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風信子
第44章 風信子
蘇立志找到了偷拍莊綸發到網上的罪魁禍首,是電商班的一名女生。刺兒頭們圍着女生雄赳赳氣昂昂地踏進辦公室,對裘錦程大聲說:“報告老師!圓滿完成任務!”
裘錦程正在看期中考試的成績單,一時沒反應過來具體事件,問:“什麽任務?”
“就那個,”蘇立志瞥見裘錦程桌上厚厚一沓試卷,氣勢陡然消失,小聲說,“莊老師上抖音熱門那事。”
“哦,展開說說。”裘錦程放下成績單,擡頭看向蘇立志和一衆刺兒頭,以及被圍在中間局促不安的女生。
“她是電商(2)班的,趁莊老師上課沒注意拍了視頻傳到網上。”蘇立志說。
“叫什麽名字?”裘錦程看向女生。
“呂麗姿。”女生神情畏縮,聲音低弱,“我、我就是想完成作業。”
“什麽作業?”裘錦程問。
“老師布置的,營銷作業。”女生說,“拍短視頻,集一百個贊,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你們老師有沒有教過你肖像權相關的知識,拍別人的臉發到網上,要征求他人同意?”裘錦程問。
“說、說過。”呂麗姿垂着頭,肩膀縮起,手指不住地摳挖袖子邊緣,“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跟我道歉沒用,等會兒莊老師回來,你向他道歉。”裘錦程說,“回去寫一份檢讨書交給你們班主任。”他指了指空閑的板凳,“坐。”
呂麗姿磨磨蹭蹭地坐下,不敢看裘錦程的臉色,盯着辦公室門口發呆。
“做得不錯。”裘錦程誇贊蘇立志,“你們的考試成績,要看嗎?”
“……看什麽啊就那樣。”蘇立志神色恹恹,“我是不是又倒數第一?”
Advertisement
“倒數第二,徐大偉倒數第一。”裘錦程說。
蘇立志一喜,拍拍好兄弟徐大偉的肩膀,喜滋滋地說:“不是倒數第一就行。”
“你把這堆卷子抱回去發給大家,成績單交給學委貼在黑板上。”裘錦程說,“這次就不開家長會了,期末考完再開。”
“好的老師!”聽到不開家長會,蘇立志眉開眼笑,抱着卷子一溜煙跑出辦公室,像條興高采烈的哈士奇。
不一會兒,莊綸下課回來了,剛踏進門就開始叨叨:“哥冬天太幹燥了我買了一管護手霜和一根凡士林唇膏……”
“咳咳。”裘錦程清咳兩聲,眼神示意莊綸辦公桌旁的呂麗姿。
莊綸停下話頭,疑惑地看向面熟的女生:“電商班的學生怎麽坐在這裏?”
“莊老師。”為表尊重,呂麗姿站起身,陳述事件經過,“對不起,我未經允許,拍攝了您上課的視頻發到網上,我以後不會再做這種事情了。”
“原來是你。”莊綸說。
“蘇立志找出來的。”裘錦程不攬功勞,“你看怎麽處置,報教務處還是?”
呂麗姿害怕得額頭冒汗,面色蒼白,她以為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10秒短視頻,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聽裘錦程的意思,居然要面臨記處分的風險。
“不是負面的,就算了吧。”莊綸說,“但你實在把我吓了一跳。”
“對不起老師。”呂麗姿反複道歉,不斷鞠躬,像個成精的翻蓋手機,“我以後不會了。”
“檢讨書交給莊老師一份。”裘錦程說,“你回去上課吧。”
“好的。”呂麗姿逃也似的離開辦公室。
莊綸看着裘錦程,一句話不說,眉眼彎彎地笑。
裘錦程被他笑得後背發毛,拾掇了一下文件,說:“我去開會。”他與莊綸擦肩而過,被捉住手腕,莊綸說:“擦一擦護手霜吧哥,這天太幹燥了。”他自顧自地擰開軟管的上蓋,将乳液擠在掌心,雙手攏住裘錦程的手,垂下睫毛,細細揉搓。
裘錦程呆愣地站在原地,覺得尴尬,熱燙的紅自耳根蔓延至脖頸,他縮手:“夠了吧。”
“要抹勻。”莊綸緊攥不放,将清爽柔滑的乳液塗在手背和指間,“北方太幹燥了,我早上起來洗臉,感覺皮膚緊繃得快要裂開。”抹完護手霜,他又擰開唇膏,伸向裘錦程的嘴巴,“經常撕死皮容易得唇炎。”
“我、我自己來。”裘錦程接過唇膏,胡亂塗了兩下,塞進莊綸手裏,“好了,我去開會。”他匆匆離開,健步如飛,仿佛身後有鬼在追。
大學時候莊綸也喜歡催他塗塗抹抹,說是皮膚嫩摸起來手感好。裘錦程本就愛幹淨,并不排斥皮膚護理,狀态差的時候,他也會敷幾片面膜。可莊綸突兀的動手動腳太奇怪了,玫瑰香味的護手霜纏繞着別樣的暧昧,陳舊的回憶撞進裘錦程的腦海,酸澀難言又不免怦然心動。
他抱着文件朝會議室走去,手指揉捏耳垂試圖給臉頰降溫。
裘棟梁站在會議室門口,招呼他:“快點,給陳局倒水。”他接過裘錦程遞來的文件夾,驚訝地問,“幹嘛去了,耳朵這麽紅。”
“供暖來了,辦公室太熱。”裘錦程借口道。
“供暖?明天才供暖啊。”裘棟梁嘀嘀咕咕。
冬季,随着一場暴雪的降臨占領海河兩岸,光禿禿的枝丫披上一層絨絨的雪花,地面則是漆黑的泥濘雪水。水仙開了一茬花,雙層花瓣,外層白色,內層嫩黃,嬌小可愛。十天過去,花朵敗落,莊綸扔掉幹癟的蒜頭,換上兩顆新蒜。兩張辦公桌中央多了一個加濕器,整日吞雲吐霧,莊綸買了一堆花朵精油,滴進加濕器裏,剎那清香四溢,沁人心脾。
辦公室一角,因着莊綸的精心布置,變得郁郁蔥蔥,格外有生活趣味。
裘錦程提着一棵大蒜頭,和一個透明的玻璃花瓶走進辦公室。他将花瓶洗幹淨,注滿水,挨着加濕器放置,然後把大蒜頭放進花瓶。
“這是什麽?”莊綸問。
“風信子。”裘錦程說,“也是水仙目,開粉色的花。”胖墩墩的蒜頭是水仙的兩倍大,看起來憨态可掬,他說,“網上買的,不一定能活。”
“能活。”莊綸肯定地說,“我幫你照顧。”
“水仙只能開一茬花嗎?”裘錦程問。
“開花之後,可以把根莖球埋進土裏,就能開好幾次了。”莊綸說,“我就是嫌麻煩。”
“那我再買兩個花盆。”裘錦程說,“等它們開花之後移栽進去。”
“好啊。”莊綸說,“我查查怎麽做。哦對了哥,還有個事。”
“什麽?”裘錦程問。
“那個……聖誕節快到了。”莊綸迫切地問,眼中透露着渴求的光芒,“你沒別的事情吧?”
“還有一個月,怎麽就快到了。”裘錦程說,“暫時沒有安排。”
“太好了。”莊綸掏出手機敲敲打打,“晚上吃什麽,要不要來我家吃?”
“我晚上有飯局。”裘錦程說,“可能會吃到很晚。”他看一眼牆上的挂鐘,差十分鐘放學。
“啊……”莊綸失落地拖長聲音,問,“喝酒嗎?”
“喝。”裘錦程說,“飯局哪有不喝酒的。”
“哦。”莊綸興奮的勁頭疲軟,“記得提前叫代駕。”
“不開車,打車去。”裘錦程說,他起身穿好外套,戴上灰色圍巾,檢查一下手機和鑰匙,走出辦公室。約莫兩分鐘,他又出現在辦公室門口,對莊綸說:“晚上不要坐在單元門口等我,天氣冷。”
“嗯。”莊綸悶聲答應,心髒仿佛被貓兒的尾尖拂過,軟塌酥麻,百味雜陳。
“有事給我發微信。”裘錦程說完,轉身離開。
酒桌上觥籌交錯,賓主盡歡,裘錦程作為裘棟梁的兒子,沒少擋酒。幸好他酒量不錯,一瓶白酒下肚,仍能保持理智。裘棟梁醉眼朦胧,拍着裘錦程的肩膀翻來覆去地講車轱辘話,無非是創業的艱辛和成功的快樂。裘錦程撐着下巴,眼前的景物在他腦海中既快又慢,仿若希區柯克變焦,他安靜地坐着,耳邊吵鬧收縮成一個點,倒懸飄蕩,猛然回彈,身邊的一切都在運動,但與他無關。
“叮,叮叮當當叮叮當當叮。”
手機響起,裘錦程接聽電話:“喂,哪位?”
“裘老師!”電話那頭的女聲慌亂且興奮,“我是林雪兒,我逮住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