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深山裏的寺廟從始至終只有兩人一妖，老和尚每日念經，小狐貍在寺廟裏聽着暮鼓晨鐘，妖力漸長卻始終化不成人形，就連小和尚也沒有絲毫變化。
小狐貍甩着尾巴神情敷衍地跟着和尚們上過香，便跑去外面樹上玩耍。
老和尚又開始念起經書。
一日複一日，沒有第三個人來過，仿佛時間在這個破舊的寺廟裏停滞了一般。
然而，誰也不知道，在深山之外，凡人的皇帝厭惡妖類獨信道教，霎時間，凡人所及之地皆有道觀道士行走，道士們奉着皇帝的旨意，四處殺妖，經過的地方哪怕是僅生靈識的精怪也不放過。
“此處妖鬼之氣沖天。”
小狐貍蹲在樹上聽見樹下穿着道袍的人指着寺廟的方向，心裏不屑地想着這些人滿身血氣殺生無數，連修行也差得很，明明寺廟裏只有它一只妖怪，哪來的鬼氣。
道士們不多久也退出山去，小狐貍從樹上往下一躍，靈巧地落進小和尚懷裏。
“小和尚，剛剛來了許多道士，說寺裏妖鬼氣沖天。”小狐貍順着小和尚的胳膊往上攀爬，蹲坐在他的光頭上。
小和尚笑了笑：“想是看錯了吧。”
小狐貍也覺得是，老和尚天天念經，小和尚也是掃地恐傷蝼蟻命，連他都習慣了跟着小和尚吃素，怎麽可能是鬼呢？
小狐貍和小和尚住在寺廟裏，從未接觸過外界，誰也沒有将這件事放在心上，誰也沒有料到三日後，就是這件事給寺裏帶來了滅頂之災。
道士們闖進了寺裏。
他們說老和尚和小和尚都是鬼。
小狐貍看着還在那大雄寶殿裏念着經的兩個和尚，氣憤地沖向道士們。
小狐貍曾經嘲笑道士們的修行低微，可它也不過是連人形都化不成的小妖，纏鬥不久就在道士們的圍攻之下重傷，依稀間只聽見道士們要将他剝皮獻給皇帝，還要将他的內丹煉成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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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也被一劍穿心，魂魄不穩，身形消散。
身後還是一沉不變的念經聲，可佛沒有來救他們。
佛怎麽會來救兩只鬼。
那是小狐貍第一次見老和尚從蒲團上坐起，他依舊是慈眉善目的模樣，卻殺了人。
小和尚已經凝不出實體，茫然地看着自己潰散的身體，向自己的師父問到：“師父，我是鬼嗎？”
老和尚沒有回答，小和尚的魂魄在他手上成了一顆光球。
老和尚每踏出一步，身形便消散三分，老和尚将小和尚的魂魄放在了小狐貍身上：“回去吧。”
“十世修行一朝喪盡。”
老和尚伫立在原地，或許不能再叫老和尚，那分明是個青衫少年的模樣，不再是一沉不變的微笑，他笑得更加溫柔，指着寺外的古樹：“那樹下是我給你父親釀的酒，若有機會，你再回來帶走。”
少年的身形只交代了一句話，便随着寺廟一起化為灰燼。
小狐貍再醒過來時，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化形了。
“這不是老狐貍的兒子嗎？小東西，化形了啊，瞧這身上血糊啦啦的。”
小狐貍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蛇妖夫婦，眼中突然落下兩行淚，把兩夫婦吓了一跳，然而小狐貍只覺得什麽也聽不見，嘴裏喃喃：“師父，為什麽？”
佛說善有善報，你和小和尚就算是鬼，可明明從不作惡！
小狐貍手裏突然發熱，他猛然睜開眼：“小和尚？”
那光圈浮起，蛇妖看着咦了一聲：“這誰的魂啊？感覺蠻親切的。”
小狐貍剛要去抓，小和尚的魂魄突然投入蛇妖夫人的肚子裏，小狐貍落了空，剛要撲上去被護妻心切的蛇妖一擊打飛。
後來，小狐貍又下山了，他去了凡人堆裏才知道是皇帝下令殺死所有的妖怪。
再後來，小狐貍趁着皇帝出巡，殺死了皇帝，才知道皇帝并非是信道，而是為了長壽同意邪道捕殺妖怪以內丹入藥續命。
再再後來，小狐貍回到狐貍窩，再也不曾下過山。
又過了九百年，懷孕了一千多年的蛇妖夫人終于把孩子生下來了，風商聽山裏小妖說隔壁山的小蛇妖是個溫吞和善的性子。
導演看着顧風商：“風商，你沒事吧？”
顧風商擡頭，周圍不是破舊的寺廟，也不是狐貍洞，他靠着林響站起，身上也沒有一點陷入回憶時的感覺，他依舊沒有法力。
顧風商：“導演，我今天先回去了。”
“行，你回去好好休息。”導演想幫林響去扶顧風商，被林響一瞪，只能讪讪地撒手：“對了，這戲不行咱就删了。”
顧風商駐足：“不用，挺好的。”
開了化妝間的門，外面的人本就時刻關注着這邊，一聽動靜齊刷刷看過來，唯獨化妝師蹭一下躲到了統籌身後。
許助理和小狐就等在外面，看見顧風商慘白的臉色，許助理也被林響瞪了一眼，只能在旁邊關切地詢問。
顧風商沖她搖了搖頭：“我和林響小狐一起回去，你不用跟着。”
路上是林響開的車，小狐和顧風商坐在後座，小狐看着顧風商皺着眉：“小叔叔，你還是沒想起來嗎？”
“嗯。”顧風商扶着額頭，腦子裏一直有聲音在叫嚷，疼得厲害。
他看到了那些記憶，但是在離開那段回憶後，他覺得之前所見都更像是在看一場讓他感同身受的電影，抽離之後沒有真實經歷的感覺。
“沒事的。”小狐握住顧風商：“舒服一些了嗎？”
熨帖的熱流讓顧風商舒服很多，他點了點頭，漸漸沉睡過去。
顧風商再醒過來時，有一瞬間竟然驚訝身邊不是林響，而是莫陽，一左一右還各卧了兩只白狐貍。
莫陽……
“阿商，還好嗎？”稍大的白狐貍舔了舔顧風商的臉頰：“我們接到小狐的消息就趕緊趕過來了，我施法讓林響睡着了，現在在隔壁房間呢。”
顧風商點了點頭，有些不習慣被會說話的狐貍舔臉，連忙坐起來。
風雪蹲在被子上，擔憂地看着顧風商，卻發現顧風商一直在打量莫陽。
莫陽也疑惑地摸了摸臉：“商哥，我臉上怎麽了？”
小狐更是想起了之前風雪說的話，他小叔叔把莫陽養成了喜歡的模樣，雖然後來小狗的出現讓小狐覺得他親娘是說的絕對是假話，可還是擔心地爬到莫陽身上。
顧風商：“沒事。”
就是想起在那段記憶裏，小和尚的魂魄最後投進了蛇妖夫人的肚子裏，而那一胎生出來的只有一條蛇，就是眼前的莫陽。
莫陽沒有多想，坐在床邊：“我方才為你檢查了一下，封印還在。”
“我沒有記起來什麽。”顧風商也說道：“我只是看見了應該是化形那段時間的記憶，但只是看見而已。”
小狐有些懊惱：“要是我當時遲一點進去，或許小叔叔就恢複了。”
顧風商對于恢複成妖怪的事情并不着急，相比而言，他十分慶幸小狐及時闖進化妝間：“如果你再晚一點，化妝師就被我掐死了。”
“掐死就……”小狐突然住嘴，擡頭看向滿臉不悅的莫陽，舔了舔牙齒及時改口：“還好沒死。”
見莫陽還是沒多少高興的模樣，小狐悻悻地在他懷裏舔着爪子。
莫陽看向顧風商，微笑的模樣和顧風商“看見”的記憶裏的老和尚有着幾分相似：“沒事，這種事急不來，實在不行你作為人這一輩子過去，沒準就恢複了。”
顧風商想到老和尚，看向風雪：“姐姐，和尚裏有什麽涉及到十世的修行嗎？”
“十世？”風雪對于佛修不大了解，看向莫陽，莫陽想了一下說道：“佛修中，有大毅力之人會經過轉世修行，每一世都需經歷生、老、病、死、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五陰熾盛，人生八苦，十世方為大圓滿，十世之後坐化成佛。”
“那要是經了十世，沒有成佛，反而死後成了鬼呢？”
莫陽頓了一下：“那就是在最後犯了戒吧。”
風雪更加擔心了：“阿商你怎麽突然關心起佛修的事情了？你不會是想去做和尚吧？我就知道，你以前就一直拜佛燒香的，都怪臭老爹以前把你放在寺廟裏！”
顧風商：“我沒想。”
風雪還不放心：“真的？阿商，我跟你說，你可不能當和尚，當和尚連雞都不能吃，酒也不能喝，媳婦都不能娶，你想想隔壁躺着的小狗。”
顧風商：“我真的沒有。”
莫陽把風雪也抱下床，看向顧風商：“我聽雪姐說過，商哥你化形經的那一劫誰也沒說過，你之前看見的記憶就是那一段嗎？和佛修有關？”
顧風商看着莫陽，他微笑着帶着一些好奇，完全不知道那也和他的前世有關。
風雪和小狐倒是很好奇，可惜最後也沒從顧風商嘴裏問出什麽，确定了顧風商身體無恙，莫陽便帶走了他們。
他們走時，也解開了林響的法術，顧風商還沒安靜上五秒，就被某只冒冒失失闖進來的小狗撲了個滿懷：“主人！你沒事了嗎？身上還難受嗎？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吧！那部破戲，我們也不拍了！”
主人，主人，主人……
顧風商咬咬牙，按住聒噪的小狗，狠狠親了下去，頓時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佛教有邪淫戒。
可他是妖怪，又不當和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