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膚淺

第69章 膚淺

夜風吹涼身上的汗,隋玉往男人懷裏縮了縮,她仰頭問:“這趟出去有沒有過差點沒命的時候?”

“沒有。”

“殺匪寇的時候也沒有?”

“沒有,你送給我的弓箭起了大作用。”趙西平不打算跟她說路上的艱辛,他伸手繞過她的腿彎,将人打橫抱起往屋裏走。

“進屋睡吧,再有一會兒雞該打鳴了。”

跨過門檻,月色沒了,屋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隋玉挺着腰探身,一手扶上男人的臉,兩簇呼吸相對,她吻了上去。

趙西平的腳步停了,他抱着人站着不動,後仰着頭任由她動作,手上的力道卻越來越重,幾乎要把人揉進身體裏。

“給良哥兒打個床吧。”隋玉低聲說。

趙西平深吸一口氣,他低頭靠在她身上,臉埋進纖長的脖子裏低低喘息,待緩過那一陣,他擡腿繼續往床上走。

“堂屋很少用上,家裏也不來客,不如把堂屋改成廂房。”隋玉又說。

趙西平将人放床上,他跟着也躺下去,兩人臉對臉睡着,他啞聲說:“我三四歲的時候,家裏窮得小半年沒嘗過一口肉,過年的時候我娘才殺了那只不下蛋的母雞,除夕那晚用一只雞腿炖了一鍋蘿蔔,一盆蘿蔔雞絲湯端上桌,她說明天炖另一只雞腿,一直到元宵,天天都能吃肉。那時候肉雖然少,但每天都能沾點葷,我就挺高興的,每晚睡覺前都盼着天亮。你對我來說就是那讓我日思夜想的葷肉,你得讓我饞着,我得有個盼頭,讓我盼着出去打仗,讓我在外盼着回來。”說着,他隔着肚兜揉了一把,坦誠道:“我這人貪生怕死,我怕哪天就堅持不下去了,但我确定,我非常饞你。”

隋玉踢他一下,她斥道:“真粗俗。”

趙西平笑了聲,繼續說:“我還擔心我沒能給你脫奴籍就先死了,萬一我讓你懷娃了,你的處境更難,我也舍不得我的孩子套着奴籍過低聲下氣的日子。”

說罷,不用隋玉提醒,他先扭頭呸兩聲,他才不會死。

隋玉擡腿,她用腳踩過去,男人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她松開腳,細聲細氣道:“等你下次回來,我給你弄。”

趙西平掐住她,咬牙說:“你懂得還不少。”

“你也不看我跟你回家前在哪裏待過。”

趙西平不說話了,他這時候慶幸隋文安伸手把隋玉從妓營帶了出來,甚至生出一絲感激。

不敢再圍繞着之前的話聊,趙西平往床側挪了挪,問:“你堂兄來找過你嗎?他現在如何?”

“不知道他的情況,不過他上個月月底來過一次,給我送來米面和一只野雞。當時良哥兒在家,我出去打水了,他東西放下就走了,我估計是來還我之前送去的飯食。”提起隋文安,隋玉又提幾句隋靈的事,“她跟胡都尉走了,之後錢家一家子也搬走了,他們走得利索,除了遭人議論,好像什麽都沒受影響。倒是我倒黴,因為隋靈的風流韻事,也不知道哪來的痞子半夜三更來敲我的門,我罵了一通,咱家右邊的大哥聽到聲開門出去轉了一圈,隔天晚上老牛叔在外守了一夜,大概是怕老牛叔夜裏還會蹲守,之後就消停了。”

趙西平壓着火氣在心裏大罵一通,面上泰然地安慰隋玉,說:“你不用怕,軍屯裏住的都是殺過人的兵卒,大多數人還是正義的,有賊你喊一聲,聽到聲的都會出來。”

“我知道,我也沒害怕。”隋玉跟他說請客的事,“你明天去問問黃安成哪天不當值,他不當值的時候請人過來吃頓飯,喊上老牛叔和旁邊的秦大哥。”

“行。”趙西平伸手攬抱着人,說:“睡吧。”

“不怕難受?”隋玉壞笑。

“閉嘴。”

隋玉咬唇悶笑,過了好一會兒,她起身往另一頭挪,再抱下去,他又要下床往門外跑。

“還是要給良哥兒打張床搬出去住,他不小了,再跟我睡不好。”隋玉更擔心的是隋良看見什麽,她跟趙西平雖說探索的範圍僅限上半身,但不免會發出聲音,萬一被隋良聽去了,再讓他看見,對小孩來說還是挺難接受的。

“行。”趙西平答應了,“秋收前沒什麽事忙,我歇兩天就去山上轉轉,順便去看看能不能獵些野物回來。”

這時屋外響起公雞打鳴聲,兩人默契的不再說話,隋玉打個哈欠,沉沉睡過去。

……

黑夜退去,太陽又升空當值,趙西平吃過早飯準備出門,他手上攥着一身帶有異臭的衣褲,說:“這身衣裳爛了,我拿出去扔了。”

“幹嘛扔了,不穿了我給拆了,縫縫補補可以做幾個布兜,我學會做針線了。”隋玉說。

趙西平沒解釋,只說缺布了再去買。他去西城門一趟,出了城門他把沾了屍臭的衣裳扔得遠遠的,回去的時候問黃安成哪天不當值。

夫妻兩人再三邀請,黃安成不再推拒,說:“後天換班休息,我後天晌午直接過去。”

趙西平點頭,“你忙,我去地裏看看莊稼。”

麥地裏麥穗還是青的,輕輕一掐,麥殼裏迸出漿水,麥穗還嫩。黃豆莢已然飽滿,豆粒還嫩,趙西平走下豆子地拽兩捧豆莢用衣擺兜着,這時候的豆子炒着好吃。黍子的穗頭微微下垂,再有半月就能收割了。高粱今年收成好,穗頭大顆粒多,高粱杆也長得好,青翠青翠的。趙西平選一杆穗小的高粱拔起,高粱杆是甜的,他帶回去給隋玉吃。

這是隋玉在去年過年吃過饴糖之後,再一次嘗到甜味,高粱杆跟甘蔗有點像,都是嚼出一口的瓤,甜味不比饴糖,但帶有一股清香氣。

隋玉将高粱杆遞給趙西平,他擺手不要,“我不喜歡吃。”

“嫌棄有我的口水?”隋玉睨他一眼。

趙西平盯她一瞬,挪開眼不說話。

隋玉嘻嘻一笑。

隋良抱着高粱杆大口啃,嘴裏突然一疼,他呸了一口,沒嚼爛的高粱瓤裏卡了顆牙,上面還帶血。他下意識吐口水,滿嘴的血,他看得心慌,嘴一癟就掉眼淚。

“過來,我看看。”隋玉用高粱杆敲男人一下,“瞧你,你帶回來的甜杆杆把我們良哥兒的牙搞掉了,這麽小就掉牙,以後會不會跟老牛叔一樣啊。”

隋良哭得更兇了,他撿起牙朝隋玉走過去,嘴一張血流出來了。

趙西平瞪隋玉一眼,說:“到年紀了,要換牙了,不出幾天你就會長新牙。哭什麽,你姐吓唬你的。”

隋良抹眼淚,他吐一口血水,又吐一口,還是有血,他蹲地上哭的可憐。

隋玉笑了,她去舀一碗水讓他漱口,說:“正常掉牙,小孩到了六七歲、七八歲都掉牙,幼齒掉了長新牙,發了新牙能啃大骨頭。嘴張開我看看,掉的上牙,上牙扔床底下,過幾天牙就長出來了。”

漱過嘴,吐沫裏沒再帶血,隋良心裏不慌了,他用碗裏剩下的水洗個臉,又把牙也放進去洗洗,這會兒又覺得新奇。

“牙掉了別舔,舔多了就長歪了,牙往外呲,跟咱家小黑豬一樣,醜的很。”隋玉囑咐他,她看眼碗裏的牙,覺得是說分床的好機會。她琢磨了一瞬,開口說:“換牙了就是大孩子了,我掉第一顆牙的時候,姨娘就跟我分床睡了。你也一樣,讓你姐夫去打張新床回來,我把堂屋收拾收拾,改成你的卧房,這顆牙你留着,等床回來了,扔你睡的床下。”

隋良不願意,他垂着眼把玩着牙不看她。

“今天晌午給你煮個雞蛋,你自己睡。”隋玉利誘。

隋良扭了扭,臉上有些許松動。

“今天一個,明天一個。”隋玉瞥着他,又說:“你有房間了,以後也能帶大頭過來玩,你的東西都有地方放了,多自在啊。”

隋良擡起眼,他皺着臉抱住隋玉。

“三個人擠一起睡太熱了弟弟,等天冷了,你再搬過來我們一起睡。”隋玉抱住他,她晃了晃,說:“這下行了吧?”

隋良笑了,他點點頭。

“哪有這麽大的男孩子還黏着姐姐的。”隋玉拍他一巴掌。

趙西平站一旁看着,眼神溫和,他想到了以後,以後有了他跟隋玉的孩子,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

“我去做飯,趙夫長,你來給我燒火,良哥兒,地上吐的高粱瓤掃一掃,剩下的高粱杆你還吃不吃?不吃了拿去喂駱駝或是羊,看它們誰吃。”隋玉起身。

趙西平跟着她往竈房走。

隋良瞄着兩人的動靜,他一溜煙跑進正房,攥在手裏的牙被他扔在床底,就要留在這裏。

燒火的時候,趙西平總覺得少了點什麽,一直到飯後要去菜園挖蘿蔔,他想起來了,沒有炖藥。

“之前拿的藥喝完了,你沒有去醫館看大夫?”他問。

隋玉下意識縮了下脖子,她覺得她已經好了,不用再喝那苦湯子了。

趙西平恨恨地盯着她,見隋玉越來越心虛,他丢開鐵鍬大步進屋,打開木箱去拿錢。

“哎,我已經好了。”隋玉跟進來。

“你別跟我說話。”

“只剩二十貫錢了,這還不到八月份。”隋玉支吾道,真正的原因是藥錢太貴,之前看病抓藥五天就花出去十六七貫,若是大夫再給開一個月的藥,家裏的錢真就見底了。

趙西平沒理她,他用包袱裝十五貫錢,包袱打結挎胳膊上,他冷着臉去抓人。

隋玉下意識拔腿就跑,但她哪裏跑得過他,還沒出大門就被抓住了。

“你還跑啊。”男人失笑,他扭頭喊,“隋良跟上,晚一點再去放羊。”

隋玉放棄抵抗,去醫館的路上卻是唉聲嘆氣了一路。

趙西平充耳不聞,他熟門熟路去找大夫,又拿着藥方去抓一個月的藥,這次花了八貫錢。

回去了,趙西平從柴房提出一壇酒,官府獎賞的酒差不了,他送去酒肆轉手賣了,得了十貫錢,又花兩貫沽二斤濁酒,打算用來招待客人。

傍晚時,趙家又飄出了藥苦味,路過的人問:“趙夫長,受傷了?”

趙西平猶豫了一瞬。

“不是他,是我,之前流放過來凍到了,喝藥調理調理。”隋玉不避諱,轉過頭了,她跟男人說:“這下大家又要可憐你,娶了個沒地沒産的媳婦身體還不好,你可虧大了。”

趙西平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停留在那張漂亮的臉蛋上,說:“可憐我的人有,羨慕我的人也不少。”

隋玉呸他一口,“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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