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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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生活比較無聊,早出晚歸,每天都是學習。

日子過得飛快,十月結束,一場秋雨,十一月氣溫驟降,一下子就開始冷了。

期中考試結束時間是下午五點,走出考場,郁汀難得有空,沒打算念書,坐車去了隔壁四中。

有了烏灼的外套——上次穿過就沒還了,混進四中的大門不算難。看門大爺慧眼如炬,但郁汀本來就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一副心懷歉意的模樣,大爺也沒為難他,讓他有事請假記得帶假條就行了。

高三的教學樓在最裏面,環境安靜,學習氛圍比臨近街道的幾棟樓要好一些。一進學校,郁汀裝作是上體育課的學生,随意地在校內走動。

一旁的宣傳欄上張貼着期中考試的成績,郁汀停了下來,從第一名開始,飛快地浏覽着,從中找到了烏灼的名次,就是沒有具體的分數。

在此之前,郁汀查詢過四中往屆的高考成績,心裏有個大概,覺得烏灼的成績比自己預想中好多了,在四中能排到五百名,距離本科線也沒那麽遙遠。

從小到大考試只有第一,從未第二的郁汀同學如是思考道。

直到下課鈴聲響起,郁汀才給烏灼發消息說了自己在的位置,讓他把期中考試的試卷帶來。

烏灼考的不能算好,但這是沒辦法的事。他有防治所的工作要忙,花在學習上的時間不算多,主要靠過目不忘的記憶,過人的理解力,以及郁汀毫無保留的耐心輔導。但上課經常逃課,晚上還要出勤加班,想在這種狀況下一步登天成為學霸,就太癡心妄想了。

黃昏時分,兩人躲在花園裏的一個角落講題。

對郁汀而言,四中的期中試卷簡單得過了分,花了一點時間大致看了一遍,再對照錯題,就能知道烏灼哪些方面比較薄弱,一點一點替他梳理。

實際上每個星期天在一起的時候,郁汀也是這麽做的,但考試暴露的問題更多,也更全面。

郁汀講了半天,講得口幹舌燥,被喂了半瓶水,天也黑了,幸好烏灼随身攜帶了一個很亮的手電筒,才不至于要轉移陣地。

黑暗中,寂靜的花壇裏冒出一點亮光,在老師眼中除了偷偷摸摸、不守規矩談戀愛的學生沒有別的可能。遠遠路過的教導主任悄悄走近,想要抓個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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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類型的題目,最簡單也最常規的方法就是找輔助線……”

隐約間,教導主任看到一個背影高挑清瘦的男生拿着筆,在試卷上比劃着,細講着數學試卷的倒數第二道的最後一問,他講得很有條理,簡單清晰。

他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另一個男生說:“喝點水。”

“唔……你再寫一遍看看。”

教導主任這才發現,自己對學校裏的孩子們太過不信任,險些誤會了熱愛學習的好學生們,甚至都想不起來追究兩個人為什麽逃了晚自習,躲在花壇裏學習。

教導主任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沒打擾用心學習的同學,悄悄走開了。

就是腦子裏有個念頭揮之不去,高三什麽時候有這麽厲害的學生,他怎麽不知道?

然而,沒過一會兒,兩位同學接下來做的事就深深辜負了教導主任的信任。講完整張試卷的郁汀停下筆,陷入了自我懷疑——雖然他今天沒上晚自習,但好像又在上晚自習。

兩個人一起,總要和獨自一個人有點差別吧。

郁汀這麽想着,靠近了些,貼着烏灼的臉頰親了一下,又迅速遠離,問:“烏灼,你想上什麽學校?”

烏灼說:“上什麽學校都可以。看你去哪。”

幾秒鐘後,郁汀又問:“沒有想去的地方嗎?”

烏灼“嗯”了一聲,手掌貼着郁汀的手腕,坦白地說:“之前沒想過上學的事。”

花壇裏是一片純然的寂靜,風穿過葉片的縫隙,人的呼吸聲,全都清晰可聞。

郁汀仰頭看着烏灼,他的眼神平靜,似乎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一件挺可怕的事。

本來都沒想過上學……挽救了一個不良少年,讓對方迷途知返,算得上是功德一件。但這個人是自己男朋友,郁汀有點後怕,幸好那天坐錯了車,遇到了烏灼。

正走神時,郁汀聽到烏灼問:“那你呢?郁汀,想上什麽學校,去什麽地方?”

郁汀一怔,陷入沉思。

以郁汀的成績和天賦,走競賽途徑,去最好的學校很容易,不用經歷高三的磨砺。但郁汀一直還沒想好自己究竟要做什麽,他對什麽很感興趣,值得投入今後的時間,所以寧願和普通學生一樣,高考後再決定。

烏灼擡起手,扣着郁汀的肩膀,把人往懷裏帶,貼着他的耳朵說:“去哪裏都行。我都會在你身邊。”

他并不是把這件事當做犧牲或奉獻,用于交換的某種條件,而是真的這麽想的。

郁汀的臉埋在烏灼的肩膀間:“我還在想。那挑個我們都喜歡的地方吧。”

物理試卷講到一半,郁汀的手機響了。

手機另一端傳來路允吵鬧的聲音:“郁汀,告訴你一個特大好消息,城安區度假村花大價錢新建的密室逃脫主題樂園開業了!”

郁汀:“嗯。”

路允:“啧,好冷淡,之前不是一起去過嗎?你還挺喜歡那地的。而正好我第一時間搶到了團票資格,十一人團,驚喜不斷。現在鄭重地邀請你——我的好朋友一起去。”

高三才考完,高一高二還得考試,需要場地,也得要監考老師,學校忙不過來,所以這周放兩天假。

郁汀想了想:“太忙……”

沒等郁汀說完,路允就打斷了他的話,振振有詞地說:“高三整整一年,你也不能總是這麽緊繃着,到時候高考還沒到,你就過勞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烏灼停下了筆,湊了過來,低聲說:“去吧。”

郁汀:“……”

這人不知道偷聽別人打電話是不道德的嗎?而且一點都不遮掩。

但也沒把烏灼推走。

路允還在嚷嚷:“你剛剛說了什麽,我沒聽見。”

郁汀面無表情地說:“沒什麽,我還在想。”

路允說:“你這人真是,你不還有個家屬嗎?一起過來,就當來這約會了。”

烏灼靠得更近,在郁汀的耳邊用氣音說:“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郁汀耳朵有點癢,敗下陣來:“什麽時間?”

“明早七點半,不見不散。”

第二天上午,郁汀帶着收拾好的東西,和烏灼一起出現在了約定的地點。

度假村在郊區,很偏遠,公交得坐幾個小時,路允提前叫了輛車,來的人有八.九個。路允的朋友太多,郁汀只認識其中的兩個,還有幾個是路允的親戚,年紀最大的是他的堂哥路原。據說這位堂哥正好在休假,家長怕這個年紀、人厭狗嫌的小夥子們在一塊鬧出事,所以把他叫上看着他們。

路原開了輛自己的車,載着家裏幾個孩子,郁汀和烏灼坐另一輛商務車。

車開了一個多小時,路允收到朋友發來的消息。

[哎,車上那兩個……一對吧。]

路允眉頭一皺,郁汀和烏灼是他叫來的,責任心和保護欲一下子就湧上心頭,言辭激烈:“怎麽了,都什麽年代了,一對就一對,你不會還土鼈到恐同吧!”

朋友連忙說:[沒那個意思,就是好奇。]

對付完了這邊,路允又忍不住給郁汀發語音:“郁汀,你和烏灼不收斂着點?吓到人家直男了。”

郁汀滿腦門問號:[怎麽了?]

他想了下剛才的事,也沒有在大庭廣衆下親親我我,雖然……一般的兄弟,普通的朋友關系,似乎也不會像他和烏灼這樣……

在學校裏需要遮掩是因為校規校紀,郁汀的成績太好,這樣的狀況不僅要面對班主任,可能還有教導主任,說不定還有校長,百分百要通知家長。雖然不至于被棒打鴛鴦,但被抓到很麻煩。

雖然是第一次當同性戀,第一次戀愛——應該也是最後一次,郁汀也不覺得這段戀愛有什麽不能見人的地方。

于是,郁汀說:[那你讓他別看。]

路允收到消息,也沒生氣,只覺得郁汀就是郁汀,性格就是這樣。

忽然,駕駛座的堂哥問:“你說那個白頭發的叫什麽名字?”

“烏灼。”

路原不怎麽耐煩地說:“具體點。”

路允拿起手機,露出屏幕上的備注,又問:“怎麽了?哥你認識?”

堂哥搖了下頭,若有所思:“沒什麽。”

雖然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但來的都是十多歲的年輕人,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紀,一放下東西,就直奔這次的目的地,樂園的入場口。

樂園的主題很多,經過不太公正的投票環節,最終決定先去《沉睡之淚:失落的吸血鬼新娘與永生之謎》一探究竟。

據工作人員介紹,這個密室在場景還原上頗下了一番功夫,集恐怖、歡笑、解密、感動于一體,非常适合他們。

幾個人選好了身份,換上了工作人員準備好的服飾,也就是一件代表身份的寬大外套。

郁汀拿到的是科學家,比別人多了把手電,字條上寫着——你可以觀察到細微處的痕跡。而烏灼拿到的是冒險家,專屬道具是一把經過祝福,可以制服怪物的手槍。

路允後悔死了,他選的身份是警察,結果道具是兩部對講機,可以和另一個人實時通話。

但是在看到手槍後,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道具就挺好。

手槍的描述是這樣的——行走在外,一把可笑的手槍總比可怕要好,所以你把它改造成了這樣。

這是一把塑料玩具槍,色彩缤紛,假的像是小攤上賣的兩塊錢甩賣品,但在設定中的确有擊退怪物的能力。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進去,背後的門“刷”的一聲重重落下,隔絕了外面的燈光,吸血鬼城堡中陰森黑暗,只有幾盞燭火幽幽亮起。

郁汀穿着白大褂,勾着烏灼的手。

第一層的解密不難,主要是探索吸血鬼新娘的過去和她死亡的原因,解開後就能打開了通往第二層的樓梯。除了燈光比較陰間,偶爾有工作人員操控的無風自動窗簾,爆炸的玩偶,突然竄來竄去的仿真老鼠,以及以假亂真的幹癟屍體外,也沒有很吓人。

路允一邊冒冷汗一邊說:“哈哈,哈哈,不過如此!”

郁汀白了他一眼,雖然他在看到老鼠從身前不遠處爬過時,也吓得不輕。

郁汀的膽子不算小,和烏灼打過好幾個恐怖游戲,但現實生活裏出現的老鼠,毛茸茸的,黑漆漆的……還是有點考驗他的承受能力。

幾個人有吓得尖叫的,也有對老鼠不屑一顧,趁機嘲笑同伴取樂的,烏灼始終在郁汀身邊,他輕聲說:“我抱你吧。”

才跑了一段路,郁汀的鼻尖有點汗意,襯得臉頰很粉:“不要。要臉。”

到了第二層,按照劇本,一行人必須分成兩隊,分別去取過關道具,在樓梯前集合。

郁汀的腦子好,聰明,烏灼體力強,又有超強的運動能力,路允理所應當決定抱這兩人大腿了。

城堡的第二層,除了偶爾幾盞燭火,一點亮光都沒了。幾個人只好打開在第一次找到的手電筒,借着微暗的燈光往前走。郁汀的道具手電筒可以發現一些隐藏線索,不能亂用,電沒了可能會卡關。

路上鋪着血紅的地毯,懸在房頂大的水晶燈破敗不堪,時不時還會有骷髅滾出來,有個人不小心踩到了,吓得向前逃竄好幾十米才回頭。

果然是度假村用來吸引人搭建的,做的道具都十分逼真。

“啊啊啊啊啊怎麽沒人說吸血鬼女仆是才從土裏挖出來,爛了一半的狀态啊啊!”

“救命!關門,快關門!”

整個場景有三層樓,十多個房間,但另一隊的幾個人尖叫聲太大,郁汀這邊都能聽得很清楚。

聽着另一群人抱頭鼠竄,路允心有戚戚然,感覺自己十分幸運。

然後,他就手賤地試探了下機關。

“咔嚓”一聲,門關了。

壓抑的房間是純粹的黑暗,手電也沒電了,沒有一絲亮光,幾個人摸索着,想要點亮燭臺。

突然間,郁汀聽到了輕微的撞擊聲,像是有什麽東西不顧一切地撞到了玻璃上。

他還來不及細想,手腕被拽住,踉跄着往後退了一步,又很快被人摟住了腰,穩住了腳步。

下一秒,不遠處的窗戶轟然倒塌,些微光線照亮了散落在地面的彩色玻璃,與此同時,有什麽東西也一同湧了進來。

一只前所未見,體型巨大的飛蛾撲騰着鱗翅,朝房間內飛來,而後面似乎還有密密麻麻的展翅聲。

它們的個頭太大了,展開時似乎能用鱗翅包裹住人的腦袋,因為背着光,也看的不太清楚,或許它們只是看起來有飛蛾的外形。

郁汀的心口一跳,像是什麽危險來臨時的預兆,他偏過頭,本能地看向身側的烏灼。

不知道什麽時候,烏灼已經走到了郁汀的身前,擋住了大半視野。他半垂着眼,下颌緊繃着,神情大約是平靜的,但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

郁汀的指尖瑟縮了一下:“這個……真的是工作人員的安排嗎?”

彩窗看起來價格不菲,倒塌時可能會不小心砸傷人,而這些飛蛾……它們到底是什麽東西,和那些老鼠一樣是仿真道具嗎?

不一樣的。

莫名的壓迫感彌漫在烏灼周身,他低聲說:“別害怕。”

然後舉起了那把還未使用過的玩具槍,好像能解決郁汀遇到的一切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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