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昔二十四 兩年半之約
第28章 昔二十四 兩年半之約
“沈施主是在三年前來到少林寺的,也就是在沈施主繼承玄門正宗十一年後,那麽在這十一年間,究竟發生何事,使得沈施主與鳳施主産生了如此的隔閡?而鳳施主自從沈施主被困少林以後都未曾出現在江湖上,難道就是沈施主對他所提出的條件?”老僧不禁問道。
沈沉陸沉默半晌,才又輕嘆一聲道:“世事難料,這其中諸多誤會,更有人為的原因,誰是誰非,早已分不清了,他終歸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挂,我不保護他,又能保護誰呢?只怕是這三年又發生了連我都想不到的變化……”說着,他便問李鳳迤道:“李公子,難道他出了什麽意外?”
李鳳迤對沈沉陸道:“放心吧,他險些出意外,但幸好,現在他是安全的,沈公子可以安心了。”
聽到李鳳迤此言,沈沉陸總算真正放下了一顆心來,不知為何,李鳳迤這個人無論說什麽,似乎都值得信任,或許是他先前展現了驚人的本領,又或是他那顆為他人奉獻的心,總而言之,他現在說鳳無偃是安全的,沈沉陸真的就感覺到了無比的安心,絲毫都不會産生懷疑。
“那便好,方才玄音大師說得不錯,我便是用上少林換他不再出現在江湖以保證他的安全,其實我也是一樣,所有的起因都跟金戒指有關,而暗中又不斷有危機近逼,我一步一步陷入圈套之中,也是無可奈何,對方對我和無偃之事了如指掌,我連跟無偃都解釋不清楚,又如何跟少林寺解釋?”沈沉陸說着苦笑了起來。
“那幕後之人是誰,沈施主可有頭緒?與方才沈施主提到最初信任的鳳玉麟,是否有關聯?”老僧問的是沈沉陸,問完後,卻忍不住看向李鳳迤道:“這一切,李施主是否早已清楚,否則,又如何可能掌握鳳施主的動向?”
李鳳迤這時道:“的确清楚,若非被我及時攔了下來,那來闖陣的人就是他了。”
沈沉陸聞言一怔,半晌沒有言語。
老僧道:“原來如此。”
李鳳迤又道:“鳳公子的情況暫且不提,就如同沈公子所言,十一年間發生了很多事,足以改變人和人的信任關系,但所有的事也會慢慢變好,正如同鳳公子總算明白沈公子從來都沒有辜負他的信任一樣,今後你們兄弟還有很多事要做,不過金戒指之事,只能請你們放下,鳳公子已經答應了我,沈公子,你呢?”
沈沉陸再度一愣,問:“他答應你了?”
“嗯。”
“可是,他明明答應了鳳玉麟,說一定會将金戒指的事調查下去……”
“鳳玉麟沒有死,鳳公子所答應的一切就沒有必要真的兌現。”李鳳迤道。
沈沉陸這一回是真的吃驚了,他脫口而出問:“鳳玉麟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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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鳳迤道:“他不僅沒死,并且因為他手中已有兩枚金戒指,加上鳳無偃手上那枚,因而正在暗中積極尋找第四枚金戒指。”
鳳玉麟手上的兩枚戒指,一枚正是沈沉陸的,另外一枚沈沉陸本來以為是鳳無偃的,沒想到卻是不同的一枚。
“除了我和他之前的那枚,第三枚他是在哪裏得到的?”沈沉陸不禁要問。
“就是在比武大會之後,第三枚正是被他所奪。”李鳳迤道。
“是他殺人奪戒?”沈沉陸愣道。
李鳳迤點頭道:“但他也是被人利用,包括那次你以為的死亡,他顯然也察覺到有人在利用他,故意假死,只不過,就連假死這件事,也在幕後那人的計算之內罷了。”
“……竟然是這樣。”沈沉陸喃喃地道。
“李施主,連這些你也知情,貧僧不得不問上一句,你在這整件事情中的角色,又是什麽?”老僧忽地道。
“我的身份有些微妙,若我說這一切恰巧被我知曉,你們一定不信,但我又答應過一個人不能說,玄音大師若肯給我一些時間,兩年半之後,我會再來少林,屆時,我必定将所有來龍去脈說于大師您知曉。”李鳳迤卻道。
“倒不必說于貧僧知曉,貧僧乃出家人,本不該過問塵世中的事,只是沈施主深陷此事至深,幾乎是從嬰兒時期就已陷入了這場巨大的旋渦之中,若只以一句‘不能過問’作罷,且又讓他要放下,貧僧不過是旁觀者尚且覺得困難,更何況是沈施主這位當事人。”老僧半客觀地言道。
李鳳迤點頭道:“玄音大師說得是,只是此事由不得在下做主,而對于沈施主和鳳施主,就當是條件交換吧,沈公子,你意下如何?”
沈沉陸沉吟了好一陣,才開口,但他先對老僧道:“多謝玄音大師,但李公子說得不錯,若當是條件交換,我就不得不答應,畢竟,他攔下了無偃,又救了我,兩條性命,而李公子的條件只不過是要我們放下一切,相較之下,已是算最輕松的一件事了。”說着,沈沉陸忽地轉向李鳳迤,道:“李公子,我只問一句,我不答應的話,是不是你就不會讓我見到無偃?”
李鳳迤搖頭道:“我不會不讓沈公子見,但我剛才已經提過,鳳公子已然答應,所以,若沈公子不肯答應,那麽他必須遵守約定,不能跟沈公子見面。”
沈沉陸聞言不禁苦笑一聲道:“李公子真是好手段,讓人不答應也難。”
李鳳迤道:“我也知道沈公子不惜性命也要保護鳳公子,為他甘願赴百鬼窟之刑,其實同樣,鳳公子會答應,也是為了保護沈公子,我這樣說,沈公子應該明白了吧?你在乎鳳公子的性命,他也同樣在乎你,是他不肯你為了這件事白白送死,并不是我。”
沈沉陸無話可說,雙生子心連心,這一點他早就明了,可是要親口答應“放下”,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事,畢竟凡塵俗世,若都能輕易放下,了卻紅塵,那世上也不會有那麽多的紛争了,只不過這世上他總歸只剩下無偃一個至親,而三年前所有的罪證由他一人擔下,也同時與玄門正宗斷得幹幹淨淨,現在可以說是放下的最好時機,唯一的問題就是他下山後是否會有人找上門,到了那時他身不由己,又該如何?
李鳳迤似是看穿了他的擔憂,便道:“沈公子放心,我只換你和鳳公子兩年半時間,這兩年半之內,請你們二位留在我的莊內,時間一到,二位便能自行離開,屆時,若願意重上少林,我必然會如約告知二位所有的內情。”
沈沉陸再度沉默片刻,最終答應李鳳迤道:“好,我答應你就是。”
夜色茫茫,少林寺中只剩下幾縷千年不熄的佛火仍散發着幽幽之光,高大肅穆的佛堂皆隐入了漆黑的夜色裏,連着佛堂外似是都終年飄着一股沁入心脾的佛香,這一抹香總是能夠輕易使人的心緒變得鎮定沉靜,很多事随之也慢慢清晰起來。
沈沉陸在少林寺待了三年,三年以來每日焚香禮佛,但卻也總想着那十一年間的事。他與無偃分開後第一次見面,無偃就向他隐瞞了他理應所知的事,能想得到這其實跟無偃無關,都是鳳玉麟的要求,鳳玉麟讓無偃隐瞞,無偃又怎麽能說得出口,可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他卻覺得自己應該要将一切說出來,希望以此換取無偃對自己的坦誠。可惜這種事就算他全部說出來又如何,鳳玉麟仍覺得他有所隐瞞,間接使得無偃也這樣認為。誤會和傷害終是因為區區兩枚金戒指越來越大,現在想來,反而有種被愚弄的感覺,要不是他們的身世還有一半是未知的,他們也無需要調查金戒指的事,金戒指背後藏着再多的寶藏,對他來說也一無是處,只是他們的父親究竟跟林傲天是什麽關系,會不會就是林傲天,才是他們一直抓着金戒指不放的理由,鳳霖霖後來雖然被無偃找到了,而且因為無偃和他總是同時出現使得她逐漸恢複了正常,可她仍是非常固執地始終不肯說出他們父親的名字,不過這三年的思考讓沈沉陸意識到鳳霖霖不說的理由很可能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似乎在保護他們,就好像他們的父親是個極為恐怖的人物,她半點都不願意提起那個名字來。
除此之外,其實李鳳迤提出的條件他完全不覺得有什麽為難的地方,雖說那種被保護起來的感覺令他覺得有些無力,可只要想到李鳳迤的厲害程度,這就不算什麽了,能夠如此輕易闖過修羅陣,又知道那麽多的內情,且只答應了他兩年半的時間,一切看起來都成了他的幸運。只是李鳳迤的來歷卻令他越發好奇起來,若不是他那麽幫自己跟無偃,恐怕就算視他為幕後主使都不為過,不過沈沉陸在第一眼看見李鳳迤的時候就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是,一來他的年紀看起來跟自己相仿,但跟年紀無關的是,他看起來是個相當正直的人。沈沉陸雖然年紀不大,但他從十歲起就過着颠沛流離的生活,自認閱人的眼光不差,若說李鳳迤真的跟金戒指的事有直接的關聯,那他也覺得必然是被迫的,只是以李鳳迤的實力若也能被人逼迫的話,那麽顯然真正的幕後主使更為厲害,也是因此,他覺得未必要與李鳳迤對立,更沒必要令他為難,反複思索定,他才答應了下來。
另一邊,李鳳迤與老僧再度去到千佛塔之上。
“玄音大師,有勞了。”李鳳迤将懷中一樣東西交給了老僧,那是一個小小的純白色布包,完全能被托在掌心裏,外表看起來微鼓,裏面似是放置着一粒圓圓的東西。
老僧鄭重地伸出雙手将之接過,卻不禁有些顫抖,他喃喃地對手掌上托着的布包道:“師兄,玄音總算見到你了,可是、可是……沒想到竟然是以這樣的情形……”他的聲音也顫抖了起來,終是沒能繼續說下去。
李鳳迤靜靜地看着那個布包,一時也未吭聲。
兩人沉默片刻後,老僧便道:“勞煩李施主,請将此甕打開。”
他們面前有一只形同棺木的小甕,李鳳迤依言将之打開,老僧恭敬地将布包放了進去,李鳳迤便将蓋子重新蓋上。
老僧将牌位置于甕前,默默閉目合十,李鳳迤在一旁垂眸,靜谧不斷蔓延,當老僧終于睜開眼時,李鳳迤忽地道:“能讓我跟他再單獨相處片刻嗎?”
老僧點頭,道:“那貧僧在塔下等候李施主。”
李鳳迤“嗯”了一聲,老僧便轉身下塔,他則走到方才老僧所站的位置,面對玄胤的牌位。
他靜了會兒,才低低開口道:“玄胤,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
李鳳迤說完等了一會兒,就好像在等對方開口似的,随後才又道:“我答應你的事,基本上都做到了,只剩下最後那件,恕我沒有能力遵守了,我先跟你打招呼,到時候,你可不能為了這件事來找我,而且,我想,我們很快就能再見面了……”
這麽說着,李鳳迤的聲音已越來越低,最後便消失在靜谧之中,他也未曾再開口。
老僧在塔下等候沒多久,就聽見了李鳳迤的腳步聲。
“李施主,你即刻要走?”
“嗯,我去找沈公子,他應該已經在山門處等我了。”李鳳迤說着,又道:“若有人找上門來,還請玄音大師多多擔待了。”
“放心,這件事,貧僧自問還辦得到。”老僧道。
“多謝玄音大師。”李鳳迤微一抱拳道。
“哪裏,你将師兄帶回來,貧僧感激。”老僧道。
“那麽,就此別過。”李鳳迤道。
“嗯,一切小心。”老僧對他道。
李鳳迤微一點頭,便朝着少林寺外走去。
玄胤,還有兩年半的時間,等着我。
李鳳迤的心裏,留下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