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大約四十分鐘後, 越野車到達維和部.隊的軍營, 白色圍欄立有一面藍色聯合國國.旗, 條紋欄杆升起又落下,小凳子向警衛出示證件後,車輛駛入軍營宿舍區, 到處貼有警告牌顯示‘禁止拍照’, 安昕感受到了軍.隊裏肅穆的氛圍, 同時, 還給了她一種強大的安全感。
宿舍樓是伊斯坦堡當地居民樓改造後的,兩端有一個穹頂閣樓。
小凳子說,他們維和部.隊除了必要的長途巡邏任務、支援工程建設,平時業餘活動很豐富, 軍營有圖書館、乒乓球館。小凳子特意指給安昕看, 那個穹頂設計的閣樓就是圖書館。
安昕突然問小凳子, “從阿富汗撤回的維和部.隊後來去哪了?能……能選個好點的地方服兵役麽?”
小桌子之前就是駐阿富汗的維和士兵,差點被她的問題問笑,“什麽叫好點的地方?去向不是自己能選擇的, 每年派出的維和部.隊是各大軍.區輪換, 一般來說英語好的工程兵被選派的可能性更大。”
安昕沒作聲了, 北北見她臉色很不好,從包裏拿了一張面膜給她。“晚上記得敷面膜, 敷完閃閃發光。”
安昕看了眼手裏的面膜、浴鹽、土耳其長袍和絲巾,這就是她在伊斯坦堡的最後一點家當。
小凳子給他倆申請了兩間房,填完表格準備讓韓隊長簽字, 得知今晚上韓隊還沒回,于是向副隊請示。副隊掃二維碼似的目光看了一眼安昕和北北,簽完字讓他們去吃點東西,有什麽問題找小凳子。
小凳子的安排很體貼,安昕和北北吃完一頓中餐已是感激涕零,還能舒舒服服的洗個熱水澡。
猜想軍營裏沒有女人,安昕發現女澡堂裏特別幹淨,她洗完澡後幹脆換上新買的土耳其長袍,流蘇頭巾面紗罩在頭上,透出一絲異域風情的美。
安昕穿着那身土耳其長袍,嘴裏啃着小凳子送她的餅幹,本來打算找北北一塊敷面膜,從她房間出來經過閣樓時,想起小凳子說的圖書館,她好奇的爬樓梯上去,發現不是圖書館啊……
閣樓裏有一架天文望遠鏡,牆上幾張世界航海地圖,書籍整齊的擺放在黑色書架上。
她好奇的走到望遠鏡前,眼睛望視鏡裏瞧了瞧,烏漆嘛黑的。
這個地方有點意思,她爬上來時就瞧見門上挂着一個木牌寫着‘無事勿擾’,可她偏要擾一擾這裏面住着的士兵。
結果裏面沒人,她打開臺燈,咦?還有一個像瓦力的鐵皮機器人?《機器人總動員》裏的瓦力暗戀着未來星球上的白富美機器人伊娃,安昕看那部電影都看哭了。
她走近機器人,念出鐵皮蓋上的綠色漆字,“B-612?”
Advertisement
女生們會想到那款自拍APP,但是……土耳其、B-612,還有天文望遠鏡!安昕有個大膽的猜想——這是《小王子》的星球!
小王子所在的小行星名叫B-612,僅僅在1909年被一個土耳其天文學家用望遠鏡看過一次。世人因為發布會那天科學家穿的是土耳其長袍,沒有人相信他所說。安昕清楚的記得《小王子》的描寫,這樣說來,她來到了書裏面的世界?
小仙女在她奇怪的腦洞裏轉悠,又百無聊賴的躺在閣樓裏那張床上啃餅幹。
床的左手邊有一個星空投影儀,打開開關,哇塞!她驚訝的瞪大眼睛,這裏棒呆了!
配上穹頂的天然設計,每天晚上猶如望着星空入睡,整個世界一瞬間靜谧而安寧。
安昕心想,這是誰的地方,如果是某個士兵的專屬空間,那麽她很想認識這位士兵,向他驗證她剛才的猜想是否準确。
等了一會不見有人進來,安昕幹脆敷她的面膜,敷完又在床上翻滾一圈,腦袋磕到枕頭旁的木盒子,她随手打開盒子。
掉出一個蝴蝶結發夾,裏面還有一張寫了字的紙條:
“you are the first thing and the last thing of my day,my f□□orite hello and hardest goodbye。”
你是我最美好的開場白與最艱難的告別。安昕念了兩遍,莫名的有些心酸,還有些困,她打着哈欠,趴在這張軍綠色的床上睡着了……
言奕和韓森回到軍營時,軍靴踏在走廊地板上,發出沉穩有力的聲音。
小凳子一路小跑過來,向韓森報告今天兩名中國游客的事。
韓森摸着後腦勺作痛,“又把這當慈善收留所啊?要不小凳子你去言隊那待幾天,每天跟着言隊跑步一萬裏巡邏怎麽樣?”
小凳子吓得想哭,他們巡邏開車,言隊卻喜歡跑步,他要跟着言隊跑,肯定會跑吐。
言奕瞥了小凳子一眼,無話。
小凳子吞了吞喉嚨,突然發出哎喲一聲,韓森捏他的耳朵拎走去訓話,別見了姑娘就往隊裏帶,想撩妹早着呢!
宿舍走廊上回蕩着小凳子的慘叫聲,年輕士兵們發出哄笑,忽然瞧見言奕還在走廊上站着,士兵們全都噤聲。這位‘雪狼突擊隊’隊長在阿富汗軍營裏被大家稱作‘鐵血隊長’,感受一次言隊的訓練,從此懷疑人生。
剛來的新兵們平時說話都不敢和言隊對視,更別說大晚上喧嘩被言隊逮住。目送隊長那挺拔的背影遠去,士兵們繼續笑問小凳子,今天撩的誰呀?
“跳芭蕾的仙女呢!”
言奕回宿舍沖完澡後,将迷彩T恤套在身上,一個人朝閣樓走去。
由于經常失眠,每當他睡不着的時候,言奕會去他的‘星球’待上一會,和他的小仙女聊一會天。
此刻,他俊眉緊鎖,濕發下濕漉漉的眼眸,盯住門上被人動過的木牌。
以為又是哪個不懂事的新兵闖進他的閣樓,卻沒想到,有個穿土耳其長袍的女人趴在他床上,女人正臉埋進枕頭裏,頭發被頭巾遮住,長袍裹着她的身體,像是躲進了一只蠶繭裏。
濕發上的水流過他的眼廓,閣樓裏很靜,言奕臉上陰晴不定。
黑暗中一點星火,煙味散開,白煙從他鼻尖冒出,他正在思考着,該不該叫醒她。
最後,他拉了一條毛毯給她蓋上,沒有看她第二眼。
已經猜測到就是小凳子說的那個中國游客。言奕的态度如同對待路人,能蓋條毯子,他已經發揮了人道主義的關懷。
掃了一眼屋內情況,他壓下愠怒,沒有喊醒她,更要感謝他的紳士教養。
星空投影儀被打開,地上全是餅幹渣,安昕的發夾也被她動過了,他拎起床邊那坨濕噠噠的面膜,眼中全是嫌惡。
他吐出一口煙,手指夾住的煙摁在煙灰缸,快速擰滅煙頭,言奕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昨晚不僅沒有睡好,還做夢夢見了安昕。
言奕雙眼無神的抓了一把頭發,突然一下,很想她。
手掌蓋在眼皮,一個人靜了一會,他做的什麽荒唐夢,竟然夢見她爬上了他的床……
被安昕知道後,會不會罵他變态。
但轉念一下,這種事沒法讓她知道了。
蠢不該答應分手,蠢不該打那通電話,言奕雙手按在臉龐,上下來回猛搓一陣。
他從床上跳下,照往常一樣穿戴迷彩軍裝,套上歐克利軍靴,開始他的晨跑。
伊斯坦堡的郊區一片荒蕪,看不見盡頭的公路上,天空從深藍色過渡成橘色,太陽升起,平凡的、沒有任何驚喜的、新的一天開始。
他的迷彩服披上一層淺金色,額頭汗水揮灑,一路奔跑,跑到很遠的地方再跑回來,言奕不知道他要跑多久,才能停止對她的思念。
他跑到筋疲力盡的回到軍營,第一眼就發現兩個沒見過的人。
一個穿着土耳其服飾的女人和一個中國男人,站在越野車旁和小凳子說話。
看女人服飾是昨晚闖進他閣樓裏的沒錯,昨晚上他沒開燈,由于厭惡只瞥了那女人一眼,基本上跟看一個麻袋差不多。
然而現在再看她,他漆黑的瞳仁放大,眼神冷凝片刻後,他向她闊步走近,而她已經拉開車門,準備坐進車內。
言奕加快腳步,心髒抽緊,忽然有風起,無聲無息的,她的面紗掉下,女人的側臉映入他眼簾。
腦子裏炸開一聲雷響,他瘋了似的追上那輛越野車,一路狂奔,心跳聲炸開了鍋的,混亂不堪……他不管不顧的,漫無目的的奔跑。
三年過去了,當時拼命喜歡的人,或許現在還在追逐着她的影子。
最後喘着氣停在半路上,目光盯着前方,他的舌尖抵在腮幫子上,凸起一個小包。
怎麽可能是她,一定是他看錯,她怎麽可能出現在他眼皮底下,還能溜走……
言奕心道着‘不可能’,他轉過身,迷彩服後背全是汗,氣喘籲籲的跑回到軍營。
身後忽然傳來越野車輪胎碾壓在石子路上的聲音,他猛然回眸,是剛才那輛,又回來了。
車子開到半路出了故障,小凳子只好開回來換一輛車。
安昕心想回來也正好,她的胃有些不舒服,前天點滴才打完,今天胃裏又是那種惡心的感覺。
她難得起這麽早,迷迷糊糊的還在揉眼屎,打了個哈欠,準備去開車門。
毫無預兆的,車門被外面的人拉開,一雙軍靴入眼,迷彩褲整齊的紮進靴子裏,她視線再往上,皮帶緊束着男人的窄腰,手.槍別在他腰間,再往上,男人寬闊的肩膀,他迷彩服衣領口上,喉結滾動着……
四目相對,她的目光呆住了,還是那雙深邃的眼睛,筆直的望向她,目光寧靜致遠。
依舊站得挺拔,眉眼英俊,如山澗清風,又如古城暖陽,言奕就這樣出現在她眼前。
時間凝固,心跳靜止。
她懵在那,看他站在晨光裏,衣服幹幹淨淨的,很樸實的,對她淡笑了一下,白開水般的溫淡,為何她的眼睛開始濕潤了。
淚水漫上眼眶,安昕別過臉,聽到他聲音柔軟,“安昕,我扶你下來。”
她咬緊唇忍住淚,再望向言奕,不知道他剛跑了幾百裏,額頭上全是汗。他向她伸出手,怕她不再牽她的手,又說了一遍。
“手給我,我扶你。”
安昕的淚水濕了睫毛,還沒來得及掉眼淚,突然胃裏一陣洶湧,她當着言奕的面,吐了……
他焦急的聲音在她頭頂上破開,緊接着她腰間多了一雙大手,言奕迅速将她抱起,他臂力強勁,一手兜住她雙腿,安昕眼前風景一轉,整個人騰空一下全到了他懷裏。
公主抱的方式令她有些臉紅,她心裏稀裏糊塗的跳了一下,不敢亂動。
而言奕這樣抱她不費吹灰之力,原本不覺得她嬌小,但不知是許久未見,第一次發現安昕很小,小小的一只被他輕松抱起來。
北北沒來及叫住安昕,就瞧見她被一個又高又帥的迷彩服軍.人抱走了。
言奕旁若無人的抱着她,在軍營裏撞見了無數人,部.隊裏的士兵集體看懵,從未見過言隊那張冷冰冰的撲克臉上,出現一抹難得的溫柔。
安昕嘔吐的殘漬沾上他衣服,她囧極了,甚至不敢看言奕此刻的表情,然而他眉頭都沒折一下。
一路上,她的藍紗巾垂在他臂彎,土耳其水藍色裙擺随風飄起來。
她微仰起臉,頭頂晨光一束束線條,掠過他棱角分明的臉,汗水流淌在他臉上,她願風能輕輕的,別聽到……心跳聲撲通撲通。
風有些調皮,碎發亂了視線,她忽然很想再多看他幾眼。
被言奕徑直的抱去了醫務室,安昕坐在白色病床上,看他緊張得要死的一張臉,她按住胸口狂跳的心髒,明明已經對他死心了,為什麽被他抱起的那一刻,她卻高興的像個傻子。
“安昕,你先待在這。”
言奕走到門口,又回頭看她一眼,她連忙挪開視線,他垂了垂雙眸,轉過頭,軍靴噠噠聲踏在地板上,快步離開。
過了片刻,醫務室門口腳步聲傳來,忽然聽到他跟一個女人說話。
“廖醫生,麻煩幫她看看,她剛才吐了。”言奕眉間緊鎖,汗水從他瘦削的下巴滴落。
醫務室醫生廖婷婷笑了一聲,“言隊,你先擦擦汗。”
安昕的心跟着一緊,這個女人是誰。
廖婷婷搶先問道,“喲,這位大美女是言隊什麽人吶,言隊這麽緊張她。”
安昕心裏嘀咕,言隊?他們都這麽叫言奕?她又瞧了瞧那位女醫生,30歲左右出頭,不漂亮,但也不醜。
廖婷婷幫安昕檢查情況後,建議她再吃點消炎藥。
安昕仔細觀察這位醫生,人看上去還不錯,但不知道為何她心裏有點膈應。她很羨慕這位醫生,能經常見到言奕,等下……這不就是《太陽的後裔》!?
她瞧瞧廖醫生白大褂,又瞧瞧言奕那身迷彩服,憂傷的嘆了口氣。
這時北北的聲音忽然闖進來,細聲細氣的抽着嗓子喊,“我的安昕啊~~~你要不要這麽吓人,我特麽被你吓死了!”
北北一屁股坐在病床上,又是扇風又是喘氣,伸手去摸她的額頭,言奕的臉瞬間黑了下去,一掌從中間劈開,擋住北北伸出的手。
安昕驚得往後一縮脖子,和北北同時錯愕的擡頭,看向言奕那張愠怒的臉。
言奕掃了一眼北北,飛快的偏過頭問安昕,“他是誰?”
三年沒見,他的眼神更沉穩,也更強烈,安昕被他逼仄的目光盯住,莫名的心跳聲提起來,她又沒做錯什麽,他這樣緊盯着她,好像要看穿她一切。
安昕答道,“這我同事,北北。”
言奕黑着臉,走了出去,又不做聲的走進來,後面跟進來的小凳子拉走北北重新去登記信息。
“言隊,麻煩你也一塊出去。你在這,我可不好施展。”廖婷婷眼裏含笑的望着言奕那黑沉的臉,似乎什麽都明白了。
醫務室內只剩下安昕和廖婷婷。
安昕的表情有些呆,仿佛一切來得太快,她需要好好的消化一下,剛才她和言奕的相遇。
她想過以後會怎樣再遇到他。或許五年後,在A市某條街道上擦肩而過,有可能他還會去書格咖啡,他們倆心平氣和的喝着咖啡聊天。
“安昕,你是言隊的女朋友?”廖婷婷開門見山的問,眼裏笑意不明。
安昕回過神來,被問得有點尴尬,搖頭說,“不是。”
廖婷婷一臉驚訝,“不是!?不對呀,你肯定是!言隊的女朋友就是跳芭蕾的,長得美,長頭發。”
“等等,言奕他有女朋友了!?”安昕不淡定了,他不僅談戀愛,而且還找了個跟她特別像的女人!?
廖婷婷對她的反應很詫異,“言隊不是一直有女朋友嗎?他說,在英國留學時就談起。軍.區裏好多人要給他做介紹他都拒絕了,說他談的女朋友是打算回去結婚的。伊斯坦布爾大使館外交官的女兒想追他,一聽言隊有女朋友,傷心死了。他女朋友難道不是你?”
安昕:………………
所以言奕這三年在外一直宣稱他有女朋友,而且……那個人就是她本人?安昕困惑的眨眨眼,言奕他到底怎麽想的?
心裏正想着他,只見言奕拿着信息登記本走了進來,問廖醫生,“我可以帶走她了嗎?”
醫生點頭許可。
安昕還未反應過來,雙腳騰空而起,言奕從床上迅速的抱起她,根本沒有要放她走路的打算,安昕這下臉更紅了,視線對上那雙沉靜的黑眸,揪了揪他的迷彩軍服,“我腿好了,能自己走。不……不用抱!”
言奕跟沒聽到似的,不僅抱她一路,還把她抱進了他的宿舍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發晚了sorry,可能還會小修一下細節,總之後面都是糖,越來越甜,關于言奕為啥宣稱他女朋友是安昕,後面會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