乎還摻雜着一點隐隐約約的泣音。
再然後,便是年輕女子略帶些心虛的勸哄聲,青年忍痛的悶哼聲、哽咽的求饒聲……
當這些聲音徹底湮滅時,已是夜半三更。蕭舜卿輕輕打了個哈欠,擡手為身側的青年人拭去眼角殘存的淚珠,而後便迷迷糊糊地攬着滿身紅痕的沈鳴鶴沉沉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是晨光熹微,漫天紅霞。璀璨的陽光透過紗窗照進典雅的寝宮,帶來滿室光明。
滿臉沉痛的蕭舜卿躺在床上,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動作——現在,她的右手正搭在身邊人清瘦的腰身,而對方則以一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勢,安靜地躺在了她懷裏。
而被褥之下……兩人都不着寸縷。
她呆呆地望着指尖處冒出來的那一節藤蔓,不禁陷入沉思。
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呢?
她昨晚明明只是看沈鳴鶴哭得實在可憐,想用手給他纾解纾解而已。絕無他意!
“師尊……”許是被她的動作驚動,青年亦醒了過來。甫一睜開眼,便小意殷勤地坐了起來。被褥滑下,露出羊脂玉一樣溫潤的肌膚。他胸膛上的鼎印已沉寂下去,不再頻繁閃爍,炫人眼目。
可那原本完美無瑕的肌膚,在短短一夜之後,竟添了許多青青紫紫的痕跡,甚至還有依稀可見的牙印。
“師尊,我為您更衣吧。”他的聲音很嘶啞,想必是因為昨晚哭了太久,故而至今還沒緩過來。
真是……造孽啊。蕭舜卿将被子往上一提,面紅耳赤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她從未想過,會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從沈鳴鶴嘴裏,聽到這樣的稱呼。從前不是不愛喊師尊嗎!
當年蕭舜卿從青樓中救下沈鳴鶴後,便一直将他帶在身邊,教他讀書識字、練劍學道。
唇紅齒白的少年那時還很羞澀,遠沒有後來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總是眉眼彎彎地紅着臉,脆生生地喊她師尊。
但沒多久,這個稱呼漸漸被隐去了。沈鳴鶴開始像她底下的下屬、仙将一樣,規規矩矩地稱呼她為“道君”。
再後來,她率領底下的仙将推翻腐朽的仙帝,鎮壓蠢蠢欲動的魔族,被修真界的十二世家及四大宗門共推為“仙尊”,“道君”這個稱呼又被“尊上”所取代……她一直以為,沈鳴鶴是因為那些往事厭惡她,所以連師尊也不願再喊。
……怎麽現在偏偏就喊師尊了啊!
“別這麽喊我。”蕭舜卿心中羞愧難當,連脖頸處也飛快漫上霞色,一面擡手阻了他的動作,一面出言道。
對方許久都未曾再出聲。偌大一個寝宮,除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之外,竟再沒什麽動靜。
蕭舜卿默了一會兒,方才察覺到不對勁,強作鎮定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沈鳴鶴已快速地為自己穿好了裏衣,安靜地跪在腳踏上,“是,尊上,請恕我方才僭越。”
“我沒有別的意思……”蕭舜卿打眼一望過去,便看見青年人尚沾染着淚珠的微濕長睫,以及緋紅眼尾下,那一顆豔麗得幾近驚心動魄的淚痣。
她呼吸一頓,艱難為自己找補:“我是說,鳴鶴,你可以試試喚我蘭辭。”
他霍然擡起了頭,琉璃一樣的眼眸盛滿了細碎而微小的晨光。
蕭舜卿話一出口便覺不妥——以前的她不會對沈鳴鶴說這樣的話。天知道沈鳴鶴會不會因此覺得自己不符合“蕭蘭辭”的人設!若是他起了疑心,自己勢必會被幻境反噬,乃至被抹殺意識。
但很奇怪,一向心思機敏的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對。他的眼中堆滿了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是驚訝,也不是欣喜。
此時的他就像一只終于被主人從地上抱起來的小犬,既覺得受寵若驚、仿佛身在夢中,又生怕力氣大了,會打破這個泡沫一樣的夢,于是越發小心翼翼,甚至不敢拿爪子碰主人的衣袖。
小犬慌張地收着爪子,生怕抓傷了主人,遭受冷待與厭棄。
沈鳴鶴低垂着眉眼,在腳踏上跪得筆直,好似雪中寒松,“鳴鶴萬萬不敢。”
沒覺得ooc就好。
蕭舜卿暗暗松了口氣,本想伸手将人扶起來,可手才剛剛遞出去,便又為難地縮了回來 。
當年做清白師生、正經同僚時,也曾與他把酒言歡、把臂同游,可在知道這小狼崽子思慕自己後,卻覺得哪哪兒都不對勁……尤其自己昨晚還剛剛和人在床上滾了一遭。
“快起來吧。”蕭舜卿讪笑,“以你我之間的交情……應該是不必多禮的。”
他輕輕應了一聲,溫順地站了起來,垂首侍立。蕭舜卿滿眼羞愧地看着對方手腕上的紅痕,又想起昨晚種種,“坐吧,坐吧。”
自認光明磊落的蕭舜卿還從沒有過這麽心虛的時候,“昨晚,我對不住你……”
不止是昨晚,蕭舜卿很想為當年的事道歉。可幻境中的“自己”理當是知道當年之事的,在這個以沈鳴鶴意念構造的世界裏,當年他為自己解蠱之後,不曾默默離開。于是自那之後,他便住進了漪蘭苑,成了仙尊的男寵。
“鳴鶴,我很抱歉……”
“尊上言重。”
蕭舜卿好不容易組織好的語言就這樣卡了殼,頓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轉換話題,“你身上的爐鼎印,是當年為我解蠱留下的後遺症嗎?”
書中的沈鳴鶴光風霁月,驚才絕豔,雖然出身微末,但很快便帶着自己的紅顏知己一路青雲直上,名聞天下,從不曾沾染過這樣下三濫的東西。
他身上的爐鼎印,多半與當年之事有關。
坐在身邊的人雲淡t風輕地笑了笑,避重就輕地答:“無礙的,尊上不必挂懷。”
見她神色依舊凝重,便又補了語句,以期增加說服力,“只是發作時有些難受而已。”
蕭舜卿不是什麽一無所知的小白,自然不會輕信了他的話。她清楚地知道爐鼎印在修真界意味着什麽,也明白那些掩蓋在“無礙”二字之後的掙紮與痛苦。
“後悔嗎?”蕭舜卿神情複雜,問得十分認真,“若是你當年不曾為我解蠱,就不用平白受這情欲之苦了。”
“尊上于我恩重如山,如同再造。鳴鶴理當報答,談何後悔。”他微微啓唇,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到底是将話咽了回去。
“非也。”蕭舜卿越發愧疚,“你氣運非凡,便是沒有我,也能靠自己成為一方大能,實不必有此念頭……”
“可是……”他的聲音輕得像晚風一樣,“我願意的。”
蕭舜卿啞然。
她再次望向身側這個清麗而堅韌的青年人,不是旁觀者注視書中人,也不是師長注視後輩學生。
*
要怎樣才能打破沈鳴鶴的幻想,讓一個甘願沉溺于幻境裏的人,自願蘇醒過來呢?
系統:“誤會他,傷害他,踐踏他的愛意,侮辱他的尊嚴!讓他動辄得咎,遍體鱗傷,從而幡然醒悟!”
蕭舜卿:“……”
她幽幽道:“系統啊,這可是你當初最愛的男主。”
當初她綁定這個氣運收集系統之後,系統便一直撺掇她抱男主大腿,以完成任務。只不過她向來不愛依附別人,一直借着系統的金手指努力修煉,這才有了之後的事。
系統大手一揮,表示往事休要再提。明明是ai機器,偏偏聲音卻帶着一種詭異的興奮,“偉大的宿主大人,需要我為您提供一些參考嗎?”
“你可以打斷他的筋脈,挖掉他的根骨,廢除他的修為,再另覓他歡……”
蕭舜卿聽得直皺眉,道:“……你沒事別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可是時下最流行的虐戀本子!”系統越說越激動,“如果他還沒死心,你再告訴他——你只将他當成替身,如果不是為了救治白月光,你根本不會将他帶回修真界!”
果然,指望系統靠譜,不如指望母豬會上樹。
蕭舜卿累覺不愛,第10086次将系統關進小黑屋,禁閉一天。
在修真界過了這麽多年,她早已不能将這個世界只當成一本書來看待。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向往,有自己的生活。薄薄的一張紙,永遠承載不了他們的喜怒哀樂,愛憎怨懼。
即便這裏只是幻境,可沈鳴鶴的意識卻是真的。他會哭會笑,會痛苦會思考,離開幻境之後,也會擁有在幻境的記憶與情感。
還是別這樣對他好了。
……畢竟,自己還欠他一個好大的因果呢。
深思熟慮地思考了兩天之後,蕭舜卿立馬派npc請來了男主沈鳴鶴。
褪去惱人的情/欲之後,沈鳴鶴又變回了她最熟悉的樣子。
英英玉立,湛然若神,眼中繁星燦燦,眉間霜雪微凝。再樸素的白衣到他身上,也能憑空多出一分風流氣度,使人幾乎移不開眼。
蕭舜卿看着眼前端莊雅正的男主,欣慰地嘆了口氣,示意他在對面的瑤席入座。
無論是在含章院,還是在仙宮,兩人都曾像這樣相對而坐,或論道,或閑談,只是後來,沈鳴鶴終是疏遠了她。每次相見,都恨不得在全身上下寫滿規矩二字,幾乎不肯再與她親近半分。
她一直以為自己因為某些原因遭到了男主的厭惡。誰能想到……他竟喜歡她呢?蕭舜卿至今無法接受這個荒謬的說法。
她解下腰間的純鈞劍,輕輕摩挲了一下劍身,小心地放在紅木書案上。
“你現在知道天宇八十九年,在西洲發生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