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聽了伏黑惠的求助,電話對面安靜了許久。
就在少年已經忍不住懷疑那個不靠譜的家長還在不在時,伏黑甚爾終于出聲了。
[“是嗎。……還真的變成詛咒了啊。”]
他這樣淡聲說着,語氣裏的毫無觸動,甚至是局外人一般的冷漠,令伏黑惠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瞬間火從心起。
[“聽說你們學校那個新的特級是五條的親戚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不會吧,是真的也太搞笑了’,結果居然真的變成這樣了。呵,真的太搞笑了——”]
“——有什麽好笑的。”
一聲冰冷至極的質問打斷了他。
電話對面,正在保養咒具的男人動作微頓,然後索然無味的勾了下嘴角,繼續埋頭擦拭手中的三節棍,半垂的綠眸裏滿是漫不經心,不在意的聽着電話裏傳來的嘶啞聲音。
[“你到底明不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瑛二已經死了!不會回來了!!”]
少年強忍怒火的冷凝聲音,在句尾一瞬間變為怒吼,但伏黑甚爾卻連眼皮都沒擡,只是細心又耐心的擦拭着手中名為“游雲”的咒具。
伏黑惠看不見他的神态,但這不妨礙他因為男人的沉默而更加生氣,繼而語氣生硬的念出尖刀般的字字句句:
[“他本該成佛的,但現在,他的靈魂卻被詛咒,變成了徹底的怨靈,而且和乙骨前輩那種可以約束裏香的情況不同,瑛二化作的詛咒可是認真的想要毀滅世界!——這種事,到底哪裏好笑了?!”]
“啊,是嗎。”
然而,不管他怎麽說,伏黑甚爾都維持着那副無動于衷、擺爛到底的無賴樣,不僅沒有被他所說的事實刺傷到,反而咧了咧嘴,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笑。
“不錯嘛,像他那樣的家夥,就是要死了也變成不得了的大麻煩才像樣。”
空氣詭異的凝固了一瞬。
随後,宛如冰面之下的岩漿終于噴發,電話中傳來了少年憤怒到破音的怒吼:
[“你這個混賬——!!”]
伏黑甚爾瞥了眼電話。
“你找打嗎臭小子?”
[“你到底在不緊不慢些什麽?又到底在戲谑的評價些什麽?我是不知道你和瑛二當年發生過什麽,但你對他是有感情的吧?不然你一個alpha,怎麽可能為另一個alpha孕育孩子!!既然你這麽愛他,又為什麽能說出這麽混賬的話?!”]
氣炸了的伏黑惠直接無視了他,素日低沉冷靜的少年音變得鋒利又尖銳。
[“從以前開始,我就一直覺得你那種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很讓人火大!事到如今,難道你覺得就算不得不把瑛二祓除,也可以不用在意嗎——?!”]
“嘩啦啦——”
雨下得愈發大了。
破敗的橋洞之下,一口氣吼出所有心聲的伏黑惠胸膛急劇起伏着,末了又惡狠狠地踹了腳牆壁。
一陣令人壓抑的沉默後,電話對面的男人終于動了。
他放下保養的工具,将手中锃亮的游雲舉到眼前,用着比打電話的語氣認真得多的眼神,定定地、從頭至尾地打量着它。
雷光閃過,倒映在男人自始至終沒有光芒亮起的冷綠色雙眸中,讓他看起來竟有些溫柔。
“啊。”
他低沉開口。
“我一開始就是那麽打算的。”
[“……什麽?”]
少年的聲音顫抖了一下。
“祓除啊,祓除。”
伏黑甚爾用懶散的、沒覺得那有什麽大不了似的語氣重複着,一邊站起身,一邊将游雲塞進肩膀上的蟲形咒靈嘴裏。
“将那個白癡祓除這種事,難道你覺得我會交給別人?”
[“老爹……等等、我也要一起——!!”]
“啪嗒”一聲,電話被挂斷了。
伏黑甚爾随手将手機關機,扔到一邊,然後信步來到窗邊,雙肘搭在窗棱上看向窗外。
“誰要帶不識趣的臭小子去享受二人世界啊。”
男人輕聲嗤笑着道,伸手去接窗外的雨。
天與咒縛因為無法用咒力包裹體表,因此無法抵抗詛咒的侵害,直接接觸詛咒及其産物的話,身體會很快受傷。
但甚爾是身體力量強化到極致的特殊天與咒縛,反而擁有着抵禦侵蝕的能力,因此落在他掌心的黑雨并沒有對他造成什麽傷害。
伏黑甚爾盯着雨幕發了一會兒呆,驀地勾唇笑了。
“兒子已經成年了,是前途無量的一級咒術師,不用我管也不會出問題了。”
昏暗之中,男人高大雄壯的軀體幾乎頂到狹小房間的屋頂。他猿背蜂腰的身材輪廓無聲的散發着力量感與壓迫感,但在那一刻,在黑雨淅淅瀝瀝的陪伴中,他卻露出了無比輕松的笑容,看起來甚至有種得償夙願的愉快。
“所以——”
他在寂靜中自言自語着,眉宇中的神色一點點變得比秋水更溫柔。
“等我殺了你,我也不活了。”
*
【“——”】
生得領域內的咒靈倏然望向天邊。
“怎麽了?”
微弱的聲音傳來,咒靈卻置若罔聞,又朝着不知名的遠處眺望了一會兒,才回身看不出情緒的看向出聲的咒術師,又垂眸看向他緊緊攥着自己的手。
“瑛二?”
面色蒼白的omega清了清嗓子,終于能清晰地喚出他的名字,同時嘴角下意識勾起一抹笑。
他那雙綴滿霜潔的蒼藍眼瞳詢問的注視着咒靈,而後者卻始終沒有回看他,只是心不在焉的垂着眸,好半晌,想起來自己該回答問題了,才晃了晃他攥着自己的手。
【你不走麽?】
“走?為什麽?”
白發男人不解又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啊,他那張臉真是便利,三十多歲的男人做這樣可愛的動作都能毫不違和。
咒靈勾唇一笑,終于歪着頭和他對上視線,饒有興趣的問:
【你的職業是?】
“哦!突然這麽問是想了解我嗎!”
大貓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亮晶晶的藍眼睛讓咒靈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這個粘着他不放的人類總是這樣。可愛,開朗,充滿熱情,無論他做什麽都能輕易讓這個人開心起來,這樣的性格無疑是讨人喜歡的。
只可惜……
咒靈垂了下眼簾,又很快擡起視線,微笑着肯定道:
【所以職業是什麽?】
不正面回答的舉動讓大貓嘟囔了一句“狡猾”,不過他還是爽快的伸開雙臂,很驕傲的給出了答案:
“是教師!還有老家夥們的老大!很厲害吧!”
【喔,好厲害好厲害。】
咒靈莞爾,繼而話音一轉:
【所以,那不是能輕易舍棄的東西吧?像是那些……我是不太懂啦,責任之類的?】
剛剛還很積極的大貓一下子安靜下來,面無表情的緊盯着他。
說實話,這個人不笑也不說話的時候,身上那股遙遠的非人感就會突然變得強烈起來,那樣的他看起來其實有些可怕——不過咒靈當然不會怕他啦。
因此無論白發男人怎麽表現他的不高興,蛇怪都只是笑眯眯的托腮回望着他,一副“你不高興不要緊,反正我要得到答案”的無賴樣。
于是五條悟跟他僵持了半晌,最終卻也只能不情不願的別開視線,抓着他的指尖低聲回答:
“……為了瑛二,我什麽都可以舍棄。”
說完這句話,他又掩飾的抓住咒靈的手晃了晃,使用了相對來說比較有用的撒嬌語氣:
“所以你快點标記我嘛!”
可惜,咒靈這一次只是安靜的注視着他,在他開始感到不安的時候,偏開視線淡淡地說:
【但那就不是你了。】
“……欸?”五條悟一怔,而後猛地用力抓緊了咒靈,“瑛二?!你還記得的嗎——”
【不不不,我是真的什麽都不記得哦,是今天消化的、罔象留下來的東西一直在煩我啦。】
咒靈擺了擺手,用一種煩不勝煩的語氣沒精打采的說着,看向五條悟的眼神也很冷淡。
【我說啊,雖然我不太懂,但你根本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甘心被束縛的人吧?和我在一起會痛苦的話,就幹脆地把痛苦的東西舍棄掉吧。】
咒靈的語氣十足随便,随便到令啞然的五條悟露出苦笑。
“就是因為不是可以輕易舍棄的東西……”
【身為大人,這麽任性可不行。】
咒靈忽然打斷了他。
【大人啊……是遲早要學會在無法抉擇的兩種事物中,做出抉擇的生物。——就像我當年一樣。】
咒靈的音調猛地低了下去。
……欸?
五條悟的瞳孔驟然一縮,他不敢置信的擡頭,恍惚間感覺眼前又出現了那個熟悉的人,那個人惡劣、狡猾又忽近忽遠,不僅不願意接受他,還最喜歡用意義不明的話對他說教。
可是那個人……那個人明明已經……!!
在那一瞬。
對面噙着殘忍笑意的咒靈猛地擴大笑容,一甩尾巴,将露出破綻的咒術師無情地趕出了空間。
【好——礙事的蟲子終于滾出去了。】
看着空無一人的領域,詛咒的瞳孔因愉悅而病态放大,唇角的笑緩緩擴大至瘋狂,那種殘虐的興奮感令人一陣毛骨悚然。
他向前伸出雙手,興高采烈的宣布道:
【現在,該大開殺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