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傅勻”(2)
第76章 “傅勻”(2)
從小到大,我似乎沒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
讀書也好,未來也好。
因為父母職業的原因,我很少見到他們。
印象中父親是一個偉岸的軍人,逢年過節見到他時總會教我一些防身的招式。
有記憶起,母親就一直郁郁寡歡。後來長大一點他們才告訴我,她以前是個Alpha,從事緝毒工作,這件事除了家裏人沒有任何人知道。
按理說,我家裏條件環境這麽好,一切都應該順風順水,沒什麽意外才對,家庭關系也應該和睦幸福,至少不會有太大變數。
然而,我十三歲時,父親帶功死在聯邦戰場上,受到打擊的母親身體每況愈下。
因為是性別改造後生下的孩子,十四歲時我迎來了第一次信息素徹底失控。
那種感覺很痛苦,像是把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骨頭敲碎再重新拼起來,大腦完全不受控制。
第一次面對這件事時,我完全沒有經驗,我母親也是。
于是那一次家裏的東西幾乎被我全部被我砸毀,我的身上傷痕累累,像是浴血而生。
顧思無比我小五歲,那年不過才八歲左右,他那次來找我,恰好阻止了我将花瓶揮向我母親。
還小的顧思無臉上全是血,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我,或許是吓傻了,最後才緩緩吐出一句:“……哥,你怎麽了?”
畫面沖擊感強烈,我母親穿着家居服坐在他身後的輪椅上,動彈不得地看着面前這一切,瞳孔裏滿是震驚。
大概是失血過多,在家裏其他人趕到前我才不至于做出更傷人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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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顧思無為了保護我母親額頭上縫了十幾針。我一向對事不對人,他這次幫了我母親,我自然也把這個表弟記在了心裏。
家庭醫生說,這個病是基因裏自帶的,普通的醫療手段頂多治标不治本,最好的方式只能靠我自己挨過去。
後來的那幾年很難熬。我也漸漸學會了如何和這個病和平相處。
直到二十六歲時,不知道原因的,信息素波動劇烈,那種傷人的狂躁想法壓制不住。
家庭醫生在和奶奶母親他們商量之後,決定給我找一個Omega,想着或許用信息素安撫的方式,能讓我好受一些。
事實上我很反感這種做法。
無論如何,無論我的病如何,無辜的人都不應該被卷入我這荒蕪的世界。
白宜恰好是那段時間進入了母親的視野——母親曾經追查犯人遭暗算時,是白宜的母親替她擋過了一劫,這些自然也是母親在去世前告訴我的。
最開始的時候,我對白宜的印象還沒有那麽糟糕,應該說,大家對他的印象都沒有那麽糟糕。
我對很多事情的接受程度都很高,那個時候也覺得白宜這種人安安靜靜,看上去不會鬧事,和他在一起也沒關系,至少能讓母親在生病的日子裏多一些快樂。
可是我錯了。
我一向很少做出錯誤的決定,這是我最後悔,最大意的一次。
白宜一開始就不是沖着幫我治病來的。信息素爆發那次,他甚至想通過誘導我的易感期來達成他的目的。
到底是計劃從一開始就出了差錯。
我按照習慣将自己關進了秘密房間,而之前的一個合作夥伴剛好來找我。
陰差陽錯間,白宜被那個人标記。
那次之後我和那個合作夥伴終止了合作關系,他表示這也沒什麽,經過這一晚,他希望我将白宜送給他。
白宜很不願意,我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無意将這件事鬧到了我母親面前,原本身體情況就已經很糟糕的母親在知道這件事後吐了血,再也沒能好起來。
她去世前,特地交代給了我和奶奶一些事。
她說她這一生都活在從Alpha突然變成Omega的痛苦之中,對不起很多人。
她還說,無論如何都不能傷害白宜,她雖然知道白宜不是最适合我的人,卻希望能有人此後的日子裏陪在我身邊,而白宜的母親又曾經救過她一命……
奶奶對這件事表現出了強硬的拒絕,卻因為母親身體的緣故不得不松口。
那時我們還不知道這件事是白宜的謀劃。
母親去世後一個月,那個合作夥伴又重新找上我,他說白宜和他本身就有點關系,這次還是希望我能将白宜給他。
他還無所謂地說那天是白宜将他當成了我。
至此真相大白,而逝去的人卻永遠無法回來。
奶奶那一年重新操起了傅家大局,她對外給了白宜一個稱號,将人看在自己身邊,也不知道她單方面和那個Alpha做了什麽交易,我們的合作繼續,那人也沒有再從我的途徑要過白宜。
此後我離開家,來到父親出生的城市繼承家裏的商業。
顧思無那個時候不知道怎麽養成了一個纨绔子弟的性子,因着他同我關系不錯,以前也幫過我的交情,我小小地幫他處理過一些爛局。
直到他和許繁的事情鬧大,甚至有了一個孩子。
這一切,不過都發生在那兩年。
快三十歲時,我重新見到了那個滿臉是血的編劇先生。
最開始我确實是一種看熱鬧的心态,娛樂圈的事我不了解,但秉承着答應顧思無幫他看着這次投資,我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态參與了整個事态。
當我準備就這樣看熱鬧時,助理跟我說我像這個樣子有點顯眼。
我不解地看向他。
随後助理就給我遞上來了口罩墨鏡和帽子,順便還沖我眨了眨眼睛。
助理說:“老板,我大學輔修表演學的!您放心我在這方面肯定了解得很多!一般都是要戴口罩墨鏡什麽的。”
我那時當然也不知道他是單純想玩還是認真地在說這些,總之回去之後我扣了他一個月的績效。
喬淺打傷的那個演員明星出身,背後唯粉衆多,我讓助理看着點喬淺,自己套着帽子口罩跟着導演去了趟醫院。
醫院挺熱鬧。
那也算是我第一次見識到娛樂圈裏面烏煙瘴氣的一面。
“艹!老子就是摸了一下他的屁股!一個Beta而已,我能看得上他都算是榮幸!”還沒進病房就聽到這句話。
導演的表情有些難看,他頓了頓,興許是覺得兩邊都得罪不起,最後痛罵了小助理一頓,轉身對我點頭哈腰道歉。
我搖頭對他表示安慰,畢竟這種事情我們都沒想到,而我又是個不怎麽了解的,讓他不用太在意我。
但這番話似乎起了反效果,導演更加誠惶誠恐了。
那個主演看見導演來了,臉上的表情變得比翻書還快。
我樂呵呵地抱手站在門口的角落看着他們之間客套來客套去,最後把戰火引到喬淺身上。
主演說:“導演!我是個Alpha,本來這次拍戲就很累,編劇還那麽小心眼!我這次是肯定要告他的。”
副導演在旁邊挂着個腳也哀嚎:“這事肯定不能就這麽算了!他一個編劇算什麽啊!”
挑了挑眉,我問旁邊的小助理:“這在娛樂圈叫什麽?”
小助理可能是繼承了導演的那一套,畢恭畢敬且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地跟我說:“傅總,這個是娛樂圈的某種潛規則……”說着說着他似乎實在忍不了,憤憤不平道,“這群人沒少因為喬編是個Beta欺負人,曾經一天改三集劇本都是小意思了……還威脅喬編說要是不聽他們的話以後會讓他一點工作都接不到……”
我沒有應聲,想了想又問:“導演不管嗎?”
“主演是副導都是投資方那邊塞過來的人,導演要考慮整個劇的進展和完成,說實話權利可能還沒有副導大……”小助理嘆了口氣,無不可惜道:“您說這都什麽事啊……”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那時候覺得喬淺可憐。
被顧思無針對完了不說,工作上面好像也不怎麽順利。
回到劇場時,助理着急地找到我,說一個沒看住喬淺走了,大概五六分鐘左右。
我當時想着那人臉上還全是血。
助理說,也沒有醫療人員幫他處理,好像就是用濕巾随便擦了幾下。
那個時候外面在下雨。
微微皺了皺眉,我讓助理給我拿了兩把傘。
天空已經漸暗,天邊陰雲壓頂。
路面上氤氲着青灰色雨霧,汽車一輛接着一輛開着遠光燈閃過。
遠遠地,在離劇場不遠的一個花壇邊,我見到了坐在雨裏的喬淺。
他就那樣随便坐在花臺旁邊的小小階梯上,一只手拖着下巴,一只手随便撿了一根草拿在手裏玩。
我不知道別人看見這幅畫面是什麽樣的感受,但當時我看到他的第一面,我覺得喬淺在哭。
他沒什麽動作,就是安靜地坐在那兒。
當我自己反應過來時,已經舉着傘站到了他身邊的位置。
喬淺沒有擡頭,聲音在雨裏也不太清晰。
“我是不是很沖動很傻?”十幾秒之後他自己笑了,“嗐,跟你說這些有什麽用呢……劇本改的最終版本已經發給你們導演了,之後大概率會終止合作。”
都成這樣了還不忘工作。
“是不是因為我是個Beta的原因,所以好多人不喜歡我?”他弱弱出聲,但剛說出來又自己把自己否定了。
“應該也不是,反正就算不是Beta也有些身不由己。”
他還不忘提醒我:“別出來太久了,被他們知道你跟我走這麽近大概率也要跟你急。早點回去吧。”
我将手上多出的那把傘遞給他,聲音有些微沉。
“記得去醫院。”
喬淺沒有第一時間接傘,低頭一看,總感覺他的肩胛骨在漸漸顫抖着。
良久之後,一只布滿傷痕的手擡起,将傘從我手中接過。
喬淺說:“謝謝你。”
作者有話說:
傅總視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