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葉池小昊子跟着坐了起來，循着聲音向山下探看, 這時候陸明放已經站了起來, 呆呆地望着山下，山下除了有陸奶奶之外，還有一個女人。
女人穿着淺藍色長裙, 紮個馬尾, 尾梢微卷, 看上去漂亮又有活力。
小昊子忍不住說：“哇, 好漂亮啊。”
葉池問：“誰啊？”
小昊子說：“我也不知道。”
葉池又問：“放哥, 她是誰啊？”
陸明放有些恍惚。
女人又喊：“明放！”
葉池推一個陸明放：“放哥，她在喊你呢, 你怎麽不應聲呀。”
陸明放還是沒動。
女人也沒有生氣，帶着陸奶奶向山腳靠近，陸奶奶說：“明放, 你媽媽來了，你怎麽不過來？”
媽媽？！
葉池小昊子都驚呆了，在他們心中，陸明放是個嚴肅，偶爾暴躁的存在，那麽他的媽媽應該、應該……像市場上賣包子的, 一吆喝, 聲音老大了, 怎麽也沒想到明放媽媽會這麽年輕這麽好看這麽纖細, 他們和陸明放待在一起久了, 已經忽略陸明放的英俊、斯文與知識面。
此刻詫異的望着盯着陸明放的媽媽顧雅清，居然看出了與陸明放的相似之處，小昊子湊到葉池耳邊說：“明放長得像媽媽。”
葉池點頭。
他們三人連半山腰都沒有上，所以顧雅清和陸老太太片刻後就走到了他們身邊，葉池小昊子十分有禮貌地和陸老太太、顧雅清打招呼，顧雅清溫柔一笑，與葉池二人交談兩句，便看向陸明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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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放将臉偏到一旁，低頭看地上的樹枝。
顧雅清笑着走過去，拉着陸明放的手說：“不認識媽媽了嗎？”
拉陸明放手時，顧雅清有些忐忑，怕兒子發脾氣發病之類，沒想到他乖乖地讓她拉着，她心中喜悅翻滾，忍不住就把陸明放摟入懷裏，微微低頭，下巴抵着陸明放的頭發。
好一會兒才放開，問：“寶貝，還認識媽媽嗎？”
陸明放點頭。
顧雅清開心地笑了，摸着陸明放的臉蛋說：“走，跟媽媽下山，好不好？”
陸明放點頭。
顧雅清緊緊握着陸明放的小手，拉着陸明放朝山下，不時提醒陸明放注意腳下，一直到了山下，顧雅清才放松警惕，轉而看向葉池，問：“葉池，聽說，你也七歲了？”
葉池點頭說：“嗯，我七歲零十多天了。”
“那比明放小幾個月啊。”
“嗯，我喊明放放哥的。”
顧雅清笑了，她從陸老太太那裏知道了葉池這個孩子，也知道陸明放能夠痊愈，全是葉池的功勞，她本來對葉池就心存感激，現在看到葉池也更加喜歡，回到陸老太太家後，她就把特意買給葉池的自行車，送到了葉國盛面前。
把葉國盛吓了一跳，說：“這是？”
陸老太太說：“給葉池的禮物。”
葉國盛雖然不懂得什麽品牌不品牌的，但是看着眼前自行車的質感，他也知道價值不菲，他不願意收，但是陸老太太顧雅清堅持要給葉池，以生日禮物為名，其實是感謝葉池葉國盛的。
本來顧雅清想給錢的，從陸老太太那兒得知葉國盛肯定不會要，她絞盡腦汁地想兒童禮物，什麽機器人模型飛機等等，後來從陸老太太那裏得知葉池想要的生日禮物是三輪車，她便認為葉池是喜歡車的，所以買了兒童自行車，可以騎到十五六歲。
但是葉國盛覺得的太貴重了，好說歹說，推辭不掉，于是就十分感謝地接受了，但是那些什麽補品啊之類，他統統不要，陸老太太只好讓顧雅清又收回來，和葉國盛告別。
葉國盛葉池把三人送到院門口，看見顧雅清拉着陸明放的手朝陸老太太家中，葉池羨慕極了，他忍不住想媽媽了，也想媽媽這樣拉着她的手走路。
好一會兒，他昂起小臉說：“爺爺，我媽媽也好年輕好好看的。”
葉國盛點頭說：“嗯，我見過的。”
葉池不說話了，直直地盯着顧雅清和陸明放看，他看出這孩子對別人的羨慕，摸摸葉池的腦袋說：“走，我們去包餃子吃去，包肉餡兒的。”
葉池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過來，望着葉國盛重重點頭，轉身和葉國盛進廚房做飯，天黑的時候餃子包好了，爺孫兩個吃完之後，收拾洗漱一翻，便坐在房裏看半個多小時的電視，和以往一樣坐在床上看故事書。
葉池卻有些心不在焉。
葉國盛問：“怎麽了？”
葉池誠實地說：“下次我媽媽打電話，我就問她什麽過來。我給她準備好西瓜，放冰箱裏冰着。”
葉國盛笑着說：“好。”
這就是葉池心不在焉的原因，得到葉國盛的贊同後，葉池心思也安定了，重新和葉國盛看起書來。
第二天一早，葉池葉國盛以為陸明放不會來摘菜了，沒想到還是看到了陸明放。
葉池問：“放哥，你不陪媽媽嗎？”
陸明放說：“媽媽還在睡覺。”
“那你媽媽醒來了，會找你啊。”
“我摘好菜就回去。”陸明放說：“我爺爺奶奶讓我來摘菜的。”
“那好吧，我們摘快點。”
“嗯。”
兩個老人三個孩子又到了景山上，下山之時，葉國盛給了陸明放一個西瓜，讓陸明放抱回去吃，接下來了兩三天，陸明放都會摘菜，但是沒有像以前那樣時時和葉池小昊子黏在一起，大部分的時間還是陪媽媽了。
葉池最近幾天則是和葉國盛玩耍，又過了兩天，顧雅清要走了，專門過來看了葉池葉國盛，爺孫兩個跟着陸家的人，把顧雅清送到路上。
顧雅清站在車前，對陸老太太陸老爺子說：“爸，媽，辛苦你們了，你們自己也要多多注意身體。”
盡管離婚了，但是顧雅清還是喊兒子的爺爺奶奶為爸爸媽媽，是一種習慣，是一種親昵，也是一種尊重，不管明放爸出軌還是怎樣，兩位老人對她是沒話說的，她願意喊爸爸媽媽，也願意對他們好。
陸老太太說：“你也是，開車慢點，明放你就放心吧。”
顧雅清再一次看向陸明放。
陸明放低着頭不說話。
顧雅清走到陸明放跟前，捧着陸明放的臉蛋說：“兒子，媽媽過段時間，會再來看你。”
陸明放“好”了一聲。
“兒子，你現在健康成長真讓媽媽開心。”她親了親陸明放的額頭說：“媽媽愛你。”
被親之後，陸明放有些不好意思把臉偏到一旁。
顧雅清倒是笑了，拍拍陸明放的肩膀說：“那媽媽走了。”
陸明放點點頭。
“我們信息聯系電話聯系。”
“嗯。”
顧雅清這才坐上車，搖下車窗，揮手和大家告別，接着發動車子離開。
看着車子越走越遠，拐個彎不見了，陸老太太先是長長嘆息了一聲，然後讓陸明放和葉池玩吧，她和陸老爺子陪着葉國盛說兩句，也就回家了。
葉池拉着陸明放葉國盛進房間，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了，不少人都已經開空調避暑了，但是葉國盛不需要，他的房子靠着景山，四周是茂密的樹木，一進房間就能感覺到格外的陰涼。
葉國盛怕陸明放心裏難過，就切了一個西瓜，三個人坐在院子的大樹下吃，葉池咔嚓咔嚓地啃着，葉國盛轉頭看向陸明放，陸明放盯着西瓜瓣出神。
葉國盛喚：“明放。”
陸明放擡眸看葉國盛。
葉國盛問：“是不是舍不得媽媽啊？”
陸明放點點頭。
“沒關系的，過段時間你媽媽還會來看你的。吃西瓜吧，吃的健健康康的，回頭你媽媽看到了也會高興的。”
陸明放點點頭，埋頭吃西瓜。
葉池吃的小嘴水光油滑的，伸舌頭舔一下之後，說：“爺爺，我吃的健健康康的，我媽看到我也會高興的。”
“對。”
葉池一下笑了。
葉國盛忍不住摸摸葉池的腦袋，又望向陸明放，這兩個孩子經歷還真是相似，都是有不靠譜的爸爸，都在爺爺家生活，不對的是，葉池積極外放，陸明放沉穩內斂，所以葉池開朗，陸明放把自己憋出病來。
好在一切都是過去了，如今陸明放和一般孩子無疑，不對，準确地說，他比一般孩子都聰明，葉池也是，葉國盛感覺到十分欣慰，也摸摸陸明放的腦袋。
陸明放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葉池卻知道陸明放笑了，剛才母子離別的凝重氣氛，讓他很有眼力價地不說話，現在氣氛松動，他又開始叽叽喳喳地說話。
“葉池，吃東西別說話，小心噎着。”葉國盛提醒。
葉池這才不說話，吃完西瓜，把瓜皮收拾一下，拉着陸明放山間看鳥兒，夏季最是鳥兒橫飛的季節，兩人剛上景山，小昊子就跑來了，手裏拿了三根冰棒，給葉池陸明放一人一根，坐在山腳下的空地上吃冰棒。
小昊子問：“明放，你媽走了？”
葉池回答：“走了。”
“我問明放媽，又沒問你媽。”
“放哥媽媽就是我媽媽，我和放哥是兄弟，是不是，放哥？”
陸明放點頭：“嗯。”
小昊子：“……”不想理葉池了，葉池有時候真不要臉的。
葉池抹一下額頭，看着眼前毒辣的太陽，說：“哎呀，太陽好大啊，好熱啊。”
小昊子說：“夏天了呀。”
“嗯，爺爺說，我們這兒夏天好長的。”
“夏天再長也會過去的。”
葉池唆一口冰棒：“夏天過了就是秋天，秋天過了就是冬天，冬天過了就是春天，然後我就長大了。”
小昊子說：“你不會長這麽快的，你得長個十年八年的，才能長大。”
“用不了那麽久的！”
“用得了，你得相信我，我是咱們三個中學歷最高的，我最有文化了。”
“你就是幼兒園大班畢業了。”
“是啊，可是你和明放都沒有畢業呀，你們連幼兒園大班都沒有上過。”小昊子以一種來自幼兒園大班畢業生的優秀感，睥睨葉池和陸明放。
葉池：“……”
陸明放：“……”
小昊子說：“長大好慢的。”
葉池堅持說：“長大好快的。”
“慢。”
“快。”
“慢慢慢慢慢。”
“快快快快快。”
葉池小昊子兩人争“快慢”争的小臉通紅，聲音極高，打散了陸明放心頭離別的傷感，他擡頭望着藍天白雲，想到媽媽這幾天溫柔的陪伴，母愛化作一團暖流，将他心頭碎成渣渣的傷感一沖而盡，只餘下暖暖愛意，被愛被重視都是值得記住的事情，慢慢地他變得開心了，因為媽媽那麽疼愛他的。
“放哥。”葉池突然扯一下陸明放：“你說長大是快還是慢？”
陸明放吓了一跳。
“放哥，你說長大是快還是慢啊？”
陸明放反問：“你說快還是慢？”
“我說的是快。”
“那就是快。”陸明放絲毫不猶豫地回答。
葉池立刻扭頭就對小昊子說：“看，我放哥都說快。”
争的黑臉裏透着紅的小昊子一下站起來說：“你們兩個一個鼻孔出氣！”
“你站起來幹嘛？”葉池問。
“我回家去！”小昊子不高興地說。
“你生氣了？”
“嗯。”
“那我也生氣了。”
“……生氣就生氣，我回家了！”
小昊子氣呼呼地走了，就因為這麽點小事兒氣走了，葉池仿佛也真的生氣了，将臉偏到一旁，陸明放看看已經走了的小昊子，再看看葉池，然後說：“葉池，我們回家吧？”
“好。”
一到家，又看到了小昊子，小昊子正在幫葉國盛蹦出水盆的鲫魚，看到葉池回來了，兩個人也沒有道歉也沒有提生氣，又玩在一起，小昊子也不提回家的事兒，直到順子的電話打過來，喊小昊子回家吃飯。
小昊子這才回家吃飯，吃完飯繼續找葉池陸明放，每天都湊在一起，夏天天然的樂趣總是無窮無盡的，比如鳥，比如知了，比如山與魚，比如涼席，比如突然的暴雨等等，處處都充滿着神秘與意趣。
葉池三人除了幫着葉國盛種菜摘菜賣菜外，每天都是與這些東西打交道，每天都是嘻嘻哈哈的，快樂的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終于來到了夏天最熱的時候。
景山鎮的家家戶戶把冬天的衣服被子放在太陽下面暴曬，孩子一點兒也不嫌熱，在挂起的衣服被子間穿梭，引的大人們吆喝聲不斷，包括葉國盛。
葉池不鑽被子了，便撅着小屁股，和小昊子一起趴在院子裏，看着陸明放手裏拿着放大鏡，借着太陽對着一張紙，一動也不動地照着。
小昊子問：“這紙能着火嗎？”
葉池堅定不移地說：“放哥說能就能。”
三個孩子受着太陽的炙烤，臉通紅，額頭冒汗，可是渾然不覺，聚精會神地盯着紙上的亮點看，連大黑也湊上去看。
葉國盛看不下去了，喚：“葉池啊。”
葉池心不在焉地應一聲：“嗯。”
“熱不熱啊？”
“不熱。”
“不熱你都出汗了。”
“出汗了也不熱。”
“……”葉國盛走過來問：“着了嗎？”
“還沒有。”
“那就別弄了，進房間吹吹風扇，小心中暑了。”
“一會兒，啊！着了着了着火了！”葉池突然着指着地上的紙尖叫起來，說：“爺爺，你看，你看！”
葉國盛湊上去，剛剛紙上的亮點已經冒出火苗了，他雖然不知道放大鏡就是凸透鏡，凸透鏡有聚光聚熱的作用，他這種現象他知道，不過，葉池三個孩子第一次知道并且試驗成功，開心的不得了，就是看的眼睛都快瞎了。
進房間之後，不停地閉眼揉眼睛，緩解了好一會兒，葉國盛才向三個孩子說明火的危害性，三個孩子便不再試驗放大鏡聚光，轉而玩其他的。
玩其他的也是很快樂的，完全不受暑天的影響，在距離開學還有半個月的時候，三個孩子這才沒有繼續暴曬下去，而是關注了上學的事兒。
大人們開始準備給孩子們買學習文具了，葉池生日時收到陸明放送的書包，所以書包就不用買了，需要買鉛筆、文具盒、橡皮、鉛筆刀等等，許久沒有上學了，三個孩子都有點興奮。
興奮之餘，葉池就開始想媽媽，因為媽媽說開學前會回來的，所以在媽媽打電話回來時，葉池詢問媽媽什麽時候回來，媽媽給了葉池答案，但卻是個模糊的答案——最近幾天，媽媽就回去。
最近幾天，是哪一天呢？葉池不知道，但是他分外開心，他每天一睜開眼睛想到媽媽會回來，他就渾身充滿了力量，幫着爺爺賣完菜之後，便到公共汽車停靠站玩耍，邊玩邊等媽媽，每次都把陸明放小昊子朝公共汽車停靠站帶。
小昊子說：“怎麽又來這裏啊，這裏都沒有好玩的。”
葉池想了想，說：“我們可以坐石頭上啊。”
“哪兒都是石頭，幹嘛非要坐這裏。”
“這裏的石頭比較滑。”
“山上的更滑。”
“可是……可是……可是我得等我媽媽啊，媽媽都好久沒有過來了，萬一不記得爺爺家在哪兒，找不到我了怎麽辦呢？”
小昊子一下沒話說了。
陸明放說：“葉池，我在這兒陪你等。”
小昊子看一眼葉池的樣子，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點過分了，他緩了一下，然後大聲說：“葉池，我也陪你在這兒等，這兒石頭真的比較滑，我們就在這兒玩。”
葉池看看陸明放看看小昊子，然後笑了，笑的露出白白的牙齒，治愈又好看，他和陸明放小昊子并排坐一塊石頭上，看着駛過的一輛輛公共汽車，漫無邊際地讨論着公共汽車，從車廂讨論到車輪胎，再從車輪胎讨論到螺絲釘，從上午讨論到下午，從下午讨論到傍晚。
太陽墜入地平線時，葉國盛的史喊聲在身後響起：“葉池，回家了。”
“好。”
葉池最後看一眼遠方，而後和小昊子陸明放起身，晚霞給三個孩子身上像是罩了一層柔光外衣一樣，平時就水嫩的臉上，此時更加稚氣可愛。
小昊子說：“今天媽媽沒有回來。”
陸明放說：“明天再來等。”
葉池說：“放哥，謝謝你。”
小昊子接着一句：“還有我還有我。”
葉池笑着說：“小昊子也謝謝你。”
“承認承認。”小昊子學着武俠片的大俠樣子，沖葉池抱拳。
葉池抱拳回之：“哪裏哪裏。”
陸明放：“……”
正在這時候，身後又有一輛公共汽車發出“哧”的剎車聲，三個孩子同時停下步子，回頭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