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個願望”
第39章 “一個願望”
最先建議我去看醫生的是溫容。
去交稿子順便送他去劇組的那天出了點小意外,因為我連續性的失眠和注意力不集中,差點犯了和黎小梨一樣的錯誤——連人帶車一起沖出護欄栽進河裏。
幸虧溫容的驚呼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才讓車堪堪在離護欄只有五十厘米左右的位置剎住了車。警察趕到時都感嘆我們運氣好,再慢一秒情況都不會像這樣。
付了罰款和做了檢讨之後,警察便放我和溫容離開了。溫容看着我一直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從劇組分別,他跟我說:“喬淺,去看看醫生吧……我覺得你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我愣怔了一下,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安慰般沖他一笑:“沒事的,只是前段時間工作強度太大有些失眠,抱歉今天差點連累到你。”
溫容搖搖頭,擔憂地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唇還是說:“去看看吧,好歹心裏有個底也好。”
為了讓溫容能放心在劇組演戲,我思索兩秒後微笑着沖他點頭,表示我這兩天就去,到時候會跟他說一下檢查情況,讓他不要擔心。
過了半個月的一個周末我才又想起這件事,此時我已經失眠了快一個半月。
淩晨三四點的月光已經變成了我的常客,睡不着,坐在沙發上看書催眠自己,睡不着,莫名其妙地會陷入一種巨大的無力感,覺得糟透了,睡不着。
只是心裏慶幸我這份職業不算特別時間嚴格,我想着我能在白天多睡一會兒,但我的睡眠很差。
那個周末,我去了醫院。
兜兜轉轉幾個科室後被介紹到了心理科,我原本還想着這肯定是醫生們太緊張或者判斷不準确。
一個小時後,我重識了辛秋,然後确診。
我心裏明确是拒絕這件事的,就像當年我內心裏拒絕成為一個Beta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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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需要有任何負擔,也不需要想太多事,更不需要讓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
我微笑着心不在焉地應下了辛秋的話,心裏想着這個結果錯誤的可能性。
又一個小時後,我出了醫院,給溫容打了個電話。
“喂,溫容,抱歉這些天一直沒有聯系你。我去檢查了,醫生說沒有什麽問題,只是前段時間壓力太大導致的間歇性失眠,調整一下就好了。你不用太擔心,好好演戲抓住你的機會就好。”
溫容很顯然松了一口氣,從手機裏都能聽出他有些上揚的尾音:“沒事就好,前段時間真的很吓人……喬淺,到我的戲份我要過去了,之後再聊,回見。”
“……回見。”
那天出了醫院門,天空漸漸被一層陰灰色烏雲遮住,幾秒後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我戴上帽子在人行道上漫無目的地走着。
我想着,我不可以有病。沒有人希望我有病。我只是情緒出了點小問題,只是壓力太大了。不會有事。
那天之後我把我剛買沒多久的車賣了,從此再也沒有買過車,也不喜歡急速飛馳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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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勻的易感期持續了三天,顧思無和許繁早在第一天晚上處理好我們的事後就離開了,離開時許繁回頭看了好幾眼,終于他又不理顧思無轉身朝我跑來。
“喬淺,我們會在這裏多待幾天,明天我也會來看你,你要是不希望人太多,我就少待一會兒……這次無論如何,讓我做點能做的,可以嗎?”
我毫不懷疑我當年對許繁有好感,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的臉。
說實話……他讓我想起了殷柳。
殷柳的眼尾也是稍微有點上揚那種,仔細看的話,被鏡框擋住的地方有一顆小小的淚痣,在左邊。許繁也是這樣,只不過他的淚痣很清晰,恰到好處地點綴在右眼下。剛認識他那會兒,他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破碎感,尤其是在有小姑娘的情況下。
進入大學之後,我從來沒向任何人提起過殷柳,也沒有提起過我那一段高中往事。硬有人問,便搪塞兩句說我不喜歡我的高中。
然後他們會順勢把話題轉移到為什麽選擇在讀的這個專業。
宿舍裏四個人,三個人都說是因為分剛好在那兒,又不想去更差的學校,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在好學校讀物理更有性價比一些。
他們的話題我一向是不得不參與的,畢竟大學生活,我想少給自己找麻煩。
當他們這麽說的時候,我也會附和說:“哦我也是這樣,想着學校好一點應該比較容易找工作。”
但其實沒什麽原因。
葉女士曾經對我擁有很夢幻的願望,但在那件事後,她就再也不提這些了。家裏的氛圍變得很緊張,我不是看不出來,他們和我說話變得更加小心翼翼,連弟弟哭的時候都會盡量不讓我看見聽見。
甚至連我高考成績出來之後,志願填的這個學校的物理都沒說什麽。
明明我的分在這個學校可以讀金融——我浪費了很多分。
有一天晚上我練車回來,不小心聽見葉女士在房間裏跟喬先生哭。她覺得她做錯了,不管是教導我的方式,還是兩年前選擇生下弟弟,她都做錯了。
也是那天晚上我才知道,葉女士也曾經想打掉二胎,可是醫生告訴她,她的身體做引流會有大出血的危險,在喬先生百般勸說下,兩人還是選擇生下孩子。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自責感,總之那一刻,一種無比酸澀地心情占據了我的內心。一共兩年,他們已經在盡力做好每一件事了,還要擔心我會不會受到影響。
垂眸看了一眼地板,我沖許繁擠出一個笑容,“想來就來呗,反正你們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不過許繁,你沒什麽該做的事,說實話我有些覺得今天這樣還是我連累了你們。”
許繁緊緊咬着下唇,眉頭蹙起看向我。
“之前在莊園,我不該和思無跟你說那些事的。”良久之後,許繁出聲,“傅大哥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肯定也想好了怎麽解決家裏那些問題,是我們……無意之中幫了倒忙,你們的發展本來可以更順利的,對不起喬淺,沒想到繼感謝你之後,我又要跟你道歉。”
我無奈地一笑,擡手搭上他的肩膀将人轉了一個身,好好地把他往顧思無身邊推。
“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那位每次看我們距離太近的眼神多可怕,而且我現在是做好了決定要和你們大哥在一起的,還是早點跟着顧思無回去吧。”
許繁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看了看顧思無。
對方別開了臉,一如五年前他給我和許繁一點時間談話那樣。
“那你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一定要說。”
我想了想,餘光在玄關邊的櫃子上看到了我那個破破爛爛的手機,于是我突然想起了什麽跟許繁說:“如果你明天真的要過來的話,幫我帶個新手機吧,就……一般用的那種就可以。”
許繁變得很高興,眼睛裏都像是突然有光了一樣。
好不容易送走他們兩個,我平複好自己的情緒,細細地把那種快要窒息的低落感藏進心裏,随意地把客廳的東西收拾了一下。
傅勻在外面的時候并沒有砸東西,相反,餐桌上多出來了一堆看上去包裝鮮豔的零食,其中幾個禮盒還落了灰。
我壓根不知道我的行李箱到底是因為傅勻的原因開的,還是因為它本身就已經破破爛爛,恰巧從中間分成兩半時被傅勻看到了裏面的東西——一疊A4紙,一個外套,以及我胡亂塞進去的幾本書。
傅勻安靜得不像話,我從餐桌上随便拿了一個小蛋糕回到卧室,聽到動靜後他擡起頭沉默地看向我,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但只對視了一眼我就移開了視線。
他的眼神裏情緒太過複雜,紅血絲很明顯。
“顧思無他們走了,但說好,你現在不要亂動,等水燒好之後我拿藥給你。”
“你和許繁靠得很近,之前在莊園的時候也是。”
他已經盡可能平靜地在說話了,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覺得傅勻有些咬牙切齒。看着沒動,實則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用力。
我瞬間打消了準備給他解開床單這個想法。
感謝顧思無鎮住了他。
“我真的很好奇,傅總,聽你這語氣,在莊園的時候你在注意我,現在想想,你當時讓我陪你回去也有些說不通……除了黎小梨誤會你那一次,我們是不是曾經有過交集?”
我走到傅勻面前,因為情緒才爆發過一次,眼睛有些幹澀,力氣也有些流失,想了想我蹲下,擡起頭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傅勻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嘴角下撇,眼神始終在我身上。沒了眼鏡的樣子實在是會讓人感到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确定要在我不清醒的時候跟我說這些事?”
“既然都知道自己不清醒,那說明你還算比較清醒。”
“……喬淺,別招我。”
我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自然而然落到下垂的手上的小蛋糕上。生病之後,我偶爾會喜歡吃點甜的,特別是在需要喝咖啡的情況下,會加很多糖——畢竟辛秋警告我別喝咖啡,多加點糖和牛奶能稍微減輕一下我的罪惡感。
“我哪裏招你了,”我朝他指了指我的左手,有些不忿道,“你看我現在一個內外都是病號的人,還要分心在這裏照顧你,然後易感期的你跟炮仗一樣,一點就炸,自己炸就算了,還要引火到我的身上。不是說了從何榆那裏知道我有問題,結果還是沒控制住自己淺淺地傷害了我一下。”
我低頭看着地板,就那樣蹲着,蹲在被綁着的傅勻面前。
我自顧自地點點頭,不去偷瞄被綁着的傅勻的表情。
“你有罪。”
他倒是沒說什麽,但我很明顯看見椅子位移了一下,傅勻好像很希望脫離床單的束縛,當然我很不希望。
麻利地從地上站起來,我隐下眼底的情緒,故作輕松地看向他,吸了兩口氣之後,我十分艱難地用牙齒和右手配合撕開了小蛋糕的包裝,緊接着遞到傅勻嘴邊。
“你自己找出來的,吃一點?”
他盯着我搖頭,“我不吃太甜的。”
我将右手收回來,拿起蛋糕自己咬了一口,草莓味的。
“不吃就不吃,也不是很甜,真的不要試一下嗎?”
我還打算說服傅勻吃點,他突然冒出一句:“喬淺,還有一個月,我就要生日了。”
我點點頭,“……你是需要我給你提前準備禮物嗎?可以啊,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你想要什麽?”
傅勻說:“一個願望。”
我吃蛋糕的動作頓了頓,一度以為傅勻是在開玩笑,直到我看見了從他昨天白天易感期以來最認真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