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馬不吃回頭草
第11章 好馬不吃回頭草
莊綸問:“一幅夠嗎?我再畫幾幅,貼在不同的教學樓上。”
“一共有八棟教學樓。”高沛毅說。
“太麻煩了,複印就好。”裘錦程不想欠莊綸的人情,他看向小孩兒,“這次找你來,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做賽事解說。”
“願意,可是……”高沛毅猶豫,“我也想打比賽。”解說和參與只能二選一,這讓熱愛游戲的小孩兒進退維谷。
“沒關系,六場比賽六對解說,我安排你去其他的場次。”裘錦程說。
“太好了!”高沛毅原地跳了跳,“我這幾天好好練普通話!”
“加油。”裘錦程拍拍小孩兒的肩膀,說,“把張月、何琪琪叫來。”
莊綸找個凳子坐下,看裘錦程有條不紊地給學生們派活。記憶中的裘錦程急躁中伴随着溫柔,兩人所有的吵架都圍繞着愛與不愛,歸根到底是廖家貴無休止的挑撥和莊綸的輕信。莊綸沒有感受過正常的愛意,他把電視劇裏毒藥似的愛情當做理想狀态,加上偏聽偏信廖家貴的撺掇,一邊愛着裘錦程,一邊渴求并懷疑裘錦程的愛是不是至高的、純潔的、唯一的愛。
分別兩年,再次與昔日愛人見面,莊綸貪婪地觀察着裘錦程的眉眼。裘錦程長得很乖,濃眉大眼,笑起來左邊臉頰有個小小的酒窩,板着臉嚴肅的樣子格外有威懾力。大多數時候的裘錦程懶懶散散,搭配他故意拖長的尾音,宛如飄窗上曬太陽的老貓,優哉游哉地晃蕩尾巴。天津話音調偏尖,裘錦程卻不然,他懶得張大嘴巴講,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普通話為主,帶一點點天津調,透着一種冷硬的诙諧。
“看什麽,我臉上有字?”裘錦程交代完任務,感覺莊綸盯得他後背發毛,念在對方出力做海報的份兒上,沒趕他走。
“你、晚上去我那吃飯嗎?”莊綸底氣不足,與裘錦程說話聲音泛虛,生怕踩到未知的警戒線。
“不去。”裘錦程幹脆利落地拒絕。
莊綸垂下頭,手指不自覺地摳板凳邊沿的皮革,摳出細碎的粉末。
“你擱我這兒搞裝修呢?別摳了。”裘錦程說,他頭也不擡地撥弄手機,眉眼低垂,瞧不出高興與否。
莊綸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不玩手機也不說話,怔怔地看着裘錦程發呆。他們相識五年,熱戀三年,最後一年吵架至厭倦。裘錦程比他大一屆,畢業也就比他早一年。莊綸讀研三時,裘錦程在北京上班,相隔一百三十公裏的異地戀,談得格外辛苦艱難。莊綸缺乏安全感,每天都要給裘錦程打視頻電話。在線教育機構加班頻繁,996盛行,裘錦程有時候忙忘了,莊綸難過時,室友廖家貴便會佯裝玩笑地猜測裘錦程出軌變心,肯定是在外面遇到更體貼的解語花。
第一次劇烈争吵的原因莊綸還記得,是他說出要裘錦程辭職,回天津陪自己,自己養得起他,把裘錦程氣得擠出時間回了趟天津,當面質問他是不是腦子有病。即便氣成這樣,裘錦程還是帶了一束粉玫瑰作為見面禮。
下課鈴聲響起,放學時間到。裘錦程收起筆記本,站起身離開辦公室,莊綸忙不疊地跟上他的腳步。
“你現在住哪?”裘錦程問。
“裘叔叔介紹我去你們小區物業組的房子,住在你家樓下,一樓。”莊綸誠實地說。
裘錦程嘆氣,裘棟梁的性格他已經麻了,天津先進個人的獎項裝不下裘棟梁這個人,怎麽着也得評個中國十大讨嫌獎。
走到學校門口,裘錦程站定在街邊的綠化帶,說:“你先走,我等人。”
莊綸原本滿心期待和裘錦程一道兒回去,見裘錦程有別的安排,他塌下肩膀,悶悶地應了聲:“哦。”腳步卻沒挪動,杵在裘錦程身邊裝電線杆。
裘錦程瞄他一眼,提醒道:“我等的人你看不順眼。”
武娟,莊綸心中冒出一個名字,論裘錦程身邊誰跟他最不對付,武娟榮登排行榜第一。
裘錦程組織能力強,朋友衆多,武娟無疑是他身邊最親近的朋友,這種親近讓莊綸喝醋喝到撐。武娟是女同性戀,卻喜歡拽着裘錦程開形婚的玩笑,尤其是當着莊綸的面,談起結婚是常态。心思敏感的莊綸意識到,武娟真的對他很有意見,是發自內心地反對他和裘錦程的感情。
“武娟讨厭我。”莊綸陳述事實。
“她不認同你的一些做法。”裘錦程說。
莊綸仔細回憶過往,倒回最開始的時候,他和裘錦程剛在一起,武娟真心實意送上了祝福,越到後面,關系越水深火熱,把裘錦程夾在中間,兩邊不是人。
“球球!”武娟騎着電動車,風風火火地停在裘錦程面前,離一個路口她就看到了莊綸,但她故意不打招呼,沖裘錦程比了個飛吻,明豔漂亮的眉眼彎成兩道月牙,“想死你啦!”
“娟子。”裘錦程站在原地沒動,看着武娟利落地翻身下車,把電動車撐在原地,跑過來親熱地抱住自己,他壓低聲音在武娟耳邊念叨,“別太過分。”
“哼。”武娟輕蔑地發出一個單音,用氣聲說,“氣死他氣死他。”
一遇到莊綸,成熟沉穩的武大小姐立刻回歸幼稚園,搞一些争寵奪愛的小把戲,她拉着裘錦程的手,将他帶到電動車旁邊,說:“我同事推薦了一家好吃的日料店,在下瓦房,咱倆去嘗嘗。”
“我掃個自行車。”裘錦程說。
“看不起我的小電驢是吧,別看它個子小,絕對帶得動你。”武娟執意讓裘錦程坐在後面的座位上,“掉不下去,你抓住我的腰。”
裘錦程看着武娟表演,唇角露出一抹笑,他轉身掃了輛共享單車,說:“走吧,我跟着你。”
武娟感嘆裘錦程心軟,面無表情地和莊綸對視一眼,騎着電動車離開。裘錦程也沒說什麽,蹬着自行車追上武娟,說:“你別氣他。”
“心疼了?”武娟反問。
“沒有,不值當。”裘錦程說,“你氣他也沒用,不如去找廖家貴套麻袋。”
“你倒是就事論事。”武娟陰陽怪氣,“廖家貴嘴賤,他要是不信,照樣沒嘛事。”
“廖家貴是他室友,倆人住一個屋檐下,天天叨叨,神仙也擋不住。”裘錦程說,“我那時候工作忙,他那個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會兒不在八百個念頭。”
“都是你慣得。”武娟說,“他家那麽有錢,要什麽沒有,也就你閑的心疼他。”
裘錦程沉吟片刻,說:“他挺慘的,他小時候特窮,陪他爸媽賣熟食,零七年拆遷之後才過得好點。”
“他爸媽覺得他弟是福星,特偏心他弟。”裘錦程說,“他沒有感受過正常的愛。”
“你做慈善呢?”武娟說,“誰缺愛都問你要,你是聖誕老人啊。”
“我現在不是不做慈善了嘛!”裘錦程被武娟說急了,“快閉嘴吧我要被你煩死了。”
武娟閉上嘴巴,雖然裘錦程成年後脾氣好了許多,但再說下去,保不準會被惱火的大魔王踹下電動車。
到達日料店門口,兩人将車停放在路邊。武娟一踏進門就要了兩杯清酒,裘錦程說:“你騎車了,不要喝酒。”
武娟瞪大眼睛:“交警還管電動車醉駕啊?”
“……反正丢人的不是我。”裘錦程說。
“行吧,要一杯,咱倆分着喝。”武娟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用手腕上的皮筋紮起長發,随口問道,“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麽樣?”
“有點迷茫。”裘錦程說,“我感覺我幹不長。”
“北漂後遺症。”武娟說,“別放在心上,你要抱着幹到退休的壓力去上班,鐵定累死。你爸是校長,你能在學校裏橫着走,多爽。”
“是有點爽。”裘錦程點頭承認。
武娟端起酒杯,說:“敬新生活。”
“叮”一聲,杯口相碰,裘錦程和武娟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