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不可以的喬淺
第78章 不可以的喬淺
葉女士和喬先生是在一月二十七號離開的。
喬先生因為各種假休完，不得不回去上班，尤其是臨近過年政府缺人手。
小喬是不得不回去準備期末考試——還有兩三天，他倒是将我說的要好好考試的話記在心裏。
原本葉女士還能在這裏玩幾天，她卻拒絕了我的提議，并說這麽多天已經玩得差不多了，還順便和黎小梨一起解決了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未婚妻問題，表示很有成就感，也算不負此行。
那天我和傅勻一起去機場送他們，很不意外的，喬郁皺着眉看傅勻，那眼神跟x光幾乎沒差。
他說：“你要清楚一件事，要不是我必須回去考試讓同學老師們放心，我會留在這裏盯着你的一舉一動的。”
或許是這些天傅勻順風順水，他竟然對喬郁的話沒有任何反駁，并且看起來非常順從地點了點頭。
這一下倒是給喬郁搞不會了。
我看見喬郁微微張了張嘴，最後以哼了一聲結尾，抱手擡眸看了我一眼。
小孩兒突然沖我張開雙臂。
我很多年沒有和喬郁這麽親密過，即便之前在家裏和他待過一兩天，總歸還是有些陌生。蹲下和他擁抱的那一瞬間心髒被某種酸酸脹脹的情緒填滿。整個人像是泡在溫水裏。
喬郁在我耳邊小聲說：“哥，要快樂啊。”
我以前不喜歡離別，後來又因為自己的原因不得不離別。原本我以為這麽多年過去，我應該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
可是當喬郁跟我說那句話時，我覺得我還是讨厭離別。
強壓下去了心頭那股酸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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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庭給過我幾乎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雖然有些事情到後面變得破裂不堪，有了喬郁之後，連關系最親密的父母都開始有了無形隔閡。
但我仍舊沒辦法放下心去厭惡每一個人。
深吸了一口氣，我将頭輕輕搭在小喬的肩膀上，用手拍了拍他，“謝謝你，喬郁。”
“你還會回來看我嗎？就是單純地看我。”
我猶豫了兩三秒，鄭重其事地跟他說：“會的，還會給你帶很好很好的禮物。”
小喬沉默了，我們離得很近，我能聽見他的呼吸裏帶了些許鼻音。
眼睛紅了，喬郁看着我，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下撇，卻又不得不忍住。
突然他将自己的書包取下來，在裏面拿出一個盒子遞給一直站在旁邊的傅勻。
“你不能對我哥不好。”
“我知道。”傅勻接過盒子，“你可以随時來看他。”
不得不進站的最後幾分鐘，葉女士毫無預兆地哭了。
我一向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種事情，只能手忙腳亂地幫她擦眼淚。或許是氛圍所致，連喬先生都有些不知所措。
“媽，怎麽還哭了啊……”
我不合時宜地想，葉女士再哭下去，我大概率也會跟着一起哭。
再發展下去，一家四口都得受不了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然後留一個傅勻站在旁邊手足無措……
于是我跟着葉女士一起淚崩了。
葉女士淚眼婆娑地看着我，終于在要離開的時候流露出了她最真實的一面。
“寶寶，你要開心，要快樂……”她越說越控制不住。
我靜默地點點頭，還不忘幫她擦眼淚。
“要好好……好好養傷，有事可以跟媽媽說，不管什麽事都好……”
我看見我爸微微背過身擦了擦眼睛。
最後情況果然發展成了我和喬郁還有葉女士三個人抱在一起哭，我爸在一旁默默抹淚，傅勻站在我們身邊默默遞紙的場景。
說實話，我本人并不想事情發展成如今這樣，但情緒這種東西，又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葉女士拉起我的手，叫了傅勻一聲。
在我的目光注視下，她吸着鼻子将我的手輕輕放到傅勻手心裏。
“傅勻，不管如何……我希望你和淺淺能幸福。作為一個母親的私心，我希望你随時對他好，随時愛他支持他；可也因為作為一個母親，我知道淺淺也很優秀。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早些年或許沒注意到這一點，年齡到了之後又不太願意承認錯誤，于是不知不覺間錯過了淺淺人生當中很多重要的時光。”
葉女士深深地嘆了口氣，那一刻我的母親好像和以前那個總喜歡看那些青春傷痛，狗血AO文的葉女士完全不一樣了。
媽媽說：“剩下的路，喬淺就由你陪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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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檢很快，不過幾分鐘我已經見不到三人身影。
飛機引擎發動聲響猛烈，轟隆一聲，機翼劃過空氣的聲音似乎就在耳邊，帶動的氣流甚至牽動發絲。
我停下腳步擡頭看去，空中顯然一架飛機從視線裏慢慢遠去。
不知道是不是每次哭過之後眼睛就會幹澀，胸口就會一陣空落。
“傅勻，你覺得……我做得怎麽樣呢……”
我的視線還停留在那架遠去的飛機上，不知覺間就問出了這句話。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不管是幫黎小梨還是許繁他們，在自己都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為別人着想，還是在已經很難過很傷心的情況下努力活下來……”
傅勻的聲音很輕，像是一陣微風穿過了我十七歲那年的夏天。
“淺淺，謝謝你一直堅持到了今天。”
“也謝謝你，讓我遇見了這麽好的喬淺。”
我癟了癟嘴，垂下眸盯着地面。
“你總是說一些好聽的話哄我開心。”
“可能因為我的母親，也可能因為見證過顧思無和許繁他們那種實在令人搞不懂的感情經歷之後，我覺得或許很多事情都需要表達出來。
“我确實很想你開心，這沒有錯，但是喬淺，你要知道，這也是我的真心話。”
面前這個Alpha說得很認真。
應該來說，他每一次向我吐露的那些，帶着些許愛意的話語都很認真。
搞得我真的很想回去偷戶口本下一秒就跟他去民政局，哪怕別人有不理解的目光也好，哪怕聯邦主流的還是alpha和omega配對也好，哪怕我這輩子都和所謂優秀成功失之交臂也好。
我深吸一口氣沉沉吐出，上前一步靠近傅勻，低頭重重靠在他的肩膀上。
少頃，又磕了幾下。
“你這個人真的很可怕。”
“嗯，知道了會想離開嗎？”
“還能嗎？”
“當然是老回答，不可以的喬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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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秋坐在我對面，我們找了一個地點偏僻，空氣中流淌着平緩鋼琴音樂的咖啡廳，選了一個小包間。
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他，點了一杯美式咖啡，辛秋并沒有阻止我。
溝通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連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我已經開始跟他說起了這段時間發生的各種事。
關于我想隐瞞的病一夕之間被所有人知道，關于林微淺。
關于我的父母。
關于傅勻。
我早就做好了這次溝通也會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樣無疾而終的準備，辛秋跟我說：“喬淺，其實不快樂也是可以的。”
杯子裏的咖啡幾乎快反射出天花板的部分情景。因為手指碰着杯壁的動作，液體搖晃，跟我的心一樣。
我輕聲說：“其實我不喜歡物理，很多東西也學不明白。但我需要優秀，我已經在第二性別分化時完完整整、不可逆地失敗過一次了，其它地方已經不允許我再出錯，我必須做好全部事，我必須優秀。但有些事并不是努力就能實現。
“我花了很多功夫在專業學科上，結果雖然不算特別好，但至少能看……我原本能保研的，就因為那一個名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發生的……一夕之間，保研名額不再屬于我，因為同專業三個alpha突然聯合發了一篇核心，而那篇核心，是我的老師曾經否定的廢稿，發出去的一作，是老師的alpha侄子。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社會自然對beta的惡意這麽大，還是單純我自己倒黴。”
我以為我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至少能夠平靜地去面對這些事，但一說起來，那種感覺還是不可抑制地将自己吞沒。
“黎小梨知道這件事以後，想替我讨回公道，一個omega，單槍匹馬二話不說就跑去alpha宿舍了，而且辛秋，他那麽小個個子，平時看上去又不怎麽能打架的人，竟然為了我去挑戰alpha，還不止一次，我當時就覺得我的世界，像發生了地震海嘯一般，所有的一切都要塌了……
“我瘋了一般地找證據，瘋了一般地想把屬于我的東西奪回來，都要成功了啊……突然有一天，一個人找到我，給了一份我父親的履歷，他說，如果我繼續揪着這件事追查下去，他有很多方式“幫助”我。”
辛秋的表情變得有些許凝重，但他很好地收起了所有情緒，沒有問我為什麽之前的治療中從來不提起這段往事。
辛秋平靜如水且輕緩地說：“所以後來你選擇放棄了？”
拇指和食指撚了撚咖啡杯的小圓環，陶瓷冰涼，被指腹的溫度同化。
“除了放棄，我還有什麽選擇呢。父親的事業，家庭……就算我能成功，讀研依舊沒有希望，他們還會因此受到牽連……我很多時候都想相信這個社會，可好像從我分化成beta以來，什麽東西都變了。曾經關系很好的鄰居、學校和顏悅色的老師、又或者是整個社會的眼光。就像把世界打碎了一點點重組，我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甚至覺得身邊人發生的所有事都是因為我的牽連。
“我不止一次地想，要是我不是個beta就好了，要是我是個alpha就好了，要是我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就好了……但我又需要成為一個優秀的大人，我沒有辦法，辛秋，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保研那件事，那個alpha一直忌憚我把這件事抖出來，所以我的工作沒了，被私家偵探跟蹤。”
辛秋說：“面對這種事普通人早就崩潰了，喬淺，你很厲害。”
我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我不厲害，我又痛苦又無能為力，卻又不得不每天笑臉迎人，因為我需要一份糊口的工作。”
對話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我從來沒有跟辛秋或者任何咨詢師說過那麽多心裏話。
但我又想着，我已經可以面對殷柳離世的事實，也可以面對其實我的家庭并不像它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平和樂觀。而我又急切地想解決所有的一切。
溝通的最後，我跟辛秋說：
“那天我将酒瓶往那些人身上砸去，後來又用鋒利玻璃碎片劃破那個人的臉時，我覺得很解脫，并不是因為覺得這樣做會使那一切都沒發生，也不是因為覺得這樣做就能改變什麽東西……我真的痛苦很久了，大概只是需要一個發洩口。”
作者有話說: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