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NO.17(三合一)

NO.17(三合一)

裴景以病了。

用昏沉的腦袋, 難得做了個很久以前的夢。

夢見第一次遇見周南珞,在凝城省醫院外的長椅上。

他因為打架斷了一條手臂,挂脖的繃帶割得他難受, 煩躁之餘,透過一扇窗戶, 看見病床上躺着一個特別漂亮的小姑娘。

她看起來情緒不佳, 精致的小臉皺起眉頭, 像個陶瓷娃娃。

更像溫室裏呵護的花朵。

忽然的,心髒被抓了一下。

受傷來醫院這件事,似乎再沒有那麽令人煩躁。

後來他每天都坐在這兒。

靜靜地,就看着窗子裏的她。

有護士說她住的是VIP病房,但身體沒病。

身體沒病住什麽院?

這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嗎?

護士搖頭:“身體沒病, 但心裏可以有啊。”

重逢之後他才知道, 臉盲患者記憶力不好,伴随或深或淺的心理疾病, 長期需要心理醫生輔助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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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個時候,他只知道有錢人的小姐心裏有病, 卻并不知道是什麽病,她也不願說,冷淡淡的一張臉,拒人千裏之外。

直到有一天, 她走出病房。

和等待已久的長椅中的他相遇, 讓他忍不住開口。

最開始。

他挑釁她, 語氣算不上善良。

她對他冷漠, 視而不見。

到後來。

他開始愛上了打架, 因為這樣就有機會,光明正大進入醫院。

他開始每天期待見面。

然後将醫院外面的芬芳帶給她。

他喜歡看着那雙明亮的眼。

喜歡看着漂亮嘴角翹起來, 逐漸開朗。

喜歡聽她着急的語氣,和呼喊他名字的聲音。

當然,他那時并不叫裴景以。

之前随父姓,住在藥廠房,叫蔣一。

後來被國外的母親嫌棄,改成了現在的名字。

夢境停留在周南珞出院的那天。

他在長椅上補了個午覺,睫毛被她撥動着醒來。

“我要走啦。”SH

“你以後可以來學校找我玩,每天都可以。”

“我保證,不會忘記你的臉的。”

她朝他笑,瞳孔被日光照着,像波光粼粼的湖面。

眼睫發癢,不知道是因為她要離開,還是因為舍不得,裴景以的眼角凝出了液體——

與此同時,嘴角一痛。

他在睜眼的同時,撞上了與夢境一模一樣的姑娘。

好半晌。

兩人一動不動。

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明顯的錯愕。

空氣中飄蕩着沉寂的味道,與裴景以的香薰融合在一起,入侵周南珞的四肢百骸。

嘴角的血腥味喚起了理智,周南珞快速起身,觸碰撞擊的地方,鎮定地将尴尬淹沒在眼底。

“不好意思啊,姐姐。”她說,“撞疼了嗎?你剛才壓到我的頭發了。”

言下之意就是,全是頭發的錯。

與她無關。

她還挺會撇清關系。

裴景以輕咽下唇齒的血腥,眼底漆黑如深淵海底,風起而卷起驚濤駭浪。

周南珞有點忐忑地轉過腦袋:“其實這事兒就是個意外。”

“姐姐應該不介意吧?”

“我們倆早就是睡在一張床上的關系了,老實說我其實也沒搞懂剛才怎麽忽然就從你床上醒來。”

她頓了頓,像是自己把自己說服了:“大家都是漂亮的女生,應該……沒關系吧?”

他的耳垂白裏透紅,眼眶也是紅的。

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因為剛才的意外。

好半晌,大美人才柔弱虛軟地開口:“沒關系。”

“……”

他越這樣,周南珞不知道為什麽越有種,自己是個始亂終棄、穿上褲子不負責的渣女。

快速碰了碰他的額頭。

“還有點兒燙,但家裏沒藥了,也沒個體溫計,我出門去買點兒。”

裴景以看了眼時間:“不早了,明天再買吧。”

“沒事,”她從他溫暖的被窩裏鑽了出來,“正好我有點餓了,我想去買點兒夜宵。”

“不安全。”

“才不會,這段路我走了很多遍。”

“……”

“我能一個打十個。”

“……”

見她堅持,他也沒繼續阻止。

雙手撐在身後,聽見客廳傳來落荒而逃的關門聲。

裴景以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目光沉沉,回味了好一會兒。

才緩慢地勾上嘴角。

-

周南珞不僅買了體溫計、退燒藥、消炎藥、處理傷口的外傷藥,還多買了一把醫用棉簽。

她蹭了人家藥店的鏡子,用棉簽給唇內的傷口塗了點兒紅黴素軟膏。

“小姑娘,注意點兒嘞。”藥店的阿姨看着她笑,“和男朋友接吻也要有個節制。”

“……”周南珞默了默,認真說,“這是和一個女生撞出來的。”

“?”阿姨驚愕地看了她一眼,謹慎又快速地穿上了外套。

“……”

算了。

周南珞懶得解釋,提着東西往家的方向走。

這一片區位于商業市中心,吃飯聚會的地方很多,藥店倒少得可憐。

她知道就這麽一個,需要穿過一條居民小道,再繞上大馬路,過個紅綠燈後才能看見小區大門。

小道右側河水潺潺,左側修着低矮的房屋。天色已晚,卷簾門緊閉。

周南珞拿出耳機,正準備帶上,忽然透過路燈,看見了自己身後,正跟着一道人影。

人影比她長,被光暈拉得狹長,離她越來越近。

周南珞內心一緊。

壞了。松橦枵困 困 宅 魚

不可能真給她遇上壞人了吧?

大美人這麽烏鴉嘴的?

人影搖晃,随着她的步伐前進,距離在無聲中拉近。

第六感在腦海拉響警報。

周南珞決定不再等待,立刻将耳機丢進外套口袋裏,加快了腳步。

而那道身影也随着她腳步的加快而加快。

如果說剛才是謹慎,那此刻她幾乎百分之八十确定,這人在跟着她!

大馬路離她大概還有四百米的距離。

高中時期,她的體育成績就很差。

如果現在跑——她看了看四周——明天的新聞報道上就會刊登《花季少女深夜買藥,葬身臭水溝》的頭版頭條,而她爸會一夜白發,裴景以後悔莫及。

腦中百轉千回,身後的人影追上她的速度。

心跳很快,周南珞面不改色地拿出手機,點亮,大聲地“喂”了一聲。

人影腳步一頓。

“爸?”她鎮定地胡說八道,“你來我這邊了?”

“什麽啊?我不是叫你不要來嗎?”

“哦……行,什麽?那好,你知道我這邊還有個室友吧,男的。”

“虎背熊腰,一米八的大男人,一拳能打十個。”

“——周南珞。”

忽然,身後發出陰恻恻的聲音。

“……”她頭皮一陣發麻,佯裝沒聽到,繼續對着手機說:“男室友我也不怕啊——我怕什麽啊,我不是告訴過你我現在是跆拳道黑帶……”

“別裝了,我知道你沒打電話,”身後的人說,聲音近在咫尺,像惡鬼的低語,“我也知道你也不會勞什子跆拳道!”

“……”

這聲音有點熟悉。

在某個地方聽過。

但她現在可沒什麽閑心回想身後的人是誰,強烈的預感告訴她來者不善,周南珞幾乎在一秒內拔腿狂奔。

身後傳來一聲暴躁又粗魯的“操”。

可惜高中的體育成績從不欺騙人,她大概就跑了五十米,後腦勺傳來一股巨大的拉扯力。

周南珞被人扯着頭發往後一拖,頭皮劇烈疼痛。

“臭婊子!”

這一聲罵,眼前閃過一抹過高的顴骨。

周南珞喘着氣,瞬間知道了他是誰。

“主編?”

“你他媽還記得我是你主編啊?”孫瀚一手扯着她的長發,掰過她的臉,惡狠狠地開口,“你他媽舉報我的時候怎麽沒有這種覺悟?!”

周南珞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這是個法外狂徒,宛若憋瘋的野獸,逮誰咬誰。

寧玮提醒過她,之前沒想在心上,此刻才後悔莫及,其實也想到他居然能瘋成這個樣子。

“主編你聽我解釋。”她試圖用最平和的語氣安慰他,“你這件事真與我無關,都是他們亂傳的。”

孫瀚哪會聽這些,狠狠地唾了口氣:“你可真賤啊,又沒爬上老子的床,憑什麽舉報我?你他媽什麽損失都沒有,憑什麽舉報我?!”

他瞪着這張漂亮又白淨臉。

之前有多觊觎,此刻就有多惡心。但惡心之際又染上了別的想法。

“不是我舉報你的。”周南珞說,“你在公司難道沒聽說嗎?不是我。”

“我聽說了啊,是unh嘛。”他哈哈一笑,“不是老子介紹你去unh嗎?我實在沒想到,你居然能借着這張臉勾搭上unh,讓這種人給你出頭。”

□□的目光順着周南珞的眼睛,到嘴唇,最後再到鎖骨下方凸出來的胸部。

“都他媽是一路貨色。你嘴上拒絕我,不就是因為我的地位和名聲沒unh大?換個人你也是個婊子,在他的床上搖尾巴!”

一邊說着,他像是再也忍不住,對着多年觊觎的軀體摸上去。

“老子現在就讓你看看,是老子的大,還是unh的大!”

周南珞惡心得想吐,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又被他反手扯過去,兩人雙雙摔倒在地,他反壓着她,單手就這樣朝她的胸部——

就在這時,周南珞的餘光閃過一道人影。

孫瀚根本沒來得及反應,胳膊擋住他的動作,下一秒,拳頭襲上他的臉頰。

來人個子很高,長發淩亂,穿着布料纖薄的家居服。

寒冬臘月,他似乎并沒有感到刺骨的寒意,動作又快又狠,單手将人從地上提起來,對着孫瀚的腹部踹去。

孫瀚毫無抵抗之力,劇痛之下摔倒在地。

對方仍舊不放過,提着他的腦袋又向路邊的欄杆撞去。

孫瀚一聲慘叫,感覺自己快要被打死了。

這一聲喚回周南珞的注意力,目光所及,只見裴景以竟力大無窮,捏死孫瀚的過程,就像捏死一只蝼蟻。

她被吓了一跳,總覺得這樣的力量和爆發力不應該是一個女人應該具有的。

但裴景以的狠厲由不得她多想,周南珞連忙爬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姐姐,姐姐我沒事的。”

裴景以身上的溫度高得吓人,生病又穿得少,此刻手掌的血幾乎把紗布浸透,百分之百又裂開了。

“我報警了姐姐!你別傷着自己。”

“為這種人不值得!”

裴景以垂眉,目光陰翳得比周圍的光線更加晦暗。

如果不是她上前,可能就這樣一發不可收拾。

他力度微收,周南珞感受到,胳膊下的肌肉漸漸緩和,就在這時——垂頭倒在地上的孫瀚忽然從地上彈起來,白光閃過,一把匕首朝周南珞的方向刺來。

他的動作很快,裴景以的動作更快,俯身将周南珞護在懷裏,刀尖劃過他整個背脊。

周南珞臉色一白,孫瀚擡腳一踹,兩人順着河邊的坡度向下滾動,整個過程中,裴景以将她緊緊抱在懷裏,沒有松開一點。

腦袋撞在一顆巨大的石頭上,咚的一聲,撞碎周南珞的神經。

裴景以捂住後腦勺,很快感受到血流的熱氣。

他竟然在此刻——冷聲笑了笑。

周南珞湊過來,他卻忽然伸出手,遮住她的眼睛。

“別看。”

周南珞抓住他的手腕,正準備說什麽:“你——”

裴景以又道:“就待在這裏,別動。”

周南珞驀地停下動作。

“不能讓他跑了。”

“你別怕,我有分寸。”

她被迫合上眼,心跳聲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孫瀚踉踉跄跄,拔腿就跑。

卻萬萬沒想到,十步之內又被人阻擋了去路。

他看着眼前血色浸染的人,覺得他仿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來像他索命——

“你沒有痛覺嗎?!”他不可置信道。

這真是一個女人嗎???

裴景以好整以暇地笑着,徒手抽出他手中的刀刃,回答了他的問題。

“沒有啊。”

裴景以壓低聲音,湊到孫瀚耳旁低語,一字一句,沒有溫度。

“我為她拼命的時候——”他說,“你還不知道在哪個女人懷裏吃奶呢。”

孫瀚劇烈顫抖起來。

“我連觸碰都小心翼翼的人。”

“你這麽敢?”

漆黑的瞳孔忽然蓄出狠厲又嗜血的光。

像是恨不得将身下的人脖子擰斷。

下一秒——下腹傳來劇烈的疼痛,對方明明是個長發的女人模樣,卻像是知道男人最痛的地方,對他那裏,用力踩去。

孫瀚痛得連慘叫的功能都喪失了,直接昏厥在地。

-

街道終于恢複了寧靜。

警報聲由遠及近。

河水不知疲倦地流動。

寒風吹散裴景以的長發,外套輕輕鼓動。

他從遠處折返,走過來接某個吓傻的人。

一邊走下坡,他一邊将鮮血擦在身後的衣服上。

可惜無論他怎麽擦拭,都沒有成功。

裴景以面無表情啧了一聲。

周南珞很聽話,一直沒動。

小臉被吓得慘白,身體顫抖,卻又顯得無比鎮定。

他站在她面前,不敢用污穢的雙手去觸碰她。

——就和以前一模一樣。

“沒事了。”他低下頭,柔聲說。

周南珞緩緩睜開眼。

目光從他清晰的臉頰,慢慢地往下挪動。

整個過程,她的反應都顯得格外遲鈍。

他自然以為她被剛才的過程吓傻了。

但她知道自己不是。

她養尊處優的一生,一直平和順遂,無憂無慮。

最刺激的也就在高中的那幾個月。

她認識一個校外的男生,身邊亂七八糟的人忽然就冒出來了。

抽煙喝酒打架鬥毆。

雖然都沒體驗過,但無一例外,她作為旁觀者,都見識了。

通常兩人在學校超市買個東西,還沒來得及給錢呢,他拉着她就開始跑。

剛才能跑50米才被逮住,也多虧了那幾個月的福——否則只能跑30米。

而這20米的差距,大概就是這麽練出來的。

那時候,周南珞上學前,會默默去超市補錢。

老板娘見怪不怪,笑道:“小夥子今早就來補了。”

“……哦。”她默默将錢放進包包裏。

“他可是這裏的常客。”老板娘指了指厚厚的賬本,“你看,都是他來不及給的錢,賒的賬。”

周南珞踮起腳尖看着。

嚯。

幾大頁呢。

說着又準備掏錢。

“不過我們都習慣了,他家裏條件不好,受他藥廠爸爸的影響吃了不少苦,所以遇到這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老板娘嘆了口氣,“不過倒是個好孩子,小錢第二天就給補了,大錢出去打工兩三天也會補過來,從不欠債。”

周南珞聽得心裏又酸又軟的。

她想了想,給老板娘遞了十張百元大鈔,柔聲說:“那要不這錢先放在您這裏,後面再遇到這事兒,就別找他要錢啦。”

“……小姑娘。”老板娘頓了頓,打量着她,“看你家境不錯,怎麽會和這孩子混在一起?”

周南珞悶着沒開口。

老板娘:“你們在談朋友啊?”

周南珞驚了一下,連忙搖頭。

老板娘卻是不怎麽相信的:“他以前十天半月來一次,現在幾乎天天來,很多時候還帶着你。”

“哈哈,別怕啊,看你小臉紅的。”老板娘笑着,“他人還是挺好的,臉長得比學校那些都好看,帥得不得了。”

“但小姑娘還是考慮一下他的家庭環境嘞,和你們是完全不一樣的。”

“當然啦,我也知道現在你們年輕的小孩都喜歡長得帥的。”

“就是他的條件哎——”

帥嗎?

可惜周南珞并不能記得他的臉。

這一刻,她竟然感到無比的遺憾。

她也想知道,那些比同齡人都長得好看的樣子,到底是多麽驚豔。

“周南珞?”

裴景以微微俯身,血水從脖子後方向前流淌。

“吓傻了?”

雖然剛才确實驚險、刺激、血腥,又暴力。

她又不是沒遇到過這事,不會被吓成這樣。

讓她不能回神的,

不過是大美人打架的動作,力度,幾乎和記憶中的他一模一樣。

仿佛就站在她的面前。

再次重現了曾經的場景。

“不是,”周南珞收拾着情緒,剛準備站起來,大風在這時吹開了裴景以的薄款家居服。

忽然,下方那一塊兒,家居服緊貼掃過,露出一坨弧度明顯的凸起。

周南珞心跳漏了一拍。

不怕丢臉,又看了一眼。

家居服回到原處,遮掩了凸起。

“……”

她身子一晃,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又喝了酒。

眼花得厲害。

……

從醫院和警察局出來後,已經快到淩晨了。

警察和小優說着話,面對這樣離奇的事件,一個助理小姑娘竟然絲毫不亂,處理得井井有條。

裴景以沉默地坐在一旁處理傷口,

警察指了指他的後腦勺,他表示血液幹涸,傷得不重。

警察無言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三處傷口,給他豎起個大拇指:“今年的見義勇為獎我提你一嘴。”

“……”他沒什麽興趣,“大可不必。”

有警察拿着手續流程單從周南珞身旁路過,她站起來踮起腳尖,最終沒想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內容。

徐源匆忙從家裏趕來,一眼就看見門口長凳上的周南珞。

她正在發呆,一動不動。

“我已經知道了。”

作為新上任的主編,孫瀚屬于公司公事的報複,理應由他來處理。

徐源的臉色非常難看。

拉着她的胳膊左看右看:“有沒有哪裏受傷了?”

“沒。”周南珞将手臂從他手中抽出來,“我就一點兒擦傷。”

主要被裴景以護在懷裏,想受傷都難。

“放心。”徐源呼出一口氣,說,“這件事我會嚴肅處理,不會再給孫瀚這種人渣出來害人的機會。”

“多謝學長,但我——”話還沒說完,一只手從側面伸出來,将周南珞扯向身後。

裴景以人高氣場不弱,波瀾不驚的清冷瞳孔與他直直對上,淡聲道:“既然是來處理案件的,你在這兒耽誤什麽時間?”

徐源愣了一下,辨認出這位是周南珞的室友。和上次見面的時候不同,今天的他長發淩亂,血色與污穢交織,但臉頰依舊漂亮,氣質仍舊卓絕。

只是看向他的目光,除了曾經的疏離,似乎添了幾絲防禦和不滿。

徐源怕對方不記得自己了,忙說:“您好,我們上次見過面的,我不是壞人,是她的上司加學長。”

聞言,裴景以瞥了他一眼,一副懶得回應的樣子。

“……”徐源又說,“今天多虧您了。”

“下次我請您吃飯吧。”

裴景以浮現出一種看傻子的荒唐眼神,說:“我救的是她,你請吃飯是幾個意思?”

“……”

“我跟你很熟嗎?”

“……”

這時有警察喊了徐源一聲。

徐源應下後,沒再試圖和裴景以說話,轉而對周南珞說:“要不你們等等我,我一會兒送你們回家?”

周南珞張了張嘴。

“不用了吧,很晚了。等你處理完她也不用睡了。”裴景以下颚一揚,示意小優,“我們有人送。”

“……這樣。”徐源也不強求,柔聲拍了拍周南珞的肩膀,“那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別多想,我會處理好這件事。今晚你受了驚吓,我給你放兩天假。”

謝過徐源後,小優走出警局去開車了。

裴景以仍舊抓住她的手腕,肌膚上傳來細膩而滾燙的觸感。

一直到兩人上車後才松開。

“姐……”頓了頓,她眼前閃過之前的凸起。曾經脫口而出的稱呼,忽然不知道對不對,“我能看看你的手嗎?”

裴景以和開車的小優同時看了她一眼。

前者自然而然将左手遞了過來。

她見過她爸的手。

也摸過好幾個同齡男性朋友的掌心,無一例外,他們相較于精致的女孩子,都會顯得比較粗糙。就算是保養得當的那些男同們,也因為重活做得比較多生了很薄的繭。

裴景以這只手,真的很有養尊處優的特點。

周南珞又覺得剛才自己确實看錯了。

就算出現鼓起來的一坨又怎麽了。

萬一是他衣服裏墊了東西呢?

萬一是她眼神出現問題了呢。

但她現在又不能去求證一下。

總不能說大美人我剛才懷疑你是個男的,你撩開你的衣服下面,給我看看有沒有傳說中的大東西吧。

十有八九會被裴景以丢出去。

但她不求證的話……又心癢難耐。

一旦被植入了“同居室友可能是男的”這塊兒想法,周南珞整個人開始不好了。

那她這段時間喊的是什麽?

做的又是什麽!?

——“看這麽認真,你在看手相?”

裴景以将左手搭在她腿上,餘光瞥了她一眼,好整以暇道:“看出我未來有血光之災嗎?”

“這倒沒看出來。”周南珞慢吞吞的,将他的手放回去,“你最近的血光之災還很少嗎?”

“……”裴景以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不置可否。

她頓了頓,還是問:“你怎麽忽然就出來找我了?”

“心裏有預感。”

“?”她遞過去一個不相信的眼神。

裴景以啧了聲,老實說:“前段時間,我偶然間看到過他,跟在你身後。”

“??”

這下,周南珞更奇怪了:“你說孫瀚?什麽時候?”

“你爽約我的那一次。”

對于不開心的那次,裴景以看起來并不想回憶,周南珞眨了眨眼,想起來了:“那次怎麽會?你在哪兒看到的?”

他沉靜地看着她:“你們公司樓下,實際上我到得很早。”

開車的小優這時也想起來了,這不是就是老板故意對她炫耀的那一次。

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導致她現在記憶猶新。

小優震驚:“老板你那次沒和周小姐吃東西啊?”

小優:“那你給我打電話說得這麽興奮幹嘛呢。”

小優:“難怪後面語氣又變了。”

裴景以:“……”

周南珞:“……”

要不是今晚看見小優處理事情的能力,她合理懷疑明天某助理就得被開除。

“當然那晚我很快就自己去找東西吃了。”裴景以快速地補充道,“和你吃飯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你不要自己看得過于重要。”

“……”

前方的小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周南珞輕“哦”了一聲。

他看了她一眼,又回歸正題:“我當時就停在樓下,覺得這男人有點兒眼熟,結合之前的一面之緣和你對他的評價,就留了心……所以今晚才不太放心。”

所以才跟了出來。

還好他跟了出來。

“那姐……你,”周南珞頓了頓,意有所指道,“還挺能打。”

“周小姐你不知道呀?”小優透過前視鏡,笑聲清透,“我們老板別的不行,打架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一挑十不是問題。”

這個周南珞是信的。

要不是孫瀚在背後拿刀玩陰的,就裴景以前期那狠勁兒,根本不可能傷他。

“一個女生……”她擡起頭,将目光落在大美人的側顏上,意有所指,“這樣的力氣是不是太大了?”

前方的小優沒再吭聲。

裴景以的嘴角向上勾了勾,沒什麽負擔說:“人長得漂亮啊。沒有點兒保護自己的能力,就容易被欺負,像你這樣。”

“……”

“而且我以前生活在國外,更加危險,”他靠在車椅背上,聲線淡淡,“亂七八糟的事情見多了,這些自然就會了。”

周南珞埋着腦袋。

竟然覺得他說得有點兒道理。

之前有一天她回家早了些,偶然聽見他在陽臺打電話,用得是純正的美式口語。

他說有國外生活的經歷,好像也能說通。

內心動搖。

他性別為女這件事,又多了幾分可信度。

心裏終究是不願意承認他是騙自己的。

但那處十分明顯的鼓包,又像一根帶刺的根,埋在心底。

車輛緩緩駛入地下室。

小優将人送到後就離開。

裴景以下車的時候踉跄了一下,周南珞見他扶着後腦勺,主動上去讓他靠着。

他合了下眼,眉頭因為眩暈感輕皺。

就算這樣,高大的身體也沒舍得壓過來,只用衣服與她漸漸摩擦。

“裴景以。”

或許是實在喊不出“姐姐”兩個字。

或許是為了鄭重。

這好像是周南珞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裴景以緩緩睜開眼。

“謝謝你。”她說。

“你剛才已經說過了。”他說。

“那就再說一遍。”

她對着他,對着這張第一次看清容貌的臉,認真又謹慎地開口。

如果不是你。

我可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如果不是你。

我可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不管他是男是女。

不管他有沒有隐瞞。

至少在這件事上,她永遠心存感激。

地下室的光暈如斑駁的星光,淺淺地灑在那雙清透的眸子裏。

陰霾散去,只留下柔和的弧度。

“沒關系。”

裴景以擡起手,在她微亂的發絲前停頓了一秒,終究轉移了方向,垂回自己身側:“你沒事就好。”

她內心剛剛一動,正詫異地擡眼。

他又說:“畢竟是為了給我買藥才出去,多少得有責任心。”

“……”

心髒好像又不怎麽動了。

-

回到家收拾完畢,已經接近淩晨1點。

裴景以推開卧室門時又眩暈了一下,周南珞怕他得腦震蕩,說:“明天咱們還是得去醫院。”

他動作緩慢地搖了搖頭。

如果去醫院的話,周南珞忽然又聯想到另一種可能,瞳孔輕輕一轉。

心存感激是一方面。

尋求真相又是另一方面。

很多東西可以作假,有一件東西肯定不能作假。

她邁着腳步,走到他床邊,帶着商量的語氣說:“裴景以。”

“你到時候把身份證給我,我去幫你挂號。我陪你一起去。”

“……”裴景以連眼皮都沒動一下,“不需要。”

“……”

“我助理明天帶着我的私人醫生來家裏。”

“……”

失敗。

周南珞挫敗地抿了抿唇。

心想這人活得可真奢侈,比她還奢侈。

“與其浪費時間在這裏。”他聲音沉沉,向床邊走去,“不如多花點兒精力來照顧我。”

周南珞跟在後面:“我當然照顧你,你都這樣了,我不照顧你豈不是沒良心。”

裴景以瞥了她一眼。

站在床邊,将胳膊擡高伸直。

周南珞頭頂問號。

他說:“那我現在頭暈,扶我上去。”

“……”

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早,裴景以話音剛落,眼前忽然一黑,向一個方向倒去。

周南珞一個沒反應,被他壓倒在松軟的床上。

好一會兒,裴景以撐起上半身。

“抱歉。”他扶着後腦勺,輕皺眉頭,“你被我壓疼了嗎?”

她僵着脖子說:“沒。”

顫動的目光,緩慢鎖在他下腹的某一處上。

裴景以緩慢躺上床,見她坐着一動不動。

“怎麽了?”

周南珞僵硬地坐直了身體,又僵硬地站起來。

視線中,她見他緩慢地朝床裏面挪了個位置,拍了拍身旁的床位,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帶着戲谑的語氣:“知道你看上我的床了。”

“是想睡上來,便于晚上照顧我?”

“……?”

周南珞臉色微微一變。

猛地站直了身體。

要在今晚以前。

她多半會很開心地爬上去,畢竟她每次睡他床上都比在自己床上睡得好。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周南珞的小臉慘白慘白的,甚至有點發綠。

“我……”像被燙了一樣,猛地往後挪了半步,裴景以堪堪抓過來的手,就這麽落了空。

他神情微停,并帶了幾分茫然看向她。

“我爸剛才給我打電話來着。”周南珞面不改色,腦子伸直,“我不能打擾你呢,你好好休息。”

裴景以靠在枕頭上,目光随着她離開的背影,越發深邃和若有所思。

仿佛身後有什麽東西在追,周南珞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砰”的一下将房門緊閉。

靠在門後,她的雙頰燙了起來,腦海燒了起來,甚至能冒出蒸汽。

四肢卻格外冰涼。

剛才——

裴景以壓着她的時候,兩人身體緊貼,幾乎沒有縫隙。

她的肚子。

好像,被一個鼓起來的、知名的、懷疑的、确定的大東西。

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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