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水仙花

第39章 水仙花

自那日晚餐唱歌後,莊綸舍棄了為數不多的羞恥心,他像是重返青春期得相思病的少年人,每晚十點半給裘錦程發一段唱歌的語音,加一句【晚安】。

有時是清唱,有時加了吉他的伴奏。一開始有些放不開,輕柔的音節含在喉嚨裏,扭捏且含混,算不得好聽,後續愈發大膽,從容大方,像只開竅的夜莺。

裘錦程點開語音,垂眸聽完,回一句晚安,關掉頂燈,鑽進被窩。夢裏仍回蕩着歌聲,仿佛将裘錦程輕柔地捧在掌心,放入水面的烏篷船,碧波蕩漾,銀魚躍出浪尖,東方一弧細白的彎月坐着彈吉他的莊綸。

鬧鈴響起,酣甜的夢境哄得裘錦程不想醒來。廚房裏裘棟梁翻炒馍片,扯着嗓子喊:“大寶,七點了!”

睫毛糾纏,裘錦程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應一聲:“好。”他踩着拖鞋走進衛生間洗漱,裘二寶跑過來蹭他的小腿,尾巴啪啪啪地拍打腳踝。

周五的空氣比其餘幾個工作日新鮮許多,結束早讀的裘錦程回到辦公室,平整的辦公桌與以往顯出幾分區別,桌角多了一盆草。細長的草葉下方是一堆蒜頭,立在水盆中,盆底壓着一張紙條,上面清秀的字跡寫着【哥,別扔,這是水仙花。】

裘錦程看着茂盛生長的蒜頭草,指尖撥弄兩下,平靜無波的眼中蘊藏兩分生機勃勃。他拉開椅子坐下,下周的運營課還未設計完整,他執筆繼續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下課鈴打響,走廊裏比平時更吵鬧些,裘錦程納悶地放下筆,站起身看熱鬧。高一電競(3)班門口擠滿了學生,抻着腦袋扒着肩膀往教室裏看,裘錦程站定後方,開口問:“幹什麽呢?”他嚴肅的表情格外唬人,空氣登時寂靜,站在講臺上無措的莊綸瞧見裘錦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趕忙擠過學生堆站在裘錦程身邊,小聲說:“有人拍我發到網上了。”

“裘老師,是這個視頻。”周升星拿着手機遞給裘錦程看,抖音同城熱門,十二萬點贊,四萬多評論,拍的是莊綸上課。秀雅瘦高的青年人像一叢鳳尾竹,白玉皮膚柳葉眼,認真授課的模樣引人矚目,不怪躍升至熱門榜單。

“散了散了。”裘錦程攆走慕名而來觀賞男色的學生們,問莊綸,“需要我找到是誰拍的,删除視頻嗎?”

“要。”莊綸點頭。

“老師,視頻開放了下載權限。”周升星提醒,“就算删掉也會有人再次上傳。”

裘錦程擰起眉頭,說:“那也得找出來警告一下。”弘毅校規裏有不準帶手機這條,但學生們大都不當回事,老師們也抽不出心力管,導致學生人手一部手機,招搖過市。

“蘇立志,過來。”裘錦程招呼最後一排無所事事的刺兒頭,這種暗中找人的事交給混混們最合适,“幫我個忙,查查誰拍的視頻,把人帶來見我。”

“放心吧裘哥,保證完成任務。”蘇立志自覺肩負重任,一副禦林軍的模樣,向裘錦程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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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性。”裘錦程白他一眼。

蘇立志樂呵呵地回教室糾集哥們安排任務,裘錦程一轉頭和走廊拐角探頭探腦的苗小純對視,黃毛丫頭吓得一激靈,縮縮肩膀跑走。莊綸握住裘錦程的手,晃了晃:“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別人拍你,不是你的問題。”裘錦程說,“我桌上的草怎麽回事?”

“昨天去菜場的路上買的,開花很好看,送給你調節心情。”莊綸說,“我知道你不會養,我來養。”

“好吧。”裘錦程沒有拒絕,他有些期待那堆蒜頭草開花。

水仙花的養護方法非常簡單,充足的陽光、涼爽的溫度和幹淨的水,足夠一盆水仙蓬勃生長。裘錦程坐在辦公桌後打電話,手指無意識地掐住草葉的尖端,專心聆聽邢泱關于下周參觀弘毅的安排,他連着說幾聲“嗯”,接着問:“你的意思是兩個up發一個聯合視頻,需要我作為接待人出鏡?”

“帥哥吸睛,自帶流量。”邢泱說,“我看你們弘毅剛火了一個老師,再火一個湊cp。”

“……我叫他出鏡可以嗎?”裘錦程推脫,“我沒有經驗。”

“他又不是校長兒子。”邢泱說,“校長兒子、帥哥,這兩個标簽下去,鐵定能紅。”不愧是專業公關人,邢泱想問題處處以話題度優先,竭力勸說,“我請的兩個up主粉絲加起來三百多萬,免費的廣告不打白不打。”

“那好吧。”裘錦程勉為其難地答應。

“好嘞,那就這樣,下周見。”邢泱幹脆利落地撂了電話。

裘錦程的眉頭擰成一團,上午還在憂心莊綸的他,轉而替自己擔心起來。他從小就不愛拍照,對上鏡頭便不自在,楊俊盈手持相機追着他拍,才留下寥寥幾張照片。

“老師。”史浩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打斷了裘錦程的思路。

“進。”裘錦程說。

“我想好下學期去哪個班上課了。”史浩走進來,拉開凳子坐下,“我要去學護理。”

“男護士很稀少,你為什麽想做護士?”裘錦程問。

“不愁工作而且……”史浩說,“我爸媽生病的話,我也能幫上一點忙。”

“不錯,很有孝心。”裘錦程說,“那你這學期把語數外學好,自學化學和生物,下學期去護理普通班。”

“好的,謝謝老師。”史浩說,“我昨天收到了助學金,這學期的飯錢不用愁了。”

裘錦程欣慰地笑笑,目送他離開,算是了結一樁心事。

下班的路上,裘錦程向莊綸講述下周四的安排,說:“你也出鏡吧,增加熱度。”

“好。”莊綸不假思索地答應,“全程陪同嗎?”

“具體聽邢總監安排。”裘錦程不懂公關,但他知道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明天晚上八點去找武娟,我七點敲你的門?”

“六點吧,一起吃晚飯。”莊綸說。地鐵上人擠人,他克制不住去捉裘錦程的手,溫熱的皮膚相貼,柔軟的觸感傳遞心動的信號,他湊到裘錦程耳邊講話:“我學了新菜。”

噴吐的氣音吹拂耳廓,白皙的耳垂紅霞蔓延,裘錦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後退半步,躲開莊綸的親近,說:“嗯。”

周六下午六點,準時響起敲門聲,莊綸站在玄關處,笑眯眯地開門,并配音:“噠↗噠↘→”

裘錦程沒懂他“噠噠”個什麽勁兒,客廳沒開頂燈,沙發旁亮起一盞昏黃的落日燈,電視櫃上的小音箱播放純音樂,暧昧的氛圍感油然而生。他換上拖鞋,一不留神被莊綸拽着手拖到沙發上。

日落燈後方的白牆浮現一輪金黃泛着焦糖色的夕陽,左邊的窗戶透過暮藍色的天穹。莊綸抱着吉他坐在日落燈和窗戶中間,朝裘錦程彎彎眼眸,音箱播放的純音樂悄然暫停,他右手掃弦試音,低頭唱道:“風吹來了一個夢,我在夢裏點了一盞燈……”《總在四下無人的夜裏想起你》無孟子

他輕輕唱着兩年裏難捱的心境,沒有憤懑,沒有痛楚,普普通通地傾訴他的寂寞空落:“又是一個睡不着的夜晚,我又吹着冷風站在走廊。樓下的人們早已進入夢裏,手機裏從未傳來你的訊息……”

窗外暮色的灰藍漸成濃黑,繁星點點,亮不過草坪旁矗立的路燈,日落燈光勾勒莊綸的半邊輪廓。一曲終了,他彎腰将吉他立在牆角,走到裘錦程身邊坐下,小心翼翼地撫摸魂牽夢萦的英俊面龐,問:“哥,我可以親你嗎?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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