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絲絨酥
絲絨酥
第二天一早,林拟按照陳景給她的地址提了果籃過去拜訪住在十三胡同的陳奶奶,進門前她特意問旁邊鄰居側面打聽了下,說是老人家一直獨居,不願與兒孫們住在一起,性格古怪孤僻。
但她還是伸手敲響了老人家的門。
寬厚的木門吱呀打開,一位頭發花白,穿着質樸卻也不失規整的老人出現在眼前。陳景平日裏鋪張浪費,大少爺作風盡顯,但面前的老人從衣着上來看,就給人一種簡單的感覺。但貴氣不落,歲月不敗美人,一眼就能看出,老人家年輕時候的不俗。
“奶奶您好,我叫林拟,是陳景的朋友。”林拟笑容甜甜的,很禮貌,提了提手中特意買的果籃,“想同您借用點時間,問件事情,您看可以嗎?t”
結果剛開了一點的門縫,重新被老太太給合了上去。
“......”
林拟愣愣的站在那,提着果籃的手指一緊,吃了一記閉門羹。
停在不遠處的一輛庫裏南,頓時發動車子,準備起步,駕駛位的王宇轉頭看了眼坐在後面的陳景,禁不住問:“老板,林小姐找陳老夫人幹什麽?”
陳景往胡同深處看了眼,懶懶的道:“她想租用北四環金臺弄的那排老房子和地皮作為博物館展會的分會場,我告訴她需要征求奶奶的意見。”
王宇搖搖頭,嘆了口氣,“陳老夫人連您都不願意讓過去瞧,動那塊地,那不是癡人做夢麽。”上一輩的積怨累積到下一輩,陳老爺子因為跟陳景父親大吵一架病情加重,陳奶奶從此連陳景這個大孫子的面都不願意見了,何況承載老兩口所有記憶的那片老房子。雖然當時陳老爺子本身就有基礎病,但那一場争執過後就更重了,陳景父親也輾轉為其求醫,但最後纏綿多日,最終還是撒手人寰。陳奶奶便把這份怨,完全記在了心裏。
陳景向來不苛待合作夥伴,博物館的項目他畢竟投了資金:“我出面,事情會更糟。”
接着那輛庫裏南,便消失在了胡同口。
而被關在門外的林拟擡手抓了抓頭發,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
低頭看了眼手裏的果籃,再擡手想去敲門,卻沒了勇氣。她嘆了口氣,轉而坐在門口的石墩上,掏出手機翻找到陳景的頁面,給他發了一條微信過去:陳總,奶奶不見我怎麽辦?
【jing】的信息很快回複過來:你提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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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拟回了個嗯。
接下來便沒了回應。
居然症結是......她根本就不應該提陳景?她原本想着說自己是陳景的朋友會好辦很多,卻沒成想直接成了絆腳石。
林拟坐在門口小半天,一直快到天黑,到老太太吃過晚飯準備出門遛彎,推開門便瞧見了蹲坐在門口小石墩上用紙巾一點一點細致擦拭蘋果的林拟。
林拟聽到動靜倏的站起身,依舊微笑着一張真誠的臉,喊了聲:“奶奶——”
陳老夫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依舊沒有好臉色,出來門,關上門落鎖,沒搭理人然後便往胡同口去了。
只剩林拟待在原地,然後一直到陳老夫人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
那天林拟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一籃子水果原封未動的又帶了回來。
衛青媛見人臉色不好,看了眼那水果便問遇到了什麽事,一并給她倒了杯水暖手。手冷冰冰的涼死個人。
林拟便将看場地遇到關于陳景和他奶奶的事情給衛青媛說了說。
“估計是以前發生過不好的事,所以才會這樣。你不是說在那片老宅遇見的陳景?”衛青媛問。
林拟點點頭。
衛青媛:“那看來陳景肯定是想跟奶奶親近和解的,過不去坎的應該是奶奶。”
“對,我也是這麽想的。”或許他們之間之前吵過架,鬧過不愉快。林拟嘆了口氣,這種事,的确令人頭疼。
但林拟沒有放棄,第二天,第三天,一直連續到第五天,每天都會去。然後在第六天,出乎林拟意料之外的,陳老夫人直接報了警。
警察來的時候林拟還不清楚怎麽回事,只見兩位穿着制服的警察一人手裏拿着本子做着記錄,另一人沖她擡了擡下巴詢問:“就是你天天蹲守在獨居老人家家門口的?怎麽回事?”
正盤問着,林拟還沒來得及開口,陳老夫人這邊便開了門指着林拟說:“是我報的警,就是她,每天守在我家門口不走,不知道安得什麽心,麻煩你們管管,我以後不想看見她。”
“......”林拟心梗了一瞬,無奈的喊了聲:“奶奶——我不是跟您說了,只是想跟你談談金臺弄那邊老宅租用的事情。我知道,您不是讨厭我,是因為陳景對不對?他是您的孫子,親人之間,會有什麽過不去的坎?”
陳老太太看過林拟冷笑了下,依舊沒有什麽好臉色,脾氣依舊不好:“那是你幸福小姑娘,有尊老愛幼的好父母。”
“您錯了,我沒有父母,也沒有爺爺奶奶,我不知道我的父母跟爺爺奶奶之間曾經關系怎麽樣,或許好,或許也不太好,但在我來說,只有很想他們,但卻永遠見不到面的遺憾。”
陳老夫人看着林拟那張平靜的臉陷入沉默,她語氣并非是賣慘的語氣,而是平靜的陳述,連情緒似乎都沒有起伏,甚至還帶着點微笑,卻讓她覺得那笑其實比哭都難看。
遠處胡同口的那輛經過的庫裏南再次停下,陳景降下車窗看到了一切。他原本以為林拟早放棄了,卻沒成想今天他再次路過會再次遇到她。這麽說,她這幾天應該都在這裏等。
“沒想到林小姐還挺執着的。”王宇口氣雖然随意,但聽得出來一絲贊賞在裏面。
接着他們便看見陳老太太沖接警的兩位警察說了句什麽,兩位警察又沖一老一小交待了些什麽便很快離開。
而林拟,也終于如願以償,進去了陳老太太的那道門。
第一道門敲開,陳老太太并沒有立馬答應林拟的請求,但林拟時不時的總會抽時間過去看望一下老人家。陳老太太常年獨居在胡同的小院落裏,不要看護,不給兒子孫子探望,林拟這麽一去給小小的院落裏徒增了不少的動靜,每次去都會帶一些好吃的,果子點心什麽的,一晃半個月過去,老太太的心門終于被面前這個執着的小姑娘打動。
小院子四四方方,建築古樸雅致,林拟陪老人家坐在吊腳門樓的下面正一起吃茶。
桌上放着的是林拟今天帶的北城有名的北盒居糕點,甜甜的糯米絲絨酥,好吃到吃完都要忍不住吮手指的地步。缺點就是,實在太貴了。
“那老宅院老頭子過世後一直放着也從來沒想過用,因為那裏發生太多事情了。”想來只是陳老太太一直不願意去面對那個心結而已:“你要是真想用那片地方,就用去吧,我也真是拗不過你這小姑娘。”
林拟聽完喜不自勝,嘴巴揚起壓都壓不下來,嘴甜的喊了聲:“謝謝奶奶成全,我會很珍惜的,保證過後完好無損的歸還給您。”
林拟從胡同裏出來天已經快黑透,到了胡同口先給衛青媛打了通電話,一邊往前面的公交站牌邊走,一邊給她分享這個好消息。結果剛走沒幾步,旁邊便停下來一輛車,光線黑那麽一點林拟就不容易看清,直到車窗玻璃降下來,周澤昱的聲音傳出:“上車,送你回去。”
林拟沒看清人臉之前先辯出了人的聲音:“哥?”
周澤昱:“是我。”
林拟走近,拉開車門,上車,心裏想着今天運氣還挺好,碰上過來這邊辦事的澤昱哥,可以搭個順風車。
開車的謝秦轉過頭看了眼林拟,人已坐好後便重新發動了車子,林拟同周澤昱一起,都坐在後排的位置。
車內很安靜,林拟同衛青媛的電話還沒挂,衛青媛那邊話還在說:“佩服你林拟,真是繩鋸木斷,水滴石穿。陳景陳大少爺的奶奶居然被你給攻略了,怎麽賄賂的人心啊?”
因為怕打擾到周澤昱,林拟壓低聲音湊到車門的位置,稍低着頭,帶着喜悅:“我今天帶了北盒居最貴的那款絲絨酥。”
衛青媛啧了一聲,“真是下血本了。”
“好了回去給你說,我先挂了。”
林拟三言兩語,很快結束了通話。
然後專心坐車。
車內安靜至極,林拟身旁坐的便是周澤昱。縱然她聲音再小,兩人的通話內容也能盡數被聽了去。周澤昱不動聲色,看了眼車窗外匆匆而過的路旁街景,明滅的路燈暗影暈染在臉上,眼鏡片上,恍惚而過。
密閉空間裏,林拟挂了電話一直低頭看手機,一周工作彙總時間,工作群裏有不少員工同事的總結報告和彙報的工作進度表需要她去看去處理。聚精會神間倒是讓她跑了那麽一點神,是一點淡淡的木質香,衣服布料上帶的那種,隐隐的萦繞在鼻腔周圍,還挺好聞的。
然後因為那個香味,林拟想起來一件事,怪不得讓人有點熟悉,周澤昱給他用的那塊方巾就是那個味道。于是去翻包,她差點忘了,虞港服裝店老板已經将新的方巾寄給了她,她取後一直放在包裏沒拿出來,剛好碰見人,可以還了。
林拟将潔白的方巾掏出,然後送到周澤昱眼皮底下,微笑抿唇:“哥,方巾,我給你買了一條新的。”
周澤昱視線先是放到那塊方巾上,接着目光隔過眼鏡看林拟,唇抿着,跟人對視片刻後方才開口,聲音是慣有的冷淡:“就這麽不想欠我什麽?”央求他辦個事說欠他一個人情,讓他記得找t她要,一塊方巾也能再還回來。
“沒有......”林拟笑笑,“我是想着是你随身愛帶的物品,怕你用別的不稱手,專門訂制了條一模一樣的,拿着吧。”
周澤昱沒再說什麽,将方巾接過,裝進了西服內置的衣兜裏。
一路經過柳巷,林拟下了車,給周澤昱道別:“哥,再見。”
周澤昱隔着車窗将人喊住:“拟拟。”
林拟停住腳。
周澤昱淡聲道:“不被珍惜的付出和交往,不如早些丢掉。”
“......”
接着車窗升起,謝秦開車繼續往北。
周澤昱推門進去周宅時,梁錦玉正在客廳跟好朋友一邊煲着電話一邊看電視,見到周澤昱回來連連沖人招了招手:“澤昱,劉嫂剛從北盒居買來的糯米絲絨酥,還熱乎着呢,你最愛吃,之前你在國外不常吃到,快過來吃吧。”
周澤昱将搭在手肘上的西裝外套遞給過來這邊的劉嫂,然後坐過去沙發上,伸手捏了一塊,卻遲遲沒有動口。想到了林拟在車裏跟人的那番通話,用這糕點,讨好他人的事。
“時間長就不好吃了,趁新鮮的。”梁錦玉通電話的間隙不忘催促。
周澤昱嗯了聲,接着終于填了塊到嘴邊,咬下一口緩慢嚼了嚼,然後眉眼微垂,幹扯了下嘴角,哪裏還有以往的香甜。
突然就,不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