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張盟訂的是一家五星級酒店,面朝大海的一套海景房,有180度的環形陽臺和落地窗,窗簾一拉外面海天一線入目盡是藍色。

他小時候和家裏人來過一次,當時住的這家酒店的別墅,雖說帶了私人小泳池,但卻沒法擁有這種開闊的海景視野。

“怎麽樣?還不錯吧?”攻略都是張盟做的,此刻忍不住向季晨讨要表揚。

季晨安靜地站在窗邊,半晌才轉頭看向他笑了一下,說:“很美。”

張盟絮絮叨叨:“雖說景色比海島差了一些,但其實咱廣東也有這麽漂亮的地方。”

他踢掉自己腳上的運動鞋,換上酒店棉質拖鞋,來到窗戶邊和季晨站到一塊兒。随口問道:“你之前都去了哪些地方旅游啊?”

季晨抿了抿唇,搖搖頭。張盟一時沒理解到,半晌才後知後覺驚訝地問:“你這麽些年沒出去玩過?”

季晨嗯一聲,他除了上班還是上班,每年的年假都被他用在過年回去探望奶奶。算起來除了老家和當初上學的北京,如今工作的深圳他就再沒有去過別的城市。

張盟頓時後悔了,他就該慫恿季晨多請幾天假,然後帶着對方滿世界玩一玩。他原本的家庭雖然不如燕家富裕,但好歹也算中産,上小學之前他爸媽就帶他出國玩過。後來到了燕家,他們每年都會全家一起度假,就算繼父忙工作走不開,他媽孟曉雪也會帶孩子一塊兒去旅游。

張盟聯想到季晨那八百塊月租的房子,不禁感到一陣心疼,季晨每天辛辛苦苦上班掙錢連出門旅游一趟都舍不得。他再看向季晨的時候就有一種當初看見希望工程宣傳畫上那個課桌前衣衫破舊但眼神堅定有光的小女孩的感覺。

張盟把手搭到季晨肩膀上,義不容辭地拍胸脯說道:“這次時間倉促,下次我們出國去玩。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張盟這頭在上演情深義重的幫扶一家親,但看在季晨眼裏,張盟亮起的眼眸,柔軟的發絲,背後一望無際的藍色海平面,無一不在向他傳達:他暗戀的人回應了自己,向他提出攜手看遍山川江海的誓言。

張盟今天因為起得急沒來得及收拾發型,剛才在車上又睡了一路。此刻微長的栗子色發絲些許卷翹。他今天沒有佩戴耳飾不再給人一種精致的距離感,看起來就像是鄰家嬌生慣養的弟弟。眼尾的一顆小痣俏皮又妩媚,季晨望着那裏,鬼使神差很想親一親。

還沒等他動作,張盟手一松轉身,“啊,我給餐廳打個電話,中午我們就在酒店吃吧,下午太陽大就不去沙灘了,等傍晚再過去。”說罷,他就來到床頭撥服務臺號碼,告知對方在西餐廳留一個靠窗的位置。

剎那間季晨也回了神,轉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換了身涼快的短袖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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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兩人在酒店餐廳的觀景位就着波光粼粼的蔚藍大海吃了午餐,回房間休整了一會兒張盟提議去泳池游泳。午後海邊日光太強但酒店的泳池有一部分被大樓陰影覆蓋,還設有遮陽傘,适合這個時段去。

一到泳池邊,季晨擡手脫掉T恤衫,他沒有帶專門的泳褲就穿着自己速幹面料的夏季短褲下了水。

張盟扭扭捏捏地披着浴巾,看季晨小麥色的肌膚沐浴在陽光下。這人似乎不怕曬,也不挑陰涼的地方游,藍底瓷磚的泳池中季晨給身上澆了些水,陽光照耀在水珠上令他整個人都泛着細碎的金色光點。

季晨活動了下四肢然後快速地游了一個來回。

張盟脫了自己的防曬外套和裏面的短袖,再慢騰騰地脫掉外面的短褲只剩下一條緊身泳褲。他沒有忙着下水而是在躺椅上仔仔細細地給自己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小腿和脖子都塗上一層防曬乳。

季晨已經游完三個來回,手臂撐在池邊眼神意味不明地望着他。張盟小心翼翼給自己做好防曬措施,這才走到泳池邊陰涼處坐下,把一雙白皙的小腿泡進水裏。

季晨游過來,在蕩着金色陽光碎屑的藍色水波中看他。張盟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撐着池壁也滑入水中。

好冷,張盟不禁打了個哆嗦。

游開之後張盟開始享受起身體在水中的感覺,他小時候學過游泳會好幾種姿勢,蛙泳、仰泳,自由泳,反觀季晨似乎只會用一種。張盟起了挑釁的心思,主動約戰:“咱們來比一比吧,誰先游到終點誰贏!”

“好。”季晨笑笑,就張盟這小胳膊小腿兒的,自己蹬一下泳池壁就能領先他好幾米。

兩人在泳池長端的一頭作準備,張盟雙腿發力手臂破開水面才一聲令下“開始!”。

季晨後他一步卻輕易趕上了距離,反超張盟之後不斷将差距越拉越大。張盟會的泳姿多但那都是花架子,在游泳項目上季晨手長腿長天生占優勢,并且爆發力和耐力都比張盟強不知道多少倍。

張盟眼見追不上就快輸了比賽,動作一急腿上一陣痙攣劇痛。他“啊!”叫一聲,腿肚子抽筋了。

季晨沒有錯過他那聲不大的驚叫連忙停下來往回看,見到張盟狀态不對立刻從水裏一趟游回來,氣都沒換過。

“怎麽了?”

張盟疼得快哭了,還好這裏不是深水區,他一只腳能踩到池底不至于溺水。

“腳抽筋了,好痛!”

季晨沉到水下,撈起張盟那只抽筋了不敢動的腳,然後撩了一把濕發,把張盟的腳掌緊緊抵到自己的身上。

張盟緩過那陣仿佛經脈錯位般的抽痛感,找回一點知覺,然後大腦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腳掌上傳來的觸感。季晨單手握着他的腳踝,而他的腳掌就踩在對方的腹肌上。池水冰冰涼涼,季晨身上帶着一點體溫,張盟的腳掌心能清楚地感受到肌肉的脈絡起伏。

張盟害羞地想收回腿,卻被對方不容拒絕地一把按住。

“別亂動,再壓一會兒就好了。”

張盟咽了咽口水,季晨此刻發絲滴着水,身上水跡未幹在陽光下泛着光澤。北方人骨架大肩膀寬,利落漂亮的肌肉線條從胸口一直延伸到水面下的腹部,而自己的腳正踩在那裏。

畫面太具誘導性,即使張盟欲蓋彌彰地閉上眼睛也阻止不了生理上的悸動。他羞恥地掙了掙,強硬地收回腿,埋怨道:“好了。”

季晨松了手,說:“去岸上休息一會兒吧。”

張盟點點頭,随即否定道:“我待會兒再上去!”他的泳褲太貼身,一出水就暴露了。季晨狐疑地看他一眼,不确定道:“真的沒問題了?”

“嗯。”張盟臉紅了,他希望對方不要看出端倪,賴在水裏磨磨唧唧好一會兒才上了岸,之後便一直待在躺椅上不肯再下水。

季晨游了一會兒便和張盟一道回房間,待到傍晚日頭西斜,他們才換上涼拖一起去海邊。

雖然不是酒店的私人沙灘,但因為不是節假日所以人并不多。

此時夕陽不再刺眼而是帶着一種柔和的光暈,季晨脫掉鞋子赤腳踩上沙灘。流沙軟綿細膩的觸感,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海浪起伏着撲向淺色沙灘又輕柔地匍匐着退回去,每一次浪湧都像是一次柔情蜜意的訴說,溫柔地親吻着自己的腳背。白色的浪花仿佛新娘綴着的頭紗,搖曳在金色的夕陽和藍色的大海中舞動,海景遠比他夢中還美。

“好看嗎?”張盟在一旁歪着頭打量他的表情。

季晨溫柔地看他,難得露出一個笑容,心也變得軟綿綿的。“好看。”

晚飯兩人是在海邊的海鮮大排檔解決的,張盟這個人眼大肚皮小,海鮮都是活的現點,他選了太子蟹做成避風塘口味,又要了椒鹽濑尿蝦和焗鮑魚,最後又舍不下想吃海膽炒飯。結果菜上了桌他幾筷子就飽了,季晨本着不能浪費的原則只好給他善後全部吃掉。

吃完張盟去結賬結果老板說他同桌那位帥哥已經付過錢,張盟轉頭跟季晨抱怨:“怎麽跟我這麽見外啊?”

季晨似乎覺得理所當然:“中午你不是才請了。”

之前也是,張盟預訂酒店的時候季晨非要和他平攤費用,他本來是想訂兩個單人間的但為了替季晨節省一點最後才訂的一間雙人房。

張盟平日裏驕縱慣了不願去住那些便宜的民宿,但季晨又不肯讓他把費用全包了。想到季晨這個人平時那麽節約這趟陪自己出來玩花掉了不少錢,張盟心裏酸酸澀澀的。

吃完飯張盟又空出肚子說他還想喝奶茶,季晨是一點也吃不下了,陪着張盟去小吃街買奶綠。張盟嗦着奶蓋,滿足得眼睛都眯起來。瞅見街邊有一家煙酒鋪,忽然想起自己此行出來忘記了帶煙。

他邁進店鋪找了一圈,可這家小店并沒有他慣常抽的牌子。老板笑容可掬地推薦另一種薄荷煙被張盟搖着頭拒絕。張盟忽然想起他那天晚上在季晨家發現的煙盒,裝作随意地試探着問:“季晨,你平時喜歡抽哪種?”

張盟在自己的心跳聲中等着對方的答案,如果他說出另一個牌子,自己就可以狀似無意地問他為什麽會買自己抽的那種。如果他說出的就是自己抽的牌子,也可以順理成章地問問是從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

可季晨的答案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只聽季晨平靜地陳述事實:“我不抽煙。”

張盟楞了一會兒,大腦宕機般無法思考。然後才機械地重複道:“你不抽煙啊。”

回去的路上張盟難得無話,原來季晨根本就不抽煙,所以事實的真相就是那包煙大概率是自己哪次丢三落四忘在季晨家的吧。這種可能性很大,張盟那段時間經常去季晨家找他,他這個人記性不好總是忘東忘西,或許季晨只是随手幫他收進了抽屜,而自己竟然翻來覆去糾結揣測了這麽久對方的心思。

張盟肉眼可見地耷拉下去了,果然,季晨是直男。人家根本不喜歡自己,是他自作多情自以為是,還因為理不清心思躲了對方那麽久。

季晨完全不知道張盟的心理活動,只當他是玩一天累了沒什麽精神。兩人回了酒店,先後洗漱各自躺到床上。

張盟無語望天,自覺做人實在太失敗太搞笑。工作工作不順,愛情愛情失利,以為那小種子大概就快破土而出發芽了,結果沒想到自己種下的根本就是一粒炒熟的種子,就算等上一輩子也等不到它發芽開花結果。

人的心理也真是犯賤得很,之前他以為季晨喜歡自己,被動得不知道該給什麽回應好。如今發現只是誤會一場,心裏竟然又開始失望惋惜,覺得空落落的。

而季晨晚飯吃得太撐此刻也沒什麽睡意,今天看過的美景,度過的美妙時光都令他感到一種虛幻的美好。他很舍不得就此睡去,還想要跟張盟多說一會兒話,但又怕打擾對方休息,畢竟剛才張盟看起來挺累的樣子。

張盟在床上翻來覆去,那杯奶綠大概加的是真綠茶不是奶茶粉,此刻他無比清醒同時又深覺自己十分失敗,翻身之際忍不住一口氣嘆出了聲。

“還沒睡着?”黑暗中,季晨的聲音從隔壁床傳來。

張盟“嗯”一聲,翻過來面向着季晨那邊,房間裏只留了衛生間那邊的地燈,黑暗中他其實看不見季晨的臉只大概能見到一個被子的輪廓。

“在為處分的事不開心嗎?”季晨輕柔地開口。

之前季晨一直沒有提過這件事,張盟還以為對方沒有看到通報呢。他不情願地“嗯”一聲,季晨原來知道處分的事這讓張盟覺得自己更失敗了。

“不知道你信不信,其實那個錯誤參數不是我調的。”張盟聲音跟蚊子一樣,他被罵過太多次,已經不怎麽有自信為自己辯解了。

“我信。”季晨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沒有質疑沒有審問。

張盟眼眶已經有些熱,但他不願意讓季晨聽出自己此刻脆弱的情緒。“不過我也有錯。”

其實張盟并非完全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但他心高氣傲又倔強不肯服軟。對方越是指責他他越不想承認罪狀,當面對無條件的信任和包容時,他又自覺開始反省願意低下頭來面對自己的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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