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下流的賊
第68章 下流的賊
從換衣間出來後景初滿腦子都是時真喋喋不休的話語。
時真沒有說餐廳的名字,只說是一家中餐廳,特色菜是清蒸鲈魚開車到那裏大概要多長時間。
在這個大數據時代,三個有效信息确定餐廳具體位置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四月初的深夜溫度只有十幾度景初套上幾度才會穿上的衣物,出門的時候撞到宋挽喬,順手要來車鑰匙。
宋挽喬剛想說些什麽,那人早已飛奔消失。
不聽別人把話說完的代價,真的很大。
前些天她打斷龐曼的話毫無防備地再次碰面慕意清今晚她打斷宋挽喬的話,車在半路上熄了火。
多次啓動後也只将這個全是土的車子,挪到一個可以臨時停放的地方剩下的路途不遠,景初沒多想,跑得很快。
跑到餐廳的時候,身上冒出了一層汗口罩和帽子讓她呼吸不暢。
餐廳卡座稀稀落落坐着不多的客人徐延選的位置不算顯眼但沒那麽隐蔽竟然不在包廂是打算半公開了嗎。
服務員看到渾身是土的,眼睛都不露的客人走進餐廳不經多打量幾眼。
若不是現在世道太平,餐廳經常會出現奇裝異服的劇組人員,她可能會害怕幾秒。
景初無視服務員的指引,壓低帽子坐到徐延的隔壁桌。
加高的鐵藝隔斷花架是她最好的掩體,她不會被發現,可以很輕松地聽到她們所有的對話。
慕意清的話很少,她以為只是和自己在一起時才是這樣,原來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也是這般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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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她說:“她也是圍讀的時候才知道要合作的是我。”
景初不自覺地垂下頭,掌心掐着大腿。
她在想,在愛人面前為發生過性關系的人辯解,慕意清,你果然對誰都那麽殘忍嗎?
女人的聲音漸漸哽咽。
“這次不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無非是你們确認關系,而她成了徹頭徹尾的不被愛,死死糾纏,如今還在偷聽的,愛情故事中短短出現片刻,就要被罵無數遍的小賊。
變态,無恥,下流的賊。
慕意清喝了口麥茶,聲音好像沒那麽沙啞了,景初垂着的腦袋低得離譜。
如果這時走來一個服務員,一定會問她:“女士,您是身體不舒服嗎?”
是不舒服,心裏不舒服,所幸整個身子趴在了餐桌上,喉嚨也澀得難受,可偷聽的賊沒有喝麥茶的資格。
這家餐廳的廚師水平應當不錯,隔得不遠景初能聞到隔壁桌的菜香。
入口即化的紅燒肉,應該是酸甜口的番茄炒蛋,應該還有刺不多的鲈魚。
慕意清不再需要她幫忙挑魚刺,徐延會幫她嗎?鲈魚又沒什麽刺,也不需要。
她忽然想擡頭看看,偷聽似乎無法餍足,在她苦苦掙紮猶豫的時候,徐延開口說話了。
“我是今天才知道景初和你一個劇組。”她問慕意清:“為什麽沒提前說一聲?”
景初埋在胳膊上的腦袋挪動兩下。
有些高興,要因為她吵架嗎?
吵吧,最好吵到分手,永不見面。
只聽慕意清平靜地說:“沒必要吧。”
沒必要有兩種意思,沒必要對徐延提起,沒必要提起景初。
徐延知道她是第一種意思,景初認為她是第二種意思。
無論是哪種意思,結果是一樣的,一樣冷淡的殘忍。
景初忽然鼻子酸了,喉嚨發澀的感覺更加強烈,或許整瓶大麥茶全喝光,也不能緩解這種疼痛,反而會加重心口的苦澀。
人在緊張的時候會想喝水,徐延吞了幾口景初沒機會品嘗的苦澀,又道:“之前是沒必要。”
她的聲音沒有憤怒和醋意,反而多了些無奈。
景初支立在桌面的指節用力抓撓着。
為什麽不吵架?誰能接受自己的女朋友和發生過無數次性關系的女人在同一個劇組拍戲的?
可她又想,如果是慕意清,或許人人都可以接受,人人都可以接納她的全部。
“之後我想有這個必要。”她聽到徐延說:“我們交往試試吧?”
徐延說這話的時候直視着慕意清,眼前的人不在狀态,思緒飄遠了。
不然會在她還沒說出口之前打斷她,現下已經說出口,她心裏舒坦了不少,積藏在心底多年的愛終于說出口。
蝴蝶扇動翅膀傳來的風,遲到了六年,那封名為愛的信件已經蓋上了無數灰塵。
傳到景初這邊,灰塵頃刻間建成了高樓大廈。
我們交往試試吧?她們沒在一起?
景初沉重的腦袋擡起了一些,還沒來得及震驚,慕意清的回答傳到耳邊。
“那件事謝謝你,其實不是我在幫你,反而是你在幫我,假的事情我們沒必要當真不是嗎?”
景初心髒怦怦跳動。
假的事情,是在說的她們在一起是假的嗎?
徐延苦苦笑着,臉上盡是悔意:“是不是六年前我沒有說出那些話,現在你愛的人就是我了?”
接着她聽到慕意清的否認,否認自己愛過徐延,她聽到慕意清承認,承認這輩子忘不掉她,無法重新開始。
慕意清對徐延說了句抱歉後離開餐廳。
景初趴在餐桌上,思緒萬千。
她不知道此刻心中是什麽樣的情緒?
開心嗎?有一點。
就只有一點,更多的是不解。
她不明白慕意清既然愛她,為什麽可以一次次抛棄她,用盡了各種傷人傷己的理由,搞到最後她們都遍體鱗傷,疲憊不堪。
“女士,您是身體不舒服嗎?”
服務員遲到很久的關懷問候,這次的答案好像不一樣了。
景初擡起頭,說話的時候嗓子也沒那麽疼了,她對着服務員說:“沒事,謝謝。”
她來到慕意清剛剛坐下的位置。
空氣中的煙草氣息早已散去,餐桌上的食物被徐延消滅得所剩無幾。
她問徐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嗎?能告訴我嗎?”
徐延怔住,沒有着急回答。
她知道并不多,慕意清太過沉默,何況這些年她們未曾聯系過。
她只是猜測只要靠近景初,慕意清就會受到傷害,事實也一次次證明了她的猜想沒有錯。
目光停在碗中最後一口米飯,混合着番茄炒蛋的汁水,徐延一點點攪拌着。
這家店的番茄炒蛋不是她母親常做的鹹口,而是她不曾吃過的甜口番茄炒蛋。
一瞬間不好的味道勾起了一段不好的回憶。
小時候徐延家裏還算富足,能在北城開着早餐店,從小學習舞蹈的家庭條件自然不會太差。
她順利考上第一志願北城舞蹈學院,高三畢業的那個假期,父母出資,她開啓一場畢業狂歡之旅。
旅途的第十天,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電話的內容她至今都無法忘記。
父母的早餐店煤氣洩漏引起爆炸,父親當場死亡,母親重度燒傷昏迷不醒。
萬幸發生事故的時間在淩晨,店裏只有不多的幾個環衛工人,距離爆炸的廚房不遠,環衛工人的年紀普遍偏大,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也都在醫院接受治療。
在這樣一個很平常的早上,環衛工人在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就要為這座城市勞作。
想着,應該吃頓早飯吧,又或者找個店歇歇腳,結果命運的噩耗再一次襲來,本就艱難的生活登時雪上加霜。
也是這樣一個早上,徐延幸福的烏托邦徹底坍塌了。
她定了最快回去的機票,等待她的是父親的屍體,重症病房中的母親,還有幾筆待支付的賠償款。
不過剛剛成年,一夜之間,家中的積蓄徹底空了,醫院那邊無數次的催款,這個時候環衛工人“有孝心”的兒女也來一步步緊逼她。
沒什麽的,媽媽還活着就好,徐延這麽安慰自己。
她賣了從出生起就居住的房子,年紀比她還大的早餐店,按照比例拆分給環衛工人。
處理這些複雜、流程繁瑣的事務,徐延根本沒時間去醫院照看母親,只好請護工幫忙。
母親在事故的第五天才有了意識,渾身包裹着醫用紗布,像個木乃伊,聲帶受損說不出話,她不敢告訴母親爸爸已經去世。
後來,這些事情全部處理完,母親從重症病房轉到普通病床,每天呆呆地注視窗外,從來沒有問起過父親的事情。
徐延猜想,母親應該已經知道。
九月份,母親出院,徐延提前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室一廳,方便來回照顧母親。
事故後,母親性情大變,時常會摔東西,被灼傷的聲帶發出的聲音也是難聽至極,原本慈愛的臉上全是燒傷的疤痕。
她不愛出門了,每天還是在家中看向窗外,唯一能和她交談的事是讓她好好讀書。
入學不久,社團招新,舞團也不例外,找來幾個實力顏值出衆的學姐、學長坐鎮。
慕意清在人群中笑得亮眼,遮陽棚下仿佛渾身閃着光,徐延不動聲色地來到報名處,填好報名表。
“徐延?”
這是慕意清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聲音也很好聽,她想,原來那個時候就已經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