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葉國盛的第一反應是李力紳走錯院門了，不等他開口, 葉池已經熱情地喊出來：“李叔叔。”
站在院外的李力紳應一聲：“诶！”
“李叔叔你怎麽來了呀？”
“我來看你啊。”
“來看我啊。”葉池瞬間有一種被重視的感覺, 心裏美滋滋的，以更大的熱情說：“那你快進來, 快進來。”
葉池趕緊把院門打開，葉國盛跟着走到過來。
李力紳十分禮貌地喊：“葉叔。”
葉國盛連聲應着，把李力紳請進院子裏, 轉身進廚房去給李力紳倒水，進了廚房才想起來，家裏不常來客人, 連個招待人的用具都沒有, 當即刷了兩個杯子, 現泡了一杯茶，端給李力紳。
李力紳連忙站起來，雙手接過來說：“謝謝葉叔，謝謝葉叔，葉叔你太客氣了。”
“又不是什麽好茶, 都是我自己種的。”葉國盛說。
李力紳驚奇地問：“葉叔你還種茶？”
葉國盛笑笑說：“都是瞎種的，種的不好，自己捯饬捯饬，反正自己喝，上不了臺面, 你也不要嫌棄。”
李力紳趕緊嘗一嘗, 味道确實算不上好, 但勝在清香，很不錯的，他如實誇了兩句，放下杯下，環顧葉國盛的小院子。
小院子面積不大，但是整齊幹淨，顯得有空間感，側面的一間房上挂着一串串火紅的辣椒、黃澄澄的玉玉、白色的大蒜和一條條的幹豆角等等，很樸實的味道，讓人心情不由得靜下來。
李力紳轉頭看向葉國盛問：“葉叔，這辣椒、玉米棒子什麽的，都是你一個人種的？”
“是啊。”葉國盛回答。
“這麽多。”
“也不多。前兩年更多。”
“那你平時吃喝什麽都不用買了？”
“嗯，反正我一個人閑着也沒什麽事兒。”葉國盛如實說：“山也空着，地也空着，就種種各季節的吃的，根本也不需要買。”
“吃的完嗎？”
“吃不完啊，年年都送給兒子女兒親戚他們吃，再吃不完就做些鹹菜、幹菜。”每年葉國盛送給兒子女兒的不少菜，特別是給兒子葉宏偉，無形之中給葉宏偉省了不少錢，但仍舊是吃不完，所以他今年都沒有種便宜的大白菜，直接花一兩塊錢買了一網兜，說：“也就今年把菜拿出去賣了。”
“怎麽今年就賣了呢？”
葉國盛看一眼身邊的葉池，笑笑說：“因為今年開始要養孫子了。”
“怪不得。”像爺爺奶奶帶孫子孫女生活的情況在中國比比皆是，李力紳也就見怪不怪了，也就沒有過問，轉而說：“那葉叔你的意思以後還會繼續種菜賣了？”
“是啊。”
“那不如賣給我吧。”
“沒問題啊。”葉國盛笑着說，反正他現在就是賣菜的，賣誰都行的。
見葉國盛答應的如此幹脆，李力紳就知道老爺子誤會了他的意思，他連忙向葉國盛解釋，他雖然是在市機關工作，但是閑暇之餘，他跟愛人一起開了家蔬菜水果超市。
本來只是賺點外塊，可能因為他和愛人經營有方，這蔬菜水果超市越做越大，已經在市裏開了分店，他也比以前上心，就想着拓展一下業務，正好那天陸征遠問一問大家買不買天然的竹筍，他跟着就來了景山鎮，順便勘察了附近的情況，認識了活潑的小葉池，和小葉池對話中，他迸發了靈感。
後來小葉池還送了他一把蔥和一把小青菜，吃着味道确實不錯，那一刻，他就決定要從葉國盛這兒進菜賣。
李力紳說：“葉叔，我就是這麽個意思，你看成不？我按高于市場價的價格先買你些菜，試賣，怎麽樣？”
“不對啊。”葉國盛說：“現在農村蔬菜基地，塑料大棚要什麽菜有什麽菜，你為什麽非要買我的？”
“你的純天然啊！”
“純天然？”葉國盛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李力紳解釋：“化肥農藥什麽的都不用的，不是嗎？”
“那倒是，上肥料不好，景山上的農作物不需要上肥料，不過，你是怎麽知道的嗎？”
“你家小孫子告訴我的啊，正好這就是我一直想要找的賣點。”李力紳沒有向葉國盛隐瞞自己的想法：“我準備在總店，專門開設一個純天然無污染的蔬菜水果小專欄，專賣你的蔬菜水果，看看效果，要是效果好的話，我們繼續合作，你看怎麽樣？”
葉國盛愣了愣，這才明白李力紳過來的原因。不待他回答，葉池突然開口就說：“好！”
葉國盛和李力紳同時看向葉池。
葉池低聲說：“好啊。”
葉國盛問：“你聽懂你叔叔說什麽了嗎？”
其實李力紳的好多話葉池是聽不懂，他聽懂的是：“李叔叔要買我們的菜啊，我們的菜好啊。”
“沒錯。”李力紳說：“現在‘純天然’三個字十分值錢，但凡沾上這三個字，價格都會很高，但其實很多并不是純天然，只是搞個噱頭，而你們的是純天然，應季的，這樣的瓜果蔬菜，孕婦吃着都放心的，葉叔你覺得的怎麽樣？”
“可是現在田裏并沒有什麽農作物了啊？”
“沒關系，有什麽給我什麽，沒有專欄就空着，反正我們賣的是純天然應季的。”
葉國盛想了想，又問：“那我還可以到市場上去賣給別人？”
“當然可以。”李力紳說：“我只是你衆多客戶中的一位，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要是蔬菜水果專欄效果好，你就不能去市場賣了，這也是我專門過來和你說的原因，因為可能菜都不夠一家賣的。”
“怎麽可能，又不是什麽好東西。”葉國盛笑着說，他真的認為地裏種的一些菜啊什麽的都是不值錢的玩意兒，要不是為了養葉池，他估計都是送人送完了。
李力紳了解葉國盛這老一輩子的思想，也沒有強行扭轉，笑着說自己的事兒：“那葉叔，我們就這麽說定了。”
“行，反正賣誰都是賣。”
“诶好，那我現在先給一千塊錢定金。”
說着李力紳就要從衣兜裏掏錢，葉國盛見狀立刻阻止說：“不用，不用，不用，不用什麽定金，你想要什麽菜，只要我有的，你過來買就行了。”
“那行，我現在就從你這兒拿些菜。”
“現在沒什麽菜了，田地裏只有一些菠菜、蒜苗和香菜。”
“可以，那就給我些菠菜、蒜苗和香菜。”李力紳伸手指着牆上的玉米棒子、幹辣椒、大蒜和幹豆角，說：“這些也賣給我些。”
“這些你也要？”
“要！”李力紳斬釘截鐵地說。
“那行，這些我都送給你了。”
“別別別，我買。”
葉國盛說：“又不是什麽值錢玩意兒，就是去年吃不完的，我給做了風幹的。”
“誰說的，到我超市就值錢了。”
李力紳堅持要給葉國盛錢，葉國盛也不再多說，從牆上取下來一些玉米棒子、幹辣椒、大蒜和幹豆角，拿起鋤頭和葉池一起帶着李力紳來到景山腳，在一片綠油油的田地裏，拔蒜苗、香菜和菠菜。
期間葉國盛向李力紳介紹景山和景山腳下的數畝地，近年來上頭倡導環保，不允許砍伐樹木，葉國盛作為景山鎮的一份子，是最維護景山的，除了在空地種菜，其他區域絕不動用。
即便如此，他每年種的蔬菜都吃不完，特別是景山的農作物，不知道是土質不同，還是怎麽回事兒，山上的農作物長得特別快特別壯，生長周期也比山下短。
在葉國盛向李力紳介紹時，他和葉池已經拔了一籮筐的菠菜、蒜苗和香菜，而後看向李力紳問：“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行行，我都帶走。”
“好吧。”
葉國盛又挎着籮筐回家，加上玉米棒子、幹辣椒、大蒜和幹豆角，拿着挨個秤了一下，葉國盛不知道市場價，但是李力紳知道，當即掏出兩百一十塊錢給葉國盛。
葉國盛連忙推辭說：“這太多了！”
“一點都不多。”李力紳指着地上兩口袋的菜說：“我們都是按照市場進價來了，葉叔，以後我們就按照市場價來，清晰明了好做生意，你看怎麽樣？”
“你也送了這麽多的禮物過來。”
“禮物是我給小葉池的，這孩子太惹人疼了，要不是他和我聊天，我還想不出這個專欄呢。給孩子吃，葉叔，你就不要跟我客氣了。”
見李力紳這般說，葉國盛也就收下了二百一十塊錢，和葉池一起把李力紳送到院門口，李力紳将東西放到後備箱，發動車子和葉國盛說再見。
特別又和葉池說一句：“小葉池再見。”
葉池揮動小手說：“李叔叔再見。”
李力紳這才笑着搖起車窗，發動了車子。
目送着李力紳的車子離開，葉池昂起小臉問：“爺爺，以後李叔叔都到我們這兒買菜了嗎？”
葉國盛說：“賣的好就會來買菜。”
“賣的好會天天來買菜？”
“嗯。”葉國盛也不知道能不能賣的好，總覺得自己的東西就是普普通通上不了臺面的，但是葉池問了，他也就順着葉池回答了。
“那我們就能天天在家賺錢了？”
“嗯。”
“太好了！”
葉國盛也覺得太好了，葉池簡直是個小福星，要不是這孩子愛說愛笑的，估計也碰不上李力紳這個好客人。現在不管李力紳的瓜果蔬菜超市銷售怎麽樣，至少他今天賺了兩百一十塊錢，可都是葉池的功勞啊。
二百一十塊錢對別人來說，可能不算什麽，但是卻是葉國盛的生活來源，他心裏說不上來的開心，正在這時路上走來幾個熟人。
熟人們同葉國盛打招呼，葉國盛也笑着讓葉池喊叔叔阿姨爺爺奶奶，葉池立刻就有禮貌地喊。
熟人本來對葉池是葉宏濤的兒子有些許成見，聽到葉池的喊聲，也都是禮貌性地回一句，轉而詢問葉國盛剛才開車的是什麽人。
葉國盛說：“來我這兒買菜的。”
“怎麽跑你這兒買菜了？還給你帶牛奶蘋果的。”
“之前來這邊買過竹筍，後來和我們家葉池聊上了，挺喜歡我家葉池的，過來的時候就帶點東西給葉池。”
葉國盛說這話時，面露驕傲，可是熟人們卻覺得葉國盛是往葉池臉上貼金，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能懂什麽呢，他們還是不喜歡葉池，也覺得看不上山上那點菜錢，不過葉國盛人好，大家都溫和許多，只是沒有像誇別人小孩子那樣誇葉池。
葉池沒有說話。
葉國盛卻是知道這些人不喜歡葉池，笑容漸漸凝住，摸摸葉池的腦袋和熟人們告別，心裏面着實不舒服，低頭看葉池時，葉池開口說：“爺爺，他們不喜歡我。”
葉國盛一愣，這孩子還是感受到了，接着又聽到葉池說：“可是，爺爺喜歡我，陸爺爺喜歡我，陸奶奶也喜歡我，放哥更喜歡我。”
葉國盛聽後又是一愣，直直地看着葉池，一個人活着這個世界上，是為自己而活，也是為在乎的人而活，不必要過于在意其他人的看法，這麽簡單的道理，很多大人不明白，可是卻是葉池簡單的想法，葉國盛笑了，說：“對！”
葉池也笑了，然後說：“放哥特別喜歡我，還送我存錢罐。”
“嗯。”
“爺爺，我一會兒給放哥送娃哈哈喝，好不好？”
“好。”
回到家葉池就把娃哈哈拆了，給葉池兩瓶，葉池轉頭看向蘋果和小面包，猶豫了一下說：“爺爺，蘋果和小面包也好多啊。”
葉國盛笑了笑說：“是啊。”
“那、那、那也給放哥蘋果和小面包，好不好？”
“你想拿給放哥？”
“嗯。”葉池點頭說：“放哥是我朋友。”
“好。”
葉國盛又給了葉池蘋果和小面包，葉池抱着蘋果、小面包和娃哈哈邁着小步子就朝陸明放家走，還沒有到陸明放家，就看到陸明放站在二樓的窗前朝下看大花狗。
“放哥！”葉池高興地喊，想要沖陸明放揮手，因為手裏抱着東西，不能揮舞，只能興奮地跺着小腳喊：“放哥！”
陸明放循聲看過來，眼睛微亮。
葉池繼續脆生生地喊：“放哥，我來找你了。”
“嗯。”陸明放抿了抿嘴，擡步就要走向樓梯。
葉池怕他下樓說：“放哥，你別下來，我去找你！”
陸明放立刻停下來。
葉池抱着蘋果、小面包和娃哈哈走進陸家院子，走進客廳，然後爬上二樓，氣喘籲籲地走過來，把懷裏的東西都塞到陸明放懷裏。
陸明放疑惑地看葉池。
葉池笑着說：“放哥，給你吃的！”
陸明放抿抿嘴，說：“謝謝。”
葉池說：“我還沒有吃，我們兩個人一起吃，好嗎？”
陸明放點頭。
葉池又陸明放懷裏的兩瓶娃哈哈，兩個蘋果和兩個小面包放到窗臺上，伸手拿起一塊面包，順着面包裝齒輪，将包裝袋拆開，拿出香香軟軟的面包，用力咬一口，一臉幸福地說：“哇，好好吃啊！”
陸明放見狀也照做，輕輕咬了一口，其實他吃過很比這個面包軟的、甜的、香的，但是沒有哪一塊面包有這塊面包味道美，所以葉池詢問他好吃不好吃時，他重重地點頭。
葉池開心地笑了。
陸明放也跟着抿抿嘴，嘴角輕輕上揚。
葉池趴在窗臺上高興地陸明放說，前幾天那個胖胖的李叔叔過來買他家菜，他爺爺賺了二百一十塊錢，好開心呀，葉池說：“好開心，我以後要多幹活賺錢！”
葉池笑了，笑的眼睛彎彎，治愈又好看，陸明放跟着也笑了，正在這時樓下響起了一些小孩子的聲音。
“咦，那不是騙人精的兒子小騙人精葉池嗎？”有個小孩子伸手指着二樓上的葉池喊：“看，葉池在那兒。”
“就是啊，是小騙人精！”
“小騙人精的爸爸是騙子，欠我家錢還沒有還！”
“他爸爸是大壞蛋，他是小壞蛋！”
“小壞蛋小壞蛋，葉池是個小壞蛋。騙人精騙人精，葉池爸爸騙人精。爹不要娘不要，葉池就是沒人要！沒！人！要！”不知道哪個惡意的孩子，把葉池騙成歌兒給唱出來了。
“……”
這些話這首歌毫不意外地傳入葉池和陸明放的耳中，兩個孩子同時朝下看，看到了四五個七八歲的孩子，其中有一個是葉彥博。
剛剛還笑的葉池，一下子不笑，沖樓下怼一句“你們才沒人要，你們這些壞蛋”，罵完之後，又接收到四五個小孩子的一波惡意中傷，葉池有點招架不住，看看陸明放，怕陸明放嫌棄他是小混蛋，可是他又反駁不了那些孩子們的話，默默地低下了頭。
這時握着娃哈哈的陸明放，将娃哈哈朝窗臺上一頓，轉身就朝樓下走。
葉池扭頭問：“放哥，你去哪兒？”
陸明放難得開口說話：“我去打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