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第8章 08
李逢春又一次很不情願的踏進小河鎮中學的大門，這裏面有他太多不堪回首的回憶，如若不是蔣凝冬給他設置了個大懸念，他真的不想再回來。
往辦公室去的路上，李逢春無視了學校裏認識的人對他投來的戲谑和調侃，一心想的都是蔣凝冬最好是給自己準備了驚喜，否則以他的脾氣，絕對要找到蔣凝冬“好好”跟他理論理論。
“喲，大傻春來了？不逃課了？”辦公室裏，徐宏烈正和旁邊的老師唠嗑，一見到李逢春來一下子就樂了。
李逢春微微皺了下眉頭，什麽話也沒說。
同班同學都喊他作大傻春，其實這個稱呼的源頭就來自班主任。
雖然他心裏對此極為厭惡，但學生又能跟老師較什麽勁兒。沒好果子吃的。
李逢春徑直來到蔣凝冬的辦公桌前，拿出鑰匙打開了抽屜。
裏面沒什麽雜亂的東西，只安安靜靜的躺着幾本書。
李逢春有些奇怪，拿起來一本一本的翻閱了一會後，他整個人都傻了。
雖然只是粗略的翻閱了一下，但李逢春還是看得出來，這些表皮都已泛起了常年翻閱而留下痕跡的書本，裏面圈圈點點的內容，全部都是考試會用到的重點。
上面署名就是蔣凝冬的，李逢春一瞬間有了個猜想，這些課本，難不成都是蔣凝冬他自己用過的？
“哎喲，這本物理不是蔣老師帶課時用的書嗎？”這時一個好奇的老師走過來伸了伸脖子，發出了驚嘆，“這本化學書是我給他的哎！之前他問我借用我還以為他明年準備帶高一新生了呢！沒想到是給你準備的呀？”
“……”李逢春愣了，雖然不知道蔣凝冬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貌似也不是害自己的意思。
而這時徐宏烈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朝着他走了過來。
他從李逢春手上搶過書本，翻看了一會兒，又甩回桌上，嘴角還發出一聲不屑的噴氣聲，“在一傻子身上費心思！他也真夠無聊的！也難怪會被開除了！”
徐宏烈這話一說完就要往回走，卻不料一下子就被李逢春抓住了衣領子。
他吓了一大跳，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就感覺整個人被拎了起來。而後他就看見了李逢春憤怒到能噴出火焰的雙眼。
“你怎麽說我都可以！但你這樣說他，不行！”李逢春一字一頓的咬牙切齒，将徐宏烈吓得不輕。
不過他還是努力維持着師者的體面，用足了力氣扒拉着拽在自己領口的手，“你想幹什麽！你想打老師嗎！！”
“打你又怎樣？”李逢春如鷹般的眼神一直瞪着徐宏烈越來越漲紅的臉，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
他倆這詭異的氣氛把其他老師都吓了一跳，趕忙紛紛來勸。
“李逢春！快點松手！你這樣是不對的！”
“他是你班主任啊！”
“學生不可以打老師！”
……
李逢春惱火的很，勸誡的話語雖然入了耳，他卻絲毫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快松手！你這樣可不是蔣老師想看到的！”
突然，不知是哪位老師這樣勸說了一句，李逢春才猛然醒悟。
對，這不是蔣凝冬所希望看到的。
李逢春悻悻然的松了手，眼睛卻沒離開過徐宏烈，“下次再讓我聽見你說他壞話，我會撕爛你的嘴！我說到做到！”
徐宏烈好不容易掙脫了李逢春的手，吓得扶着桌角不停的喘氣，是一口回怼的話也不敢再說了。
也就在這時，上課鈴聲敲響。李逢春抱着桌子上的書本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辦公室，屋子裏的所有人這才全部都松了一口氣。
高一14班裏，學生們正沒完沒了的打鬧着，在李逢春走到門口時，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随後又是一聲聲不屑的噓氣聲，也不知道是哪個不要命的，在李逢春剛進入教室時就發出一聲嘲笑的暴喝聲，“大傻春來喽！咱們又有樂子啦！今天誰跟我一起把他拖到廁所去玩玩？”
李逢春聞言，眉頭瞬間皺起，以前被孤立被打壓他都沒有特別反抗過，因為那時他認為人生就是一片黑暗，反抗也是無效的。
可此時不同了，他正在氣頭上，想也沒想直接沖上去一腳猛踹，将那個挑事兒的男生踹出去兩米遠，一下飛進了後排垃圾堆裏。
那男生顯然也沒料到自己吃了這樣一腳，一下子就跳起來沖向李逢春要揍他。可他也就是平時仗着班主任寵他才能狐假虎威的主兒，哪裏是李逢春這個打架王的對手。
李逢春三兩下就給他揍得鼻青臉腫了。
同學們都沒料到李逢春今天居然會反抗，響徹整個教室的驚呼聲在李逢春站起身子時戛然而止。
李逢春一個一個望過去，見沒有人敢跟他對上眼才滿意的露出了笑容，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流出的汗珠。
“都幹什麽呢！”徐宏烈這時才抱着課本姍姍來遲。
教室裏沒有人說話，準确的說沒有人敢告李逢春的狀。
唯有那個被揍的男生哭喪着臉跑到講臺上，“徐老師！李逢春打我！”
徐宏烈看了一眼李逢春，又趕忙別開眼睛，“平時你也不少欺負他了！今天就給你長個記性！嚴重的話去醫務室看看，不嚴重就坐回去上課！”
他這話一出來，學生們無不驚嘆。平日裏明明是徐老師慫恿同學們刁難李逢春的，今天他轉性了？
那男生見告狀不成，只能駝着背回到了座位上。
“上課！”徐宏烈叫了一聲。
“老師好——”這聲音依然跟餓了三天似的。
不過徐宏烈可沒空管，他看向了一如既往站在座位上的李逢春，嘆了一口氣，“你坐下吧，以後別站着了。”
李逢春愣了愣，随後坐了下來。他捏了捏拳頭，沒忍住笑了出來。
看來人有時候不能太委屈。
徐宏烈開始巴拉巴拉的講起了課，李逢春是一句也聽不進去，倒不是他不想學，而是這些對他來說太簡單。
以前他們村裏就有個算命先生說他腦門兒飽滿，是個聰明的人。他爸爸還調侃呢，說小時候營養都沒跟上，能聰明到哪兒去？
自打上了學，李逢春才知道自己到底哪兒聰明——學習，他就是那種別人羨慕不來的天資聰穎，一聽就會。只可惜家庭條件太差，他一直以來妄想用知識改變命運，沒想到中考全省前幾名的成績都進不了一個重點班，這讓他不得不向命運低頭。
李逢春百無聊賴的翻開了蔣凝冬給他的書，開始默默記重點。
他看什麽都屬于過目不忘的類型，所以他很快翻到了最後一頁。
“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最後一頁，蔣凝冬用馬克筆寫着兩行大大的字，“中考不是終點，高考才是起點，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別放棄。”
李逢春頓住，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
沒人跟他講過這麽多大道理，蔣凝冬是第一個。
李逢春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彎起了好看的弧度，拿起鋼筆把蔣凝冬寫的這兩句話圈了起來。
想放棄的時候就看看這些話，倒是可以給他充充電。
晚上自習結束後，李逢春哼着小曲兒收拾好書包後站了起來，他很少有這麽開心的時候，所以在路過前排那個趴在桌上哭泣的女生時，他沒忍住斜眼看了她一眼。
真晦氣，李逢春在心裏吐槽了一句。
不過這個時候班裏同學都走的差不多了，那女生便也哭的更大聲。
李逢春擦着黑板，覺得腦子都被她吵得嗡嗡響，最後忍無可忍的沖到女生面前，“你哭什麽？”
那女生擡起腦袋，用一雙腫了的眼睛望向李逢春，“何苗她們昨晚在我床鋪上倒了水，今天還沒晾幹，我不知道今晚要睡在哪裏。”
說完，女生又趴下臉哭起來。
李逢春有些無語，還以為是什麽事兒。
想當初他住校被人把床板都掀飛了，他還不是去網吧将就了幾個晚上，女生還真是嬌氣。
李逢春不想多管閑事，正打算走，女生又拉住了他，“你有錢嗎？可以借我點嗎？我想找個賓館住。”
“你開什麽玩笑？”李逢春嫌棄的掙脫開她的手，且不說他沒錢，就是有錢也不會借給她去住賓館，他們這個小縣城的賓館髒亂差，女孩子一個人去住是很危險的。
“你就不能去朋友宿舍住？”李逢春又問她。
“我……我沒有朋友。”女生說這話的時候，低下了頭，似乎很羞憤。
李逢春這才定睛看了看她，想起來這人是女生中經常受欺負的那個。
李逢春平時并不關注同學，但尤其對她有印象。
她叫張玉，家庭條件算不上不好，但她性格敏感內向，尤其是長相不算出衆，一臉的青春痘，衣品還有點俗，是女孩中被孤立欺淩的那個，經常受到班裏大姐大何苗的帶頭霸淩。
李逢春嘆了口氣，縱然他再冷漠無情，可面對和自己同樣處境的人，他難免會生出一點點的恻隐之心。
“我今晚正好要去網吧，你要是熬得住，可以跟我一起。”
*
蔣凝冬面試了三家補習班，不出所料的全部以失敗告終。
雖說他去找王叔幫忙的話會很絲滑的入職，可自從跟王曦月見了那一面後，他就不敢再去拜訪了。
以他自己的話說，他沒辦法讓王曦月看到他這麽落魄的樣子，有損他在童年女神心中的形象。但用他老媽的話說，就是擦脂粉進棺材——死要面子。
這轉眼都已經6月中旬了，其實蔣凝冬也明白，要是再找不到補習班要他，一到暑假就更不好找工作了。
這天，蔣凝冬起了個大早，決定還是買些禮品去王叔家，順便看看王曦月走了沒有。
他剛一打開卧室門，就看見外公正立在他門外。
“……外公？”蔣凝冬有些心虛，外公看他的眼神總是透着一股子嚴厲，他時常不明白外公當下對他的情緒，只能試探着問：“您起這麽早，找我啊？”
“對，正打算叫你呢。”蔣謙鶴轉過身走向沙發坐了下來，“過來，我有事跟你說。”
蔣凝冬心裏打着鼓，外公看起來嚴肅的很，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有什麽地方做錯了。
“你有關注你的熱搜動态嗎？”
蔣凝冬一坐下來，蔣謙鶴直接開門見山的問。
“……”蔣凝冬搖了搖頭，他哪裏敢看啊，那些不知情的人對他的謾罵，能讓他的心戳進一個大窟窿。
不料這時外公居然笑了起來，他拿出手機，翻開熱搜擺在了蔣凝冬面前，“有人發了一段原音頻為你澄清呢，現在風向轉變了，你很多學生都站出來為你說話，你自己看看。”
“啊？”蔣凝冬驚呆了，他趕忙點開頁面上的那條音頻，仔細的聽了幾遍後，方才頓悟真的有人站出來為他澄清了！只不過發出原音頻的是個匿名賬號。
這個人是誰？？蔣凝冬百思不得其解，他與14班的學生都不認識，誰會冒着被全班同學排擠的風險為他做這種事？？
“你最近幾天先呆家裏，不用去補習班應聘了。”蔣謙鶴站了起來，拍了拍蔣凝冬的肩膀，笑道：“我會盡快查清楚來龍去脈，然後發通告，到時候你繼續回小河鎮中學任職。”
蔣謙鶴出門後，蔣凝冬是坐立難安，一方面他很慶幸有人站出來為他說話，一方面他又很好奇那個人到底是誰。
思來想去，最有可能的還得是李逢春，畢竟14班裏只有李逢春跟他接觸的多一點。
蔣凝冬自诩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想當面感謝李逢春。
下午，蔣凝冬在詢問了14班的學生後，來到了黑鳥網吧。
一進門，他就感覺到一股子濃烈的香煙味，他捂着鼻子來到角落裏的位置。
李逢春正坐在電腦前，眼睛直直的看着電腦屏幕上關于蔣凝冬熱搜的詞條，連身後站了個人也沒發現。
“蔣老師！”還是坐在他身邊的女同學先發現了蔣凝冬。
李逢春聽見張玉驚呼了一聲，趕忙把浏覽頁面關閉了，才轉過頭望向蔣凝冬。
“你們好呀！”蔣凝冬朝着張玉打了個招呼，又望向李逢春給他了個大大的笑容。
“……”李逢春望着蔣凝冬的笑臉，愣了半響才移開視線，小聲嘟囔了一句：“你來幹嘛？”
“當然是來謝你的！”蔣凝冬倒也不別扭，一手撐住李逢春的肩膀，一手又把剛才他關閉的頁面打開來，“上次讓你幫我還嘴硬呢！結果你是偷偷做好事不留名呀！”
蔣凝冬趴下來的時候，脖頸正好抵在了李逢春的頭頂上。
頓時一股子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充斥了李逢春的鼻腔，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味道很好聞。
不過他反應了一會後還是紅了臉頰，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別人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多少會有些不習慣。
李逢春往邊上移了移，和蔣凝冬保持了一個距離，“我可沒幫你，我關注你只是想看你會受到什麽樣的處分。”
“是嗎？”蔣凝冬笑了笑，這孩子還挺死鴨子嘴硬的。
“當然。”李逢春冷哼了一聲，怕蔣凝冬不信自己那一套，又補充了一句，“我又沒手機，怎麽可能錄下你的原話。”
“嗯嗯。”蔣凝冬掃了一眼放在電腦跟前的小靈通，憋住了笑。
他上學時也用過小靈通，這玩意兒雖然功能不多，但錄個音還是可以的，這傻小子還當他不知道？
不過他既然不想承認，那蔣凝冬就賣給他這個面子。
“你們吃了嗎？”蔣凝冬見李逢春還硬繃着一張冰山臉，便笑着朝向張玉，“老師帶你們去下館子，就當你們為我慶祝慶祝，咋樣？”
“好耶！”張玉一聽有免費的晚餐，一下就樂開了花，蹦起來就拽起李逢春，“別愣着了！快走呀！”
李逢春被迫拽起來，也不好再坐回去，只能由着他倆一人拽着一個胳膊的往外走。
“我先說好，我不吃辣。”李逢春撇撇嘴巴。
蔣凝冬看向李逢春，覺得這小子明明就是想跟自己去的嘛，還擱這裝蒜呢。
“好好！”蔣凝冬笑嘻了，在李逢春臉上寵溺的捏了捏，“吃什麽你來定！”
