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Chapter 2
平心而論,不管如何嘴硬,或許從潛意識裏,在程一白的手機中看見烏缇的那一刻,許雲沉就已經在腦海裏開始謀劃如何理所當然地和烏缇産生交集。
就和他當年花心思追烏缇一樣,一切顯得不動聲色卻又那樣恰到好處。這符合他一貫的行事風格,謀定而後動,三思而後行,溫和又強硬。
所以在一堆調查文件裏發現“摩尼民俗研究所”時,他便留了心。一個月後,當摩尼族民族研究所的資料全部擺放到他辦公桌上時,他又毫不猶豫地以個人名義開始分批向摩尼族捐贈了巨額資金,以謀今後在某個時刻能換得和烏缇理所當然的相遇機會。
只是這個機會來得是如此措手不及。
當接到程一白說烏缇要結婚了的那一刻,顧不得思索,他幾乎是挂了程一白電話的同時按下了秘書的電話,要求秘書不管以什麽樣的代價,必須促成他住在摩毗神廟一事。
而後,自己則買了最近一班的機票,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尕木措。
許雲沉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麽。盡管程一白說,烏缇結婚的時間定在六月。
這三個月的時間裏,他明明有大把的時間去細細籌謀,但不知為何,許雲沉覺得如果當下這個時刻他沒去,自此之後,他便永遠會錯過烏缇了。
是的。他用了“錯過”這個詞。可以擁有,但因為因緣際會失去了,這才叫做‘錯過’。
那當年,是他錯過了烏缇嗎?
許雲沉垂下眼睛,右手大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左手的無名指骨處,神色莫辨。
到雲芝時,秘書就已經和許雲沉确認,經過政府、摩尼族內的協商,摩毗神官同意捐贈人以“研究摩尼族文化”的方式住在神廟,為期一個月。
接到消息後他怔了好久,心中五味翻陳。捐贈時怕烏缇拒絕,便以化名“許泊雲”進行贈款的。
來的路上許雲沉就想,原來不管捐贈人是誰,即使不是他,只要有這麽一個需求,烏缇都會同意對方住在神廟裏,同意他們在一個屋檐下。
四年過去,烏缇或許早就不在乎他了。
想到此,許雲沉近乎貪婪地望着前方那個背影,眼睫微動。
他想起當年他和烏缇的分手。平淡得如早上晚上的那句早午安,平靜且自然。烏缇聽後,第一反應以為他在使小性子,畢竟那段時間異地,雖沒争吵但不如同城緊密,便連聲哄着。
烏缇以為哄哄就好了,卻未料許雲沉在說完後,那樣幹脆利落地斬斷了和他的所有聯系。等到烏缇再也找不到他時,才反應過來,許雲沉說的是真的,他們是分手了,許雲沉确實不要他了,毫無征兆但堅決。
他想過烏缇看見他又忽然出現後,會對他冷臉,會對他橫眉冷對,或者走上前,一拳打在他臉上,問 “你來幹什麽”,可獨獨沒有料到,烏缇看見他就知道了“許泊雲”是“許雲沉”,并且還以這樣平靜冷漠的方式迎接他。
像是當年他和烏缇說“我不愛你了,分手吧”一樣。
到神廟門口,許雲沉才将目光從那個挺拔的身影上移開,拉住一腳邁進神廟的好友,溫聲道,“一白,就送到這了。有什麽事,我打電話給你。”
遠處,高原落日輝煌,金燦燦的餘晖斜斜灑落,将他身形拉長如一溜竹葉,清瘦單薄,仿佛山風一吹,就要飛走似的。
到尕木措前,許雲沉便已經和程一白說好,烏缇接到他後,他自己一個人住在神廟裏,他和烏缇之間的事情他們自己解決。
當時程一白只當是好友豬油蒙心,可兩夫妻的事情外人終究插不了手,便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
但如今程一白見許雲沉因為烏缇一句話就紅了眼,他心中放心不下,說什麽也要和跟着他一起住在神廟裏了。
“別呀,我也想學習學習摩尼族的民俗文化。”程一白露出興致勃勃的笑容,指了指廟裏以白、赭紅、黑的三色裝飾,說,“我只見過藏區的藍、白、紅、綠、黃五色隆達,像摩尼族這樣的三色經幡,還是第一次看見。”
“你要留在尕木措陪我,我很開心。”許雲沉将他拉在一邊,輕聲道,“但不能和我一起住在神廟。”
“為什麽?”程一白不解反問。既然不在乎他留在身邊了,住不住神廟有什麽區別。
許雲飛快地看了一眼前方和摩尼族人交談的烏缇,小聲解釋道:“在摩尼族的傳統裏,神廟內除摩毗外,能住在這裏的就只能是神官的妻子和孩子。”
“啊?”程一白吓得迅速朝身後退了幾步,“那···那他怎麽允許你住在這裏了?”
許雲沉苦笑了一下:“可能是因為有幾個臭錢吧。”
說這個的時候,烏缇不知聽見了什麽,正好朝他們這邊一瞥。
程一白正對着他,便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随口接着問:“幾個是多少?”
“五百萬,歐。”許雲沉沒察覺烏缇的目光,低聲道。
“媽耶,我的許大公子,好大手筆。”五百萬沒讓程一白擡個眼,可這後面加個零,即使同為富N代出身的程二少爺,也還是忍不住折舌。他反應了好幾秒,終于明白過來許雲沉這架勢是不追到人誓不罷休了,于是擺擺手唏噓道,“那這神廟确實你才能住得。家裏說我敗家,誰人知你許大少爺為搏佳人一顧,花起錢來簡直喪心病狂。”
等收到程一白安頓好的信息,已經是晚上十點。
高原地區空氣稀薄、日照時間長,春夏季節天都黑得晚。許雲沉洗完澡出來天也剛黑不久,他仰頭看着深藍天幕下逶迤絢爛的銀河,深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真好。他心裏默默想。
“剛到高原,洗澡感冒了容易高反。”烏缇端着兩碗菜從廚房出來,看着他身穿清薄睡衣站在廊院下,眉頭微皺。
不知是為了保持神廟的神性還是神廟主人的個人喜好,天黑關門後,烏缇就只在後院客堂裏點了幾盞酥油燈。
“醫院離這裏很遠,既然住在這裏,就不要給我添麻煩。”他的臉一半陷在陰影裏,一半被酥油燈照亮,語聲平淡。
一下午都被烏缇這樣冷淡相待,許雲沉還是沒習慣,也不知該說什麽。但對上被酥油燈柔和了鋒利線條的英銳輪廓,他“嗯”了一聲,準備先回卧房穿件厚衣服再出來吃飯。
“把米飯和蛋羹帶上,自己回卧室吃。”烏缇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叫住他。
許雲沉垂下眼,沒說話。
“嫌棄?”烏缇有了點情緒,嗤地一笑。
許雲沉這時才開口,抿着唇,搖了搖頭,說:“不是。我想在這裏吃。”
應該是我想和你一起吃。
顯然,烏缇也明白他的意圖。所以說完後,氣氛莫名開始陷入僵局。
好一會,一陣風穿堂而過,才打破了這一屋窒靜。
客堂裏,烏缇的面容也随着酥油燈火光一起跳閃,模糊不清。
“随便你。”烏缇裝作不懂,站起來,放下筷子,丢下冷冰冰三個字後,徑直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