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蜂蜜罐子

第 5 章   蜂蜜罐子

晚上江龍海帶江臨去上書法課，葉杏也有事出門，走前囑咐江鶴刃：“你也馬上要開學了，不要老出去跟你那些朋友瞎混啦，在家好好學習。”

江鶴刃點了點頭，但等家裏沒人後，他穿好衣服，想了想穿上了新鞋。

外面還在下雪，江鶴刃縮了下脖子，腳上步伐加快。

過了年後街上的商店已經陸陸續續開門了，江鶴刃進了街口的寵物店，很快又出來，手上拎了一小袋狗糧。

他頂着夾雪的風快步走了五個街口，挂着“銘星中學”牌匾的學校大門出現在眼前。

銘星中學在喻城是家喻戶曉的爛，不僅學校教學質量爛，學校建設的也爛。

學校前大門像模像樣地挂着鎖，但繞過大門走沒兩步，就是校內施工到一半的幾棟爛尾樓，據說原本要建學生宿舍的，但錢沒批下來就放那兒了，只圍了一圈綠圍欄。

樓旁的牆在施工中被砸爛了，也一直沒人修，就一米多高。

江鶴刃稍微撐一下就跳了進去，随後輕車熟路地走到爛尾樓後方。

爛尾樓一樓樓梯的拐角處放了個泡沫箱子，箱子裏還墊着幾塊布，看起來十分簡陋。

但箱子旁放着個自動喂食機，還有個恒溫飲水器正散發着熱氣，幾樣狗玩具散落在泡沫箱周圍。

江鶴刃四處看了看沒見到小狗，但他“嘬嘬”兩聲後，便有奶聲奶氣地“汪汪”聲回答他。

一條灰撲撲的看上去只有三個多月大的小狗從樓上蹿下來，尾巴搖個不停。

但在它試圖像往常一樣蹭江鶴刃的褲腳時，江鶴刃卻一把将它從地上抱了起來。

“新鞋。”清冽的聲音帶着難以遮掩的笑意，他和懷裏的小狗對視，眼睛也像面前的小狗一樣是亮的。

“成人禮。”江鶴刃和小狗詳細解釋，“我媽跑了好幾個商場給我買的，你別給我弄髒了。”

小狗歪歪腦袋，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江鶴刃心情好，他将小狗放回到窩裏，撓了撓它的下巴，又把旁邊自動喂食器的桶打開填上了新糧，再檢查一遍機器的電量。

小狗圍着他打轉，嘴裏叼着飛盤，小狗眼睛圓圓的看着他，時不時發出幾聲哼唧。

江鶴刃原本想着看看狗就走的，此時猶豫了一下。

“飛盤不行，太晚了你看得到嗎？”他跟小狗商量，“拔河好不好？”

小狗聽不懂，但看他拿起地上的圓環後立刻把嘴裏的飛盤吐掉，一口咬到圓環的一邊，尾巴搖的飛起。

江鶴刃蹲着跟小狗拔了會河，感覺時間差不多了，這才站起身。

他走前揉了一把狗腦袋。

“後天我就開學了，開學了天天來看你。”

說罷，江鶴刃沿着原路跳回去，臨走前聽見身後傳來“嗚嗚”聲，他轉過頭，隔着一米多高的牆看着對面可憐巴巴的小狗。

“我媽狗毛過敏，真不能帶你回去。”他好聲好氣的跟小狗解釋，“等我回來上大學吧，我錢攢了不少，回來可以帶你出去租房住。”

小狗趴回窩裏，江鶴刃這才轉身快步向家跑去。

等他跑回家時，葉杏已經串門回來了。

見到江鶴刃，葉杏微微皺了皺眉，聲音依舊是溫柔的：“你去哪裏了？穿那麽薄，萬一感冒了怎麽辦？”

江鶴刃剛要回答，樓道裏傳來江龍海的聲音。

葉杏趕忙打開門，就見江臨在前面垂頭喪氣地走着，江龍海在他身後還在罵。

“這小子為了出去玩，老師留的書法作業寫得亂七八糟！你看看！人老師看見他作業就說他不認真！人王老師是省書畫院的老師，我托多少關系才讓他能跟着王老師學書法！他真行啊！”

連一直溫柔的葉杏也有些生氣：“江臨你怎麽回事？你都初三了，馬上要考高中了！不考到一中去你怎麽能上好大學？”

“我看他就是皮癢了！”

江鶴刃就站在角落裏，看着江龍海暴怒地抽出腰帶，看着葉杏去攔，看着江臨梗着脖子頂嘴。

他安靜地看了會兒，最後默默回了卧室，關上了卧室的門。

卧室并不小，而且布置得并不簡陋，床、書桌、衣櫃，該有的一個不落，甚至牆上貼着江鶴刃不認識的籃球明星的海報，看上去非常像個很被重視的孩子的房間。

這個三室一廳的房子，最好的朝陽的房間給了江臨，第二好的就是這間。

他們一家是三年前搬過來的，因為小區臨近全市最好的初中，所以房價并不便宜。

三年前……是江鶴刃初三畢業那年，是江臨小學畢業那年。

江鶴刃脫下腳上的新鞋。

雖然他真的很珍惜，但路上化了的髒的雪還是沾到了鞋上，江鶴刃用紙擦幹淨，将鞋放回到鞋櫃裏。

他躺回到床上，靜靜看着頭頂的燈。

燈其實壞過一次，是他自己看着視頻修的，江龍海和葉杏工作都忙，沒時間幫他修一個小小的燈泡。

啊，也正常，畢竟他不是親生的，很小他就知道了，小到他都忘了是誰告訴他的，感覺從有記憶開始就知道這件事。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他的養父母人很好，對他很不錯。

江龍海脾氣暴躁，但從來沒打過他。

葉杏非常溫柔，也從來不會說他一句重話。

連江臨這個弟弟，明知道他不是親生的，也從來都不會像小說電視劇裏那樣，動不動來兩句“這是我家”什麽的。

只有他不争氣。

莫名的，江鶴刃想到了他小學的時候。

江鶴刃一直都不像江臨一樣聰明，但他小學時候學習非常認真，也非常能吃苦，成績雖然不是名列前茅，在班級裏也是穩穩的前十名。

五年級時他們換了班主任，新班主任開了個輔導班，經常将知識點放在輔導班上講，班裏很多學生都報了班。

于是江鶴刃回到家後也提了輔導班的事情，江龍海二話沒說給他報了，但提出了要求。

“咱們既然比別的同學多學了，那就要取得一些成績對不對？”江龍海說，“下次考試你如果考到前三名，這個輔導班那就是有用的，可以繼續學。但如果成績沒有提升的話，就不能白費這個時間，按爸給你定的，還是好好在家做題更有用。”

他說：“我也不是怕花錢，咱家在你們兄弟倆的教育上從來都很舍得，但不能浪費寶貴的時間。”

江鶴刃非常努力的學了，但考試成績出來後只考到了第四名，輔導班順理成章的不能再去了。

那年過年時，江鶴刃聽着大人圍在一起聊天。

江龍海恨鐵不成鋼地跟周圍的親戚們講述着這件事。

“現在養小孩太難了，大寶那個輔導班，一節課要兩百！但這上了半個多學期，成績也沒見怎麽提高。”

江鶴刃低着頭，臉漲得通紅。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提過要課外輔導的事情。

但江臨從上了初中開始，家教和課外輔導就沒有斷過，甚至江龍海會為了讓他練字，拎着好酒好煙上門去請好老師。

江鶴刃知道自己不能跟江臨比，自己應該知足。

但總是有無數個瞬間，就像他在的這間用心布置的卧室一樣，就像送他的那雙鞋一樣，總是有這樣的時刻在明晃晃地告訴他：爸媽可能也是愛你的哦。

只不過是你自己不夠争氣。

就像這次他們的旅行一樣，如果你也像江臨一樣達成了學習目标，他們也會帶你出去玩，那麽照片上會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但又有很多次，江鶴刃覺得他活在一個空的蜂蜜罐子裏。

很多人告訴他，罐子裏應該是甜的，可他總是嘗不到甜味。

他閉着眼睛在床上，屋外的争吵還沒有結束。

就在這時，放在旁邊的手機震動起來。

江鶴刃懶散地不想去看，好一會兒後才把手機拿過來。

智游直播後臺私信提示新消息。

江鶴刃點開。

商。2：今天我這兒在下雪，不知道你那兒下雪了沒有。如果外出請多穿件衣服，三餐按時吃，早點休息。

還真發了。

江鶴刃心情不好，看着這條私信，單手打了幾個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單純在回他：“嘴上說的關心有什麽用？”

對面幾乎是秒回：“我看你沒在直播，晚上吃飯了嗎？我可以給你點外賣嗎？”

江鶴刃略帶嘲諷：“喲，這麽有錢？富哥V我50看看實力。”

結果被嘲諷的人真的飛快發來了一串電話號碼。

“這是我手機號，也是微信號。”

靠……這家夥不是來真的吧？

江鶴刃皺了下眉。

他就是順嘴一刺，怎麽也沒想到對面是這個反應。

加是肯定不加的，這人讓江鶴刃覺得怪怪的。

江鶴刃的手指又游離到拉黑上了。

對面的消息又發了過來：“微信你想加随時可以加，今天跟你聊天很開心。”

啊……

江鶴刃忍不住揪了下自己的劉海。

他跟人對罵倒是不怕，但碰見這種……這種，有些過于直白的人，反而無所适從。

實在不知道怎麽回他，江鶴刃幹脆手機放在一邊。

大概是之前被拉黑讓這位商。2有了經驗，他沒再私信轟炸。

有了這一個打岔，江鶴刃感覺心情似乎好了一點。

他抱過床上已經很舊了的布老虎團在懷裏，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