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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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腕扭了後,出門成為一種奢望。郁汀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再約烏灼一起寫暑假作業,地點也是在自己家。
烏灼到的時候,郁汀正在換藥。他沒空出去,也不想出去,直接給烏灼發了臨時密碼。
右手沾滿了藥膏,左手單手操作,手忙腳亂,還不小心誤點出一串亂碼。
烏灼:[?]
郁汀發了條語音:[前面那個是密碼。你直接進來。]
過了一會兒,卧室的門響了一聲,推開後又合上,有人走了進來。
那雙粉紅的拖鞋出現在郁汀的視野裏。
輕微的扭傷好得很快,但按揉時還是有點痛。
郁汀當然不可能因為這麽點小傷大呼小叫,只是沒忍住咬了下唇。
身旁的影子更靠近了。
上完藥,郁汀擡起頭,發現烏灼正看着自己,這個人皺着眉,一副很想碰又不太敢,怕自己被碰疼的樣子。
如果受傷的人不是自己,郁汀估計會以為烏灼看到的不是稍微扭了一下的腳踝,而是骨頭斷掉的腿,而且傷口狀況特別殘忍。
烏灼的心理有這麽脆弱嗎?
郁汀想,也不是,因為這個人面對自己的傷口面不改色。
烏灼彎着腰,上半身壓低,看起來是與郁汀平視,但他的身形高大,感覺上仍是居高臨下,他說:“你不要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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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眼前這個人教育,郁汀是不怎麽服氣的,他說:“這只是一個意外。你經常打架,才會受傷吧。”
烏灼伸出手,指尖按了一下郁汀的小腿,輕的像是怕碰疼了郁汀,即使那裏只是靠近腳踝,并沒有受傷。
他說:“我很快就會痊愈。”
這是一句實話。烏灼手臂上的傷口像是不存在一樣,沒對他的行動造成任何阻礙。不像郁汀,腳踝扭了一下,直接變成半個殘廢。
郁汀猜測這可能就是烏灼對待自己和別人态度截然不同的源頭。他的傷口很快就會痊愈,受傷變成一種常态,所以就不在意了。
“不會疼嗎?”郁汀不自在地挪了下腿,動作幅度很小,幾不可察。
“還好,沒什麽感覺。”
大多數時候,烏灼不會對郁汀說謊。
郁汀想了想,朝烏灼伸出手。
烏灼将右手搭了上去,郁汀搖了下頭,于是換成了左手。
郁汀緊緊攥住了烏灼的沒有受傷的手,很用力。他沒打過架,但自認體力和力氣都在普通男高中生之上,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同樣都是手,郁汀已經感覺到難受了。
他得出結論:“所以會痛吧。”
烏灼怔了怔,這樣的力氣對他而言很輕微,并不能帶來痛感。但在聽到郁汀說的話時,他仿佛真的有近乎疼痛的感覺。
不是在手掌,而是在另一個很隐秘的地方。
遲疑間,郁汀認真地說:“如果沒有必要,就不要打架,不要受傷了。”
郁汀的朋友不算多,但也不少。他算是那類各方面都沒什麽缺憾的好學生,學校裏的老師同學,家庭中的親戚,常去的便利店員工,都能相處得好。但他從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強烈地關注着某一個人。
甚至于幹涉烏灼的做法,郁汀不自覺地嘗試着那麽做。
烏灼是與衆不同的朋友,和之前的每一個都不一樣。
烏灼看着郁汀,沒有說話。
這麽對視了一小會兒,郁汀眨了下眼,覺得自己像個弱智,竟然妄想用幼兒園小朋友的方式教育一個高中生。
在郁汀後悔前,烏灼說:“好。”
接下來的時間裏,郁汀給努力學習,以及幫助烏灼努力學習。
從自習室回來那天,郁汀找有交情的同學借了高一的詳細筆記,他自己的學習方法和一般人不太一樣,不适合烏灼,所以對着同學的筆記重新整理了一番,打包發給了烏灼,希望能在他想要學習時起到用處。
作為四中的不良學生,烏灼接受了郁汀的一番好意。
郁汀對此較為滿意。
快到中午時,手機震了幾下,郁汀看了眼,是表哥陳青發來的消息。
郁汀的父親郁世文有了假,今天乘飛機回錦城。他本來想給郁汀一個驚喜,就讓陳青定了個包間,晚上出門大吃一頓,順便送郁汀提前訂下的新模型。
為了小姨一家的幸福,陳青推了和損友的聚會,兢兢業業地訂餐廳,取模型,包裝禮物,參考菜單,連晚上姨夫表弟交流感情無語淚千行自己該怎麽烘托氣氛都想好了,忙活了半天,結果郁世文剛一落地就收到消息,研究所那邊出了點問題,需要他馬上回去。
糾結猶豫之下,陳青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郁汀。
[表弟,飛機三個小時後,你要來看姨夫一眼嗎?]
說的這一眼好像很珍惜似的,實際上郁汀上次見到父母還是在除夕。
“我要……”郁汀站起身,神情變了,“出去一趟。”
烏灼陪着郁汀一起出了門。
八月的天很熱,灼熱的日光直射在馬路上,亮的刺眼。
出租車在原地停了十分鐘,前面排着的車一眼望不到頭,司機不耐煩地和人發着微信,車內很安靜,只有廣播腔的女聲在回蕩着,播報預計堵車四十分鐘。
郁汀看着外面的烈日,手指按在玻璃窗上,因為過度用力,指尖泛着單調的白,不在意地說:“算了。”
他的音調很輕,裏面似乎有一小點失落,但一說出口就消散了。
來不及的。
這次是沒有辦法,但又不是以後都沒有見面的機會。郁汀努力說服自己。
烏灼忽然給自己司機付了錢,打開車門,抓着郁汀的手,拉他下了車。
郁汀還沒反應過來,磕磕絆絆地問:“怎麽了?”
烏灼站在郁汀面前,低下.身,拍了下膝蓋,郁汀才明白他的意思。烏灼打算背着他穿過這段堵車的路,重新打車,去往機場。
因為郁汀的腳踝還未痊愈,連快走都難,更何況是奔跑。
但是天這麽熱,堵車的路程很長,還要背着一個人,要用多長時間?
烏灼回過頭,他的眼神平靜,卻很堅定:“來得及的。”
郁汀被說服了,比說服自己放棄要容易的多。
他被烏灼背了起來。這是第三次。
郁汀能感覺到烏灼的體溫,他每一次擡腿又落下腳步,周圍的風景在飛快地倒退。
“郁汀。”
烏灼說:“閉上眼。”
郁汀不知道為什麽,但烏灼這麽說了,他就閉上了眼。
失去視覺,別的感覺會代償性的增強。
烏灼的速度更快了,他背着郁汀,就像平時挂在肩膀上的那個包,不會有任何速度上的減損。郁汀很怕掉下去,緊緊摟着烏灼的脖子,下巴跌跌撞撞,總是碰到烏灼的肩膀,有點痛,索性将臉埋到了對方的頸窩。
烏灼身上什麽味道都沒有,連汗水的氣息都聞不到,很幹淨。
有一瞬間,郁汀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就像是路過了一個受傷嚴重的人,但轉瞬即逝,只是錯覺。
郁汀小聲地問:“你不累嗎?”
烏灼說:“不累。你很輕。”
郁汀的手搭在烏灼的胸口,似乎能感覺到從胸腔裏傳來的震顫,還是很平緩,沒有因為劇烈的運動而加快。
郁汀的嗓音有點顫:“你好厲害啊。”
從指尖處傳來的心跳好像忽然加快了。
郁汀期待地說:“烏灼,你要不要試着當運動員,我覺得肯定能出成績。”
烏灼拒絕得很幹脆:“不要。我不會背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