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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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斷電話後,郁汀想了想,覺得在家裏寫作業好像不太正式,沒有學習氛圍,所以在自習室定了一個雙人座的位置。

兩人約在自習室見面。

第二天中午,郁汀對着導航,拐進巷子裏,烏灼已經等在樓下了。

烏灼單肩背着包,手中拎着一個布袋,看起來沉甸甸的,裝着的東西方方正正,應該是帶來的作業。

巷子大約有二十多米,烏灼沒有等在那,而是朝郁汀走了過來,又一同上了樓。

自習室的環境不錯,老板人也很好,送了他們兩杯冰鎮綠豆湯,小聲告知了他們預定的位置在哪。

坐下來後,郁汀從包裏拿出自己的暑假作業,一本英語閱讀理解練習冊,又朝另半邊桌子看去。

不出意外,在講義的标題上,郁汀看到了錦城四中的校名。突然放假那天,他上錯了車,直到四中下站。

當時搬着一大摞書,頂着烈日,暈暈乎乎的,覺得很倒黴。

現在想來,運氣竟然很好,遇到了烏灼。

烏灼打開嶄新的作業冊,不是總複習的內容,和一中相比,四中的進度算得上很慢了。烏灼将一整頁的題目看了一遍,沒有下筆。

郁汀自以為很隐蔽地繼續偷看着。

然後,他看到烏灼拿出同樣嶄新的課本,翻到第一頁,似乎是準備從頭開始,自學成才。

郁汀:“……”

他忽然産生一種自己很過分的錯覺,逼迫一個打架很厲害的校霸努力學習,這本來不是烏灼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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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好讀書總沒什麽壞處吧。

郁汀這麽想着,抽出一張稿紙,用中性筆寫下一句話,推到烏灼面前。

烏灼看了一眼,紙上寫着:“不明白的可以一起讨論。”

來自學霸的尊重。

烏灼點了下頭。

學習的時間裏,郁汀總是很專注。他以過往的速度完成一張試卷的閱讀理解題量,一停下來,就聽到周圍的聲音。

自習室沒有人說話,但不是安靜,翻閱紙張,拉鏈開合,椅子拉動的摩擦,筆尖在紙面滑動,很多瑣碎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從身側傳來的最明顯清晰。

郁汀的心髒似乎被什麽撓的很癢,他試圖壓下這種感覺,卻越演越烈,根本沒有耐心去翻閱答案。終于,他放棄似的偏過頭。

烏灼坦然地面對自己糟糕的成績,不加掩飾地學習着高一課本,但不是敷衍。

看起來很嚣張,桀骜不馴,實際上脾氣不算壞。

但第一次找烏灼的時候,郁汀并不了解這個人,他只是順從了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

烏灼察覺到了郁汀的目光,他總是很敏銳。

被人發現了,郁汀索性放棄了掩飾,腦袋歪着墊在手臂上,整個人朝烏灼看去,胡亂地在草稿紙上寫着想問的問題:“第一次約你的時候……為什麽答應?”

他的動作一頓,筆尖飛了出去,停在紙張邊緣,文字也變得扭曲,猶豫了一小會兒才繼續寫:“我以為你不會答應。”

因為從相處中發現,烏灼是會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類型。在失控汽車橫沖直撞的斑馬線上救了兩個小女孩,事後卻拒絕了對方父母的一再感謝,一起打過籃球的人,也沒有通過好友申請。

自己除外。郁汀客觀地加了一句。

烏灼思考了片刻,接過了郁汀寫過的那張紙。與一般壞學生潦草到很難看清的字不同,烏灼的字跡非常整齊易讀,像是特意為了規範書寫的成果。

他寫道:“第二天沒事。”

應該是實話,就像郁汀邀請烏灼的理由也很簡單,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高興了,又追根究底:“所以那天誰約你,你都會出門嗎?”

烏灼搖了下頭。

“不是。有事也會來。”

實際上那天也确實發生了點意料之外的事,烏灼沒有選擇離開,而是留了下來。

郁汀緊緊盯着烏灼的手,看到那支筆在雪白的紙上寫下一句話,“我沒辦法拒絕你。”

然後,在這間不算安靜的自習室裏,郁汀也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跳的很快。

烏灼看着他,又寫:“你很熱嗎?”

郁汀咬了下唇,手臂的皮膚能感覺到臉頰燒起的熱度,一把拽回那張草稿紙,換了張新的,飛快地寫了一句話:“空調不太行。”

老板看到這話都要無語凝噎,自習室空調的溫度是經過測試的,總體偏低,預定時的注意事項建議大家帶件衣服,冷了可以穿。

郁汀支起手,托着下巴,隔在兩人中間。

好一會兒,他總算平息過快的心跳,轉過頭,看着烏灼寫的題目,寫出完整的解答過程,标注了每個公式在教科書上的出處,推了過去。

*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郁汀學得越發認真,每次停下來,就會幫烏灼解決他目前很難理解的題目。

這麽循環往複,直到六點鐘,郁汀準備回家了。

由于那張稿紙上的話——一個下午,郁汀還沒能忘,他先一步收拾完東西,走了出來,烏灼負責将喝完的綠豆沙扔到自習室角落的垃圾桶。

隔着走廊,他聽到等電梯的女生正在和人打電話。

不是要偷聽,實在是對方的聲音不算小。

“下次再也不圖寬敞了定雙人座了,好多情侶。”

“不說話看着也挺煩的。”

“前面一排是倆小男生,有個白毛,看背影還挺般配,都高高瘦瘦的。”

郁汀聽到關鍵詞,身體一僵。

“這你就不懂了。好兄弟一起打籃球就算了,誰大熱天約在外面上自習。還一直在眉目傳情寫小紙條。高中生能不能好好學習!”

郁汀:“……”

好兄弟怎麽就不能約在自習室好好學習了!小紙條是在交流學習!至于“眉目傳情”完全是無中生有吧!

而烏灼也推開自習室的門,從走廊盡頭走了過來。

郁汀:“!”

他快步走了過去,拽住了烏灼的手臂,沒發出聲音,用嘴型表示自己的意思:“我們等下一班電梯。”

烏灼看着他,淡淡地問:“現在還不能說話嗎?”

幸好,電梯運行的聲響嘈雜,淹沒了外面的女聲。

郁汀略有些絕望地想,下次還是約在家裏吧。

走出自習室所在的小區的一路上,郁汀一直沒說話。

沉默地坐電梯,沉默地下樓,沉默地走出巷子,沉默地任由烏灼帶路,去吃晚飯。

烏灼忽然停下腳步,像是感應到了什麽,回過頭。

郁汀回過神,也朝同樣的方向看去。

這是個居民區,附近有個不大的公園,時值黃昏,人來人往,在小公園裏閑逛休息。

再普通不過的場景。

郁汀問:“怎麽了?”

烏灼低頭對他說:“我要去看一眼。”

郁汀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想湊熱鬧,但也沒多想,點了下頭。

烏灼卻說:“你留在這。”

郁汀:“?”

這個人怎麽回事,兩個人一起出門,自己跑去看熱鬧?

烏灼擡起手,扣着郁汀的肩膀,将他的身體轉了個方向。

郁汀一時沒反應過來,然後發現反應過來也沒用,這個人的力氣大到自己毫無反抗之力。

烏灼很輕地笑了笑:“我想吃冰淇淋。”

郁汀簡直要懷疑是這是為了打發走自己的借口了,但想了想又覺得烏灼沒那麽無聊。

他的眼神很認真。

“要在冰淇淋化掉前回來。”郁汀惡狠狠地說,“不然我吃兩個。”

“知道了。”烏灼看着郁汀離開。

最近的KFC在百米開外,郁汀沿着路往前走,不知為何,越走越感覺擁擠,人越來越多,都是去往反方向的,郁汀仿佛在逆流而上,走得很慢。

在又被一個人撞到肩膀且沒有得到道歉後,郁汀終于失去耐心,決定要找人理論了。

他回過了頭。

公園是以一棵百年老樹為中心修建而成的。那是一棵枝繁葉茂的槐樹,上面系滿了代表祝福的亮紅色綢帶,不知道是不是黃昏的緣故,綢帶的色調變得黯淡又濃烈,像是被血浸透了,扭曲糾纏在一起。而枝葉也密密麻麻,簇擁着,壓着擠着。

遠遠看過去,竟顯得遮天蔽日,整個天空都被樹冠所占據了。

那棵樹,幾分鐘前看到的時候有這麽……巨大嗎?

郁汀有些疑惑。

而周圍的人似乎也被這一怪異的場景吸引,或是好奇,或是探求,或是追随,總之聚集在了那顆樹旁,不算狹小的空間被塞得滿滿當當,只有一顆又一顆或起或伏的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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